昆侖山,山高萬仞,云遮霞蔚,煙嵐陰翳。山頂遍值楊柳,人莫能至。霧靄繚繞,碧直如削。
踏著扶搖直上的石階,那些繁雜的往事霍的躍上腦海,翻攪著深埋在心底的記憶。
‘昆侖’這個自我有意識起便時不時出現在腦海里的字眼,這里曾是我年少時的所有,若是當年師父沒有離開,若是我沒有悲憤下山,也許我依舊還是那個站在昆侖之巔上的瓔珞,而不是數十年如一日的瓔珞仙子。
時間如倉狗,來去匆匆。人們都說物是人非,我看也未必,就如我,就如這昆侖,就如這漫長看不到頭的青石臺階。
我曾跪著雙腿一步一步蹣跚的往上爬,求得不過是那人的舉手之勞,我也曾哭著、喊著、惱著、怒著恨不能指天發誓的詛咒著,可如今種種事了,也不過如此。
引路的門閽見我們到來,立刻便迎了上來,躬身行禮道:“請問,是瓔珞仙子和衣九師父嘛!”
聞言我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青衣孩童站在我的身前,很是有禮的道。“你見過我們?”
那門閽趕忙搖頭,聲音有些急促:“沒有,沒有,是真元師兄說若是看見兩個長得像仙人似得人,那就是我要等的人來了。”
我疑惑,“那么多人來,你怎么確定我就是你要等的那個人?”
門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我看了好些人了,沒見過天仙一樣的,還以為師兄騙我呢,沒想到還真被我等來了,我瞧著你就像個天仙……”
我噗嗤一笑,還真是個心思單純的孩子,遂起了逗弄的心思:“那你的真元師兄還與你說了什么?”
門閽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說仙子愛逗弄人,讓我小心些。”
我心內咬牙,好你個真元,你給我等著,你要下次在敢去我的紫元,我非讓你給我掃個三天三夜的地,遠在別院的真元打了個噴嚏,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你覺得我與你的真元師兄所說的是一個樣子嗎?”
小門閽臉紅了又紅,低著腦袋道:“仙子很好看,師兄沒騙我。”
正當我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只聞不遠處傳來一男子爽朗的笑聲,“仙子這般絕色容顏被人看了去,真真是叫人為之傾倒,旦旦就是這不解情事的小兒郎都這般,哎……苦惱啊苦惱。”
我皺眉不悅的看著來人,若不是今日我不愿惹事生非,非撕破這人的嘴不可。
來人一襲黑衣長袍,故作風流的搖著一把折扇,躬身一禮道:“再下穆容堡堡主穆木,今日有幸得見仙子芳容實乃三生有幸,不知仙子可否告之再下芳名。”
我冷笑,慕容堡,還真是大駕啊,清風、紫元、慕容還真是一來冤家全聚頭啊!
我沒理他,轉身拉著衣九便離開,對于這種人,多說一句話我都覺得浪費。
蕭勉來的時候,我正坐在涼亭之中與衣九吃著侍從遞過來的茶水糕點。
說實在的記憶這種東西真的很能恍人,十二年未見,原來這人在我心里已經淡到再也起不起任何波瀾了。
我起身相迎,蕭勉依如記憶之中那般溫潤如玉,他帶著從容不迫的笑容,嘴角似暖著春風般道:“珞珞,好久不見。”
我嘴巴似堵著什么,用力的扯了扯,“蕭……蕭師兄,好久不見。”
蕭勉露出難過的神色,眼神復雜的看著我,“珞珞,你還在怪我。”
我搖了搖頭,微微低了腦袋,“不怪的,不怪了!”
蕭勉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頭,衣九的身影霍的出現,直截了當的打落蕭勉的手,很是霸道的把我摟在懷里,聲音閑淡的道:“她是我的,你可以讓讓了。”
蕭勉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衣九,忽的嚴厲的道:“瓔珞這是真的嘛!”語氣里的不敢置信帶出了曾年少時的半暖時光。
我緊了緊手心,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能低垂著腦袋不語。
蕭勉忽然放風大笑,笑聲里的悲涼讓我不自覺的有些心酸,他說:“珞珞,我不該的,那年的瓊瑤之殿我不該放手的,我以為你恨我,這些年我不敢入紫元半步。真元說你有話帶于我時我以為你原諒我了,你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有多高興嘛!”
我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卻話到嘴邊無從說起。
蕭勉定定看我,眼神專注的就像在細細描摹著一副畫,霍的伸手從懷里拿出一個被雕刻的異常精細的小木人:“珞珞,木子枝椏雙分叉,一半連理,一半枝。”
我后退半步,衣九從身后摟住我,讓我不安晃動的心神慢慢歸咎于平靜,衣九神色不安的看著我,眼里帶著絲絲的惶恐,我看著有些心疼,伸手拍了拍他的手,給他安撫一笑。
我鼓著勇氣直視蕭勉的眼睛道:“蕭師兄,十二年前,木子已斷,枯木以毀,昆侖之巔,你我早已恩斷義絕!”
十二年前,我親手毀了我與師兄的木子樹,從此昆侖與我再無糾葛。
十二年前,我遇衣九,踏雪寒梅之時,他贈我木子,親手栽種,從此便在我心中生了根發了芽。
蕭勉悲痛欲絕,伸出一掌,身旁的石桌盡在彈指一揮間化成粉末,風起,盡數落在塵埃之中,他說:“珞珞,木子雖毀,小人猶在。”說完從懷里拿出另一個木制小人,儼然和剛剛的那一個是一對,只是這一只小人缺了一個角。
他拿著缺角的小人遞于我的身前,我看著,看著,淚也落了。
這只缺角的小人是我當年親手雕的,因為這只小人,至今我的手心還留有一道淡淡地疤痕,我顫著手接過,細細的看著,這是師兄十八歲時的樣子,如今物是人非,又何必留著呢?
“師兄,忘了吧!珞珞不再是珞珞了,珞珞愛上別人了。”
愧疚嗎,是的!但多的,卻是沒有了,當年已經說清楚,執著于此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