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初次交談的經驗後, 再次迎上南奕的目光時,聶小蟬不總至於再抱著幹哈哈的萬靈藥傻笑。
3個小時,從知了說到生物, 從生物說到地理, 從地理說到宇宙……有這麼一刻, 聶小蟬都是真心佩服自己, 這才真真叫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擱在古代,她這樣的路數不中狀元真是皇帝太監們的有眼無珠。
南奕一路話並不多,專心投注在開車這件事上。可聶小蟬的話他總認真聽著, 時時穿插三兩講解,一針見血簡明扼要, 聶小蟬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認爲狀元這個位置……給他給他。
……
抵達J市, 正好快到凌晨。
南奕像能揣摩出她心思似地,送到車水馬龍的地段, 有做兵分兩路的安排:“我去接個人,你要有事也可以自行方便,之後咱們找個地方匯合,你看哪裡合適?”
聶小蟬幾乎是愣杵在了副駕駛座上,一回神, 南奕已經想好答案了:“那就博雅書城吧, 那裡離人民醫院近, 人來人往, 相對安全。”
這樣安排, 正和聶小蟬的意。
事實證明,聶小蟬出發之前就應與竇杉交代過一次。蘇可懷孕的事是上週才檢查出來, 竇杉不知情的狀況下,顯然聽出了聶小蟬在電話之中的爲難,爲了顧婉婉的安全,竇杉選擇雙管齊下,給蘇可也去了一個電話。
聶小蟬趕赴人民醫院時,一身西裝的慕容洹正在走廊盡頭抽菸。
回頭指著503室病牀上的顧婉婉與蘇可二人說:“都睡了,蘇可明天正好做個孕檢,我陪她過來方便。”
半夜三更從Y市輾轉到J市,雖不至於像她這樣3小時長途跋涉,但照顧一個孕婦,四方奔走,無論如何都不是方便能夠形容的。
聶小蟬很感謝他:“你情況怎麼樣,照顧得過來嗎?蘇可現在好不好?”
慕容洹關上病房門,和聶小蟬一齊往外走:“我沒問題,蘇可上次回去後,明顯有注意飲食營養和鍛鍊了,明天孕檢過後沒有大礙,我準備帶她回老家走一走。”
聶小蟬試探性的問:“是關於你和蘇可的事?”
慕容洹笑得內斂,他點頭:“我和蘇可的婚禮準備在10月,到時候你和顧小姐一定要來參加。”
和慕容洹交談的次數並不多,但人的閱歷和直覺能組成一個極具偏向的辨識感。聶小蟬從一開始的偏激反對,到現在不得不重新認識蘇可的這個男友,時間在改變,觀念在改變,她有些懊惱但又十分慶幸,自己也有會錯人的時候,而蘇可也有遇對人的幸運。
送聶小蟬到醫院門口,慕容洹擡手看錶,時間已過了凌晨。
“顧小姐的傷口沒什麼大礙,醒過來的時候說你去了桃花塢,你這一趟是怎麼過來的?需要返程嗎?”
關於這一趟,聶小蟬承認是借了南奕的東風,先前還有多番考量,公司這次出遊雖然機會難得,但顧女王的傷也是實打實重要。
慕容洹這時倒十分理解:“其實照我看來,公司設計這類活動通常不只是爲單純的遊樂,也許有更深層次的考慮在內。這裡有我,她們兩個倒不必你擔心,我現在想的是這個時間點,J市雖然出租車晝夜不息,但說不好有沒有人願意在這個點跑遠途。”
聶小蟬抿抿脣:“這個倒好說,我們南總一會兒還要返程,這裡假如方便,我就跟著他的車一塊回去。”
慕容洹露出一截詫異:“還有這樣的事?”他轉眼想了想:“這一來一回,想必不是爲了一般人,你們這位總監倒是個身體力行難能可貴的。”
是這樣嗎?南總之所以披星戴月跋涉幾百裡,原來是爲了一個重要的人?
聶小蟬有些恍惚,來時的路上和南總聊天說地相談甚歡,以致於她幾乎已經忘記,南總此行的目的其實是來接人的。
……
南奕的車早早停在了博雅書城大院,聶小蟬跟上去打招呼,趴在副座邊的窗戶敲了敲,篤篤兩聲。
車窗落下,意料之外的,副駕駛座上竟然沒人。
“事情處理好了嗎?”
聶小蟬一臉懵憧,訥訥點頭,南奕隨之撳開車鎖:“上車吧。”
還是老樣子……副駕駛座的位置不應該都留給重要的人?
這時候,車後座上倒響起了小小的糯糯的驚訝聲:“哥哥,怎麼是她呀?”
車廂內暗得不見顏色,上車後聶小蟬自然而然藉著車燈去細緻打量,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臉唰得就僵住了:“啊……是……是……”
幾星期前,聶小蟬與這個穿T恤的小男孩有過一面之緣,奈何當時情形太過“不可告人”印象深刻,以致於男孩身上早換過一件印霹靂閃電的T恤,聶小蟬還是一眼就將其認出了。
“你是南總的弟弟?”
南浩沒去搭理她,忽扒上駕駛座的靠背,同南奕撒起嬌來:“哥哥,你去桃花塢爲什麼不事先說呢,半夜打電話回家突然說要來接我,我都已經睡……”
南奕陡然打斷他:“在車上睡是一樣的,底下抽屜有空調毯,抱出來蓋好了。”
南浩意猶未盡地瞥了聶小蟬一眼,還想說什麼,連續幾個哈欠將千言萬語都堵了回去,所幸激靈地趴去找毯子睡回籠覺了。
可這段對話猶如鏡頭裡延時綻放的白蕊牡丹,一層層花瓣鋪開,一縷縷香氣襲延,到最後清晰醒目地叫聶小蟬明白過來——這一趟,原來是南奕的臨時之舉。
這究竟是爲什麼?
想到先前南奕做過的種種細緻入微安排……難不成,只是爲了送她一程?
不對不對,聶小蟬在心底否決這種花癡類的YY,南奕是何等何樣的人物,又憑什麼是爲了她才作臨時起意?
也許只是兄弟連心,出差過後南奕才心有虧欠,覺得工作擠用了他陪伴家弟的時間,所以來個臨時彌補。
沒錯,八成就是這樣……
……
車子行駛在無人的高速公路上,和來時不同,有了南浩這個小人精在後憨憨大睡,聶小蟬鮮有的話嘮毛病立時也不藥而癒了。
南奕從後視鏡裡看她,彆扭的小臉呈正30°的角度盯著窗外,黑魆魆的深夜彰顯不出任何事物輪廓,眼睛一眨不眨的,除了嘀咕咕的想心思,決不出其他。
行至半路,夜終於黑得令人恍惚不安。南奕將車開到服務區加油,回頭看南浩咕嚕咕嚕在後邊睡得正香,忽側目對聶小蟬問了一句:“餓不餓?”
聶小蟬一路不吭不響,但肚子裡頭卻不是這個安分景況,正猶豫著能不能熬過這半夜,南奕又開口了:“下車走走,我需要休息。”
也是,夜裡連續開車4個多小時,換成神仙也扛不住了,聶小蟬捨命陪君子地同他去了超市宵夜區。
不知是否是湊巧,南奕正好叫了兩份她最愛的關東煮。
回想到從南浩手上半哄半騙換來關東煮的事,如果他回家後有跟家人把情況侃而談之的話,那麼南奕總在調度來公司之前,只怕就已聽過她的大名了。
聶小蟬倒抽一口氣:“南總,我去拿兩罐飲料。”
一溜煙逃也似的,回過頭來還是騎虎難下。糗事就不提了罷,南總是個文化人,就算知道這麼一段不光彩的過往,她跟南浩守口如瓶,誰也不會沒事拿這件事開刷。
想想,等南浩這小子醒來後,第一件就是應該更跟他“講和”。
回到宵夜區,南奕正巧將兩份關東煮做了個左右對調,聶小蟬見後覺得不可思議,南總這是個什麼怪毛病?
回到座位,聶小蟬撇開一次性竹筷哆哆嗦嗦搓毛刺,兩人一聲不吭的,極有默契的先將肚子填飽。
而事實上,飽腹一餐的聶小蟬也發覺到了一點的微妙不同——自己碗中的肉食分量明顯多於南奕的一份。
這麼一想,聶小蟬心底倏忽輕輕一跳。
人人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曾經以爲這位新調任來事業部的南總不外也是愛擺官架子的富二代罷了。可有人說他高學歷,有人說他高情商,這些都不是最最準確的。
她以爲,南總就像所有人肉眼可見的那樣,行事果決,思維冷靜,一派生人勿近的高冷兆頭。可這一通的接觸下來,聶小蟬忽覺得這世上還有一種人,叫作外冷內熱心細如塵,譬如南奕,也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填下肚子就好,半夜不宜多吃。”
南奕吃相斯文,用餐過後起身付賬,聶小蟬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瞧著,背影、步伐,一言一行像是別有具意的,外人難以一一領會……而她,好像真看見這冰山一角了……
漸漸地,聶小蟬從重影的人形中領會到了疲憊。南奕折回來與她一起回到停車場,坐上車後,本知道身兼重任的她居然迷糊的大膽的問了一句:“南總,我能睡會兒嗎?”
仍舊是在迷糊中,南奕扣上了安全帶,彷彿對她笑著回覆了一句:“當然可以。”
聶小蟬很安心,這種感覺,還只有在遇見師父的時候纔有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