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zhuǎn)眼迎來始元七年秋，這一年裡發(fā)生了太多的事。

霽雪每天都在擔(dān)心與欣慰中度過，她擔(dān)心所有那些隱藏著的危險會突然出現(xiàn)；擔(dān)心自己熬不過這一年，因爲(wèi)她最近想起的往事越來越多。雖然蘇文清曾多次安慰過她，但現(xiàn)在夜裡能安穩(wěn)入睡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同時，她也欣慰於劉弗陵一日日的變化，他越來越像帝王了。

這一年春季，有人報武都郡氐族人造反，劉弗陵派執(zhí)金吾馬適建、龍侯韓增、大鴻臚田廣明等人率領(lǐng)三輔地區(qū)及太常所屬的刑徒，一律免其刑罰，前往武都郡鎮(zhèn)壓。

夏季，六月，因爲(wèi)平定叛亂，劉弗陵下旨大赦天下。

秋季，七月。又是一個七夕節(jié)的來臨，比起去年的七夕乞巧節(jié)，今年的七夕就顯得風(fēng)平浪靜了許多。但是七月裡比七夕更重要的事情是出現(xiàn)了日全食，一時間天地間皆變色所造成的恐慌讓很多人都難以忘懷。

日全食的前幾日太史令告知皇上：“近幾日天象奇特恐有天狗食日之兆！”於是,劉弗陵特意進行了祭天儀式。

這日，劉弗陵在建章宮與幾位重臣商議朝事，自從平定武都郡的叛亂後也沒再聽聞哪裡有叛亂，這著實讓大家都鬆了口氣，突然有人報：“不好了，皇上，天狗食日了！”

“放肆，沒看到皇上正在議事嗎？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霍光對進來報的黃門怒斥道。

“奴婢該死，請皇上恕罪啊，只是奴婢說的是事實，奴婢不敢有所隱瞞！”那小黃門原是殿外掃地的，一看到情形不對便也顧不得許多衝進了殿內(nèi)。

“福貴去出去看看如何了，前幾日太史令已向朕說過此事，定是今日了。”劉弗陵淡淡吩咐道。

少頃，福貴回報：“皇上，確實是天狗食日！”

“退下罷！”劉弗陵看著小黃門道。

殿內(nèi)的大臣一聽說天狗食日便各有想法，有人覺得那是不祥之兆，膽小的已經(jīng)開始在心裡擔(dān)心著了。

“今日天狗食日之事，衆(zhòng)卿有何看法？”劉弗陵淡淡的問。

“回皇上，雖說有不祥之兆，但皇上已經(jīng)祭過天了，臣覺得應(yīng)該已無大礙”霍光上前回話道。

“哼，大將軍說的輕巧啊，若是有什麼閃失你能對今日之言負責(zé)？”桑弘羊問道。

“那依御史大夫之言當(dāng)如何？”劉弗陵問。

“回皇上，臣認爲(wèi)是朝中有奸逆之臣故而有天象提示世人當(dāng)防範(fàn)”桑弘羊答。

“御史大夫所言實爲(wèi)不妥吧？”霍光反問。

“那大將軍是認爲(wèi)我胡言亂語了？人在做天在看，一切終會明瞭”桑弘羊憤憤的答。

眼看二人又要開始爭論了，劉弗陵忙打斷：“二位大人皆是爲(wèi)天下蒼生著想，因此不必再爭，衆(zhòng)卿平日裡都恪盡職守不辜負天下百姓即可！”

“臣等定忠於皇上，恪盡職守！”一時殿內(nèi)大臣齊回道。

日全食過後劉弗陵讓大臣們都退下了，然後換好便衣急急向漪蘭殿奔去。

其實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霽雪的病情，據(jù)他所知霽雪的病很特殊，也聽蘇文清說當(dāng)年醫(yī)治她的是南疆的巫醫(yī)，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不會影響到她。

一口氣跑到了漪蘭殿，見霽雪和蘇文清正在殿內(nèi)悠閒的說著話，劉弗陵才鬆了口氣。

一看是皇上來了，蘇文清忙上前行禮。

劉弗陵擺擺手：“平身吧，遇到天狗食日所以朕來看看。”

霽雪笑笑：“我沒事的，不用白日裡特意跑一趟，最近事多，你也多休息一下吧。”

入座後，劉弗陵好奇的問：“你們二人在我來之前，聊的什麼話題？”

“回皇上，臣在和公主說南疆的趣聞。”蘇文清答。

“是嗎，可惜我不能出長安，不然甚是好奇霽雪呆了十年的地方！”劉弗陵感嘆道。

“皇上若想知道南疆的風(fēng)土可以讓南疆的郡守或者在夜郎的漢官找人蒐集後，上呈長安！”蘇文清答。

“算了，勞師動衆(zhòng)的，竹簡也不好運，有時間的時候重溫淮南王的《淮南子》就可以了，霽雪可知《淮南子》？”

“曾聽聞，估計讀過也不記得了，現(xiàn)下我的記憶還是很混亂！”霽雪答。

“《淮南子》是不錯的著作，可惜了淮南王劉安竟然起了反叛之心！”蘇文清感嘆道，突然發(fā)現(xiàn)失態(tài)，忙請罪道：“臣一時感慨還請皇上恕罪！”

“蘇太醫(yī)所言也是朕所想，何罪之有？”劉弗陵笑笑反問。

蘇文清覺得在小皇帝面前壓力太大，於是聲稱要回府查看醫(yī)書便告退了。

皇帝成爲(wèi)太子前他就認識了這個時常出入漪蘭殿的皇子，當(dāng)今皇上的聰慧與敏銳他是知道的，只是之前一直忙於給霽雪醫(yī)治沒機會如今天這樣接觸。如今皇上慢慢成長，那種無形的壓力就越強了，還好皇上待公主還是極好的，蘇文清又一次在心裡感嘆道。

“弗陵難道就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蘇文清走後霽雪望著劉弗陵問。

“此話怎講？”劉弗陵反問。

“說起淮南王劉安，難道你就不願意和我說說始元元年發(fā)生的事情嗎？”

“那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霽雪不必在意？”他笑笑答。

“父皇駕崩後朝廷以印有皇帝玉璽的正式詔書通知各諸侯王，但是劉旦見到詔書後沒有因爲(wèi)父皇駕崩而哭泣”說到這裡後霽雪停下看著劉弗陵問：“我還可以把更多詳細的說一下，你願意聽嗎？”

劉弗陵搖搖頭：“霽雪不必說了，是我隱瞞了你一些事情，我只是覺得既已過去就不必告訴你了！”

“是嗎？那還得繼續(xù)說下往事了？”她說道。

“劉旦見詔書後不但不哭泣還說：詔書的印封過小，我懷疑京師已發(fā)生變故。於是他派他寵信的臣僚前往長安，以詢問祭悼父皇的禮儀爲(wèi)藉口，暗中刺探朝廷動態(tài)。當(dāng)年你下詔獎賞他，還增加他封國的人口，可他不但不謝恩還生氣地說：本來就應(yīng)當(dāng)由他作皇帝，用不著誰來賞賜！”

說到這裡霽雪又問：“弗陵認爲(wèi)我講的可是實情？”

然而未等劉弗陵回答她又接著說道：“於是劉旦與劉姓宗室中山哀王之子劉長、齊孝王之孫劉澤等密謀共同反叛朝廷，還僞稱在父皇生前曾得到詔書，允許他掌握其封國內(nèi)各級官吏的任免權(quán)，整頓封國的軍隊，防備非常事變。”

劉弗陵無奈打斷道：“這些都過去了，還是別再提起的好！”

然而霽雪不聽，只回道：“當(dāng)年劉旦與劉澤密商，編制造謠文書，說你並非父皇之子，而是由朝中大臣共同擁立的，宣稱：天下應(yīng)當(dāng)共同討伐！他們還派人到各郡國廣爲(wèi)傳發(fā)，以動搖百姓之心。這些事情你也覺得不該和我說嗎？”

劉弗陵嘆了聲氣：“我是覺得朝中之事你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身體不好，不該過多操心！”

“不，你可知當(dāng)我知道你那麼小就經(jīng)歷了那樣的叛亂時，是何種心情？你經(jīng)歷了親人的背叛，我卻一直在漪蘭殿昏睡，可知我有多難過？他們竟然造謠說你不是父皇的皇子，父皇若是泉下有知又會是何種心情啊？”霽雪一激動便留下淚來。

劉弗陵忙安慰道：“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嗎？”

霽雪搖搖：“當(dāng)年劉旦在燕國招攬各地奸邪之徒，征斂民間銅鐵來製造鎧甲武器，又多次檢閱燕國的車騎、材官等各類軍隊，徵調(diào)百姓進行大規(guī)模行圍打獵活動，用來訓(xùn)練將士、馬匹的作戰(zhàn)能力，他一直等待與劉澤共同舉兵叛亂。那時候郎中韓義等多次勸阻劉旦，但是劉旦將韓義等官員都處死了，他曾經(jīng)有那樣的能力籌備一切，有人勸阻都被殺了，如今怕是沒人敢勸阻了，你不和我說這些是怕我擔(dān)心吧？其實自從去年七夕劉旦進京之日起或者更早以前你就已經(jīng)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了吧？”

“的確，如今恐怕不會再有韓義之輩了，只是這些事情我不想累到你，便沒與你提起，那次他來長安後我已察覺到他一些動向，他回燕國後只帶回了杜禹，他的另一位謀臣孫縱之卻未回燕國，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

“當(dāng)年雋不疑逮捕了劉澤等人後，你派人負責(zé)處理此事，審訊中，劉旦已經(jīng)被供出，但是你因他爲(wèi)至親，下令不許追究，而將劉澤等全部處死，想不到他劉旦還不死心，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難道這皇位就真那麼重要嗎？不惜手足相殘甚至不惜性命的去搶？”

“他不是你，這是帝王家！”他嘆道。

“是啊，父皇也說過帝王家便不是尋常人家，只是難道他就沒有一點手足情嗎？失敗過一次了還不安心嗎？我知道你不和我提起也是怕我難過對吧？”

劉弗陵只是一直沉默沒回答她，她是女子，男人對權(quán)利慾望的執(zhí)著她無法理解。

擦了眼淚，霽雪接著問：“那你如今在朝堂上最信任的人是誰？”

“秺侯金日磾之子金賞、金建都是我的心腹，如今金賞已繼承金日磾?shù)亩姾罹粑唬源蟛糠质虑槎际侨缃袢温汃€馬都尉的金建在查。”

“金日磾是那個匈奴王子？”霽雪問。

“你記得他？”

“恩，聽你說起便想起了，他對父皇可是忠心不二呢，難怪父皇讓他做輔政大臣之一，若是他的兒子我便放心了！”

“只是現(xiàn)下我還沒發(fā)現(xiàn)什麼異常之事，所以你也不併多想了，我自有分寸的”他安慰道，言畢，替她擦了擦還留在臉上的淚水。

她閃開笑著說道：“不知爲(wèi)何最近經(jīng)常覺得不踏實，每次一激動就想落淚，一點都不像自己了！”

“以前的霽雪是怎麼樣的我倒是不知道，但我認識的霽雪一下是個愛哭鬼，還有一次你見到到我後什麼都不說只是抱著我大哭，如今你不記得了，不然很想知道那日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他笑著說道。

“有這樣的事？爲(wèi)何我一點印象都沒了？”霽雪驚訝的問。

“有，那是在長樂宮，那天還下了很大的雨，我們就一直坐在雨裡，你一直大哭，害得我以爲(wèi)你出事了，後來你也沒和我說原因！”

“我想起了會告訴你原因的，呵呵，該不會是你騙我的吧？”她不相信的看著他。

“算了，想不起來便罷了，已成往事何必在意！”他答。

過了會，霽雪問：“皇姐那邊怎樣了？沒說要回公主府？”

“沒有，你就好好養(yǎng)病，蘇文清不是說有讓你頭髮變黑的良藥嗎？他回來都一年了怎麼頭髮還是沒一根黑的？”

“我沒服，我平日裡喝的這些就難受了，還要另外再喝其他的就更難受了，怎麼？弗陵是嫌棄我的白髮了？”

他搖頭笑笑：“我只是替你擔(dān)心，你自己不願意就作罷，白髮還是黑髮於我而言沒區(qū)別，無論怎樣，在我眼前的人都是你劉霽雪便足矣！”

“不過文清給我?guī)Щ亓艘环N藥草，那藥草可以用來抹在頭髮上把頭髮的白色遮住，現(xiàn)在文清還在研究配幾味藥在裡面，哪日弄好了我給你一份驚喜！”

“那我就等著那一日早些到來了！”他笑著注視著她。

時光邁著它一成不變的步伐繼續(xù)前進，在不夠璀璨的流年裡千迴百轉(zhuǎn)。

劉弗陵雖然知道劉旦的一些舉動但是他沒有完全告訴霽雪，他知道霽雪太看重親情，然而在權(quán)利面前終是要做出一些取捨的。同時，他在等，等到劉旦等不及出手以後他再出手，他不知道這次劉旦會以怎樣方式向自己挑戰(zhàn)，但是他堅信自己有能力去擺平！

秋季，八月，改年號爲(wèi)元鳳元年。眼下長安城一如以往的平靜，然而站在建章宮宣政殿前石階上的劉弗陵卻知道更強更猛烈的暴風(fēng)雨才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