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宇的反應被蘇月雅看在眼裡。米雪靈的動作她自然也看見了,只是咬緊了雙脣,將自己的全部感情都隱藏了起來。甚至就連一貫的說話語氣都改的柔和了:“沙子,怎麼了?”
“哦,沙子。我是說,從水井那片亂石坡往下,有一塊沙地,我前兩天去的時候偶然發現居然長了西瓜。”趙乾宇的靈魂突然被蘇月雅的提問給叫了回來,他在心裡默默感慨還好剛剛沒有失態。
“就一隻瓜?”蘇月雅有些玩味地拈起一片西瓜雕成的翎毛,“你這刀工挺不錯的啊。”
“嗐,你在這跟我謙虛什麼呢。你是行家,這些玩意在你們豪華遊艇上不是基礎配置嘛。”趙乾宇說的是實話,可這話在蘇月雅耳朵裡總覺得有些酸味,她想開口反駁,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明明是乾宇哥在謙虛,你還要說蘇姐謙虛呀。”倒是米雪靈俏皮地開起了玩笑。
“你不知道,蘇月雅在船上可是……”
“咳咳。”
趙乾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月雅的兩聲咳嗽給打斷了。蘇月雅並不想讓別人知道那麼多她的工作內容。反正在大多數人眼睛裡,遊輪經理就不是個正經職業,工作內容也不是什麼正經事情,說不定還要誤解管理後廚的就是廚師打雜的。
“小年輕們,吃的差不多了?”好在周叔及時站出來講話,倒是給了蘇月雅一個岔開話題的好機會。
“聽聽周叔說什麼去。”蘇月雅說著又塞了一片西瓜到嘴裡。
“我們兩個老東西,也不懂什麼生日會。反正過生日是要送禮物對吧?”周叔的手裡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紙菸,“老王,東西咧?”
“這裡這裡。”使了半天力氣,王叔纔將一臺牀單蒙著的東西拖了出來,“本來應該用紅布,咱們現在緊缺,就象徵象徵。來,正好,小趙來揭個幕!”
還沒反應過來的趙乾宇手裡被塞上了牀單的一角,王叔輕輕一推,他就踉踉蹌蹌的倒向了一邊,連忙踩出去兩步穩住身形,回頭一看牀單已經被他揭開了。是一臺木製的機器,有著底座、圓盤、把手、軸承和傘骨似的支架。
“這是什麼東西?”蘇月明好奇的上下打量了起來。
倒是李莫仙和林百花異口同聲地說道:“紡機。”
“還有年輕娃娃能認得,不容易不容易。”周叔哈哈大笑,“我還以爲只有我們這些老古董才認得。會不會用?李家娃娃你來試試。”
被周叔點名的李莫仙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只是看過村裡老人家紡紗。”
“沒得事,來試試。”王叔也十分喜歡李莫仙,願意讓她第一個試試這紡機。
當然,他們叫李莫仙的另一個原因,是感覺自己請不動林百花這尊大神,乾脆也不去觸這個黴頭。
棉花是王叔提前準備好的,用的就是之前棉花地裡摘了曬乾的那一批。蓬鬆的手感在李莫仙手上揉搓輕拈,伴隨著輪軸的轉動和紡錘的飛舞,經過曬乾和拍打的棉花團很快就成了一條又細又長的棉紗。看上去就和普通的棉線似的。如果不是手裡的棉花團沒有了,李莫仙面前的輪軸能一直轉下去。
“王叔你這做的真好用。”李莫仙激動地從紡機上騰地崩了起來,她很少有感情這麼大波動的時候,手裡緊緊地攢著棉紗的線尾不肯放手,“有了紡機咱們就有好多能做的了。王叔周叔你們真是太厲害了!”
就連林百花都悶不吭聲的繞著紡機轉了兩圈,又湊著篝火仔細看了看李莫仙隨手紡出來的棉紗,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你,笑什麼?”蘇月雅不是很懂這些技術,她會的東西大多是在遊艇上學的。
“人活著,其實挺好的。”林百花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這紡機也挺好的。比我們島上的木匠們手藝都好。”
被她這麼一誇,高興的周叔又多吃了兩塊西瓜:“老王,聽見沒,說你手藝好呢!”
“人家女娃娃誇兩句,看把你高興的。”王叔嘴上這麼說,其實臉上早就笑開了花,“下一步就是搞織布機了,這個東西我有好幾個想法,你們女娃娃有用過織布機的咱們討論一下。”
“王叔王叔,咱們今晚就先開心,這長遠大計,留著以後再討論啊。走,再去吃兩口燒烤,還有剛蒸好的石斑魚,絕對夠鮮。”趙乾宇說著拖走了王叔,順便給蘇月雅甩了個眼神,示意她趕緊去吃。
“這道石斑,是按照周叔說的,海鹽一擦,蔥姜清蒸!”趙乾宇做出一個誇張的動作,“我的技術怎麼樣,快嚐嚐!”蒸鍋是用船上的一口熬湯大鍋改的,鍋裡放上三塊平整的石頭,放上一小鍋水,就是最原始的蒸鍋。
“真鮮!”這王叔剛一筷子送進嘴裡,就被吳子豪給搶了話頭去了,“哎呀周叔王叔,你們真是太會吃了。”
“哪裡是什麼會吃,我們在海上打漁的,吃的都是最簡單的。”周叔笑笑,也伸出了筷子,“老王還會玩個木頭,我啥子都不懂,只會弄魚了。”
這幾個人吃的開心,李莫仙和林百花卻繞著紡機看了好半天,看她們倆的樣子,恨不得今天都把棉花給紡織完畢。
“有紡機,咱們紡出來棉紗,織成布,就能做衣服了。天氣萬一變冷也不怕了。”李莫仙愛惜地撫摸著紡機,“沒想到真的能做出來。”
林百花點了點頭:“棉紗本身也好用。”
她們倆這話題讓蘇月雅有些沒法融入,她看了一圈,四下也沒她什麼事,倒是生出一份他人熱鬧時的空虛感來了。看著其他人熱情高漲的研究紡織、研究做菜方法,她想了想自己會的東西好像都是些虛頭巴腦的場面玩意。那些平時看起來高雅高級的場面規矩,在荒島上就都沒有了用處。沒有了用武之地的技能就等於自己沒有用了。蘇月雅輕輕嘆了口氣,她害怕,害怕別人因爲沒用嫌棄她。就像曾經那個男人因爲母親沒有價值了就果斷拋棄她們母女一樣。
“跟我來。”
蘇月雅不知道趙乾宇是什麼時候從王叔和周叔的圍攻下脫身的。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到了自己身後的。她只知道聽見趙乾宇聲音的那一瞬間,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色彩,靈魂突然感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