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只是醒過來那一小會兒，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昏睡，跟以前一樣。安文凱也從德國趕回來，看著這個像嬰兒一樣熟睡的姐姐，心底五味雜陳，但更多的應該是喜悅吧。雖然他沒能見到姐姐醒過來的那一刻，可至少給了他們希望。

蕭劍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用了不輕不重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今天怎麼樣？還是沒有反應嗎？”

文凱搖搖頭，“謝謝你爲我姐做的這一切。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她會失去一切記憶，我希望她可以不要記起以前的事情，就算是不認得我，不認得爸爸媽媽，只要她能過的開心……她以前過的太苦，也許這是老天在幫她。”說到最後，文凱的聲音有點哽咽，眼神卻無比堅定的看向蕭劍。這眼神裡面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既有對他照顧姐姐的感激，又有對姐姐所受的苦的心疼，但是應該也有恨的吧。安然所遭受的這一切，最終的根源都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做不到如此大度的原諒一切。

蕭劍有點訝異於文凱的決絕，在他印象中，安文凱都還只是個孩子，一個總是給安然惹麻煩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如今卻可以如此有擔當的要負責姐姐的幸福。他突然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原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在成長，只有他這個笨蛋不懂得抓住眼前的幸福。“我同意，但前提是安然自己願意。我不想再強迫她做任何事了。當然，我也不會允許你強迫她做任何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蕭劍直接越過安文凱，走到病鋪前，替安然掖了掖被角，眼底是能劃開一灘水的溫柔。心底有個聲音在呼喊：不要忘記我，不要忘記我，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還有好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做，拜託一定不要離開我。

距離上次醒過來又過去了半個月，安然還是沒有半點要醒過來的跡象，安文凱有點沉不住氣了，他一趟一趟的往醫生的辦公室跑，每次得到的答覆卻都是一樣的：雖然她能醒過來一次，可誰也不能保證她能醒過來第二次，更不可能知道第二醒過來是什麼時候，照顧病人，尤其是安小姐這種重癥病人，耐心是最重要的。

每次聽到這話他都無比委屈，他哪裡是沒有耐心，只不過想快點見到醒著的姐姐，想告訴她以後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了，他已經長大了，可以爲她撐起一片天。

他從醫生辦公室無精打采的回到病房，看到站在窗前的蕭劍。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因爲他覺得那一刻的蕭劍是孤獨的，悲傷的。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呼風喚雨的蕭劍怎麼可能孤獨，只要他的一句話，會有多少人跟在他屁股後面忙前忙後；他又怎麼可能是悲傷的，他對安然有愛嗎？更多的是同情吧。

感覺到背後有道目光，蕭劍轉身，看到對著自己的背影發呆的安文凱，微微點頭，聲音有點沙啞的問：“醫生怎麼說？”

安文凱將醫生的大體意思轉述給蕭劍，他只靜靜的聽著。

沉默了一會兒，蕭劍開口：“你回來這麼久，德國那邊的工作怎麼樣？如果實在不行，你可以先回去，這邊我來照顧著就好。”

那個在文凱心頭轉了好幾的想法終於再次冒了出來，他說：“我想……要不把姐姐接去那邊吧，醫療條件不會比這邊差，而且爸爸媽媽都在那邊，照顧起來比較方便。就算她醒過來的話，換個環境說不定能恢復的更好。”就算是長成了大小夥子，可經歷的事情畢竟沒有蕭劍多，所以當蕭劍將目光透過來的時候，他很不自覺地就將聲音放低了好幾度，但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了。

蕭劍手上的青筋暴露，太陽穴也突突的跳了幾下，他用了很大的忍耐力纔將攥緊的拳頭鬆開，深呼吸了好幾次，聲音冷冷的：“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答案吧。”

“可是……”

“好了。”蕭劍不耐煩的打斷他，“你最好放棄這個念頭。我之所以待你爲貴客，是因爲你是安然的弟弟，說到底還是因爲安然的面子。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你說過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你又怎麼知道這不是她的想法？”文凱也來了脾氣，蕭劍這種自以爲是的臭脾氣，真難爲姐姐跟他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了。

一說到安然，蕭劍在氣勢上就弱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那也要等她醒過來，讓她自己做決定。”

一時間病房裡安靜了下來，兩個生氣的大男人一個站在窗子旁邊，一個坐在病鋪的另一面，獨自想著心事。

安然睜開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向右轉頭，看到一個隱在陽光中的身影，向左轉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