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景這廝比我大一歲,此人癡迷於扯淡的網絡玄幻小說,初二那年,他在課堂上看小說被老師逮住多次而屢教不改,老師拿他沒辦法,通知了家長,他爹接到通知後,騎著大梁自行車匆匆趕到學校,粗中有細的他事先準備了一包好煙。
到了辦公室,他爹先笑嘻嘻地給各位老師一人敬上一根菸。
隨後,他捋起袖子,對老景一陣拳打腳踢,幾個好心的老師攔都攔不住,他力氣極大,在工地上幹了很多年可不是白乾的,他和阿曹他爹屬於一個級別,而且兩位主角被打的經歷也頗爲相似。
打完後,他覺得不過癮,多多少少得罵幾句,畢竟當著幾個老師的面要表示下教訓兒子的“誠意”,他指著老景的鼻子大罵一通,其中一句臺詞徹底斷送了兒子的學業……
這句話是,你不好好上學,瞎胡混看小說,難道想跟我一樣在老家種地一輩子嗎?這年頭兒沒文化能出人頭地嗎?
被打的暈乎乎的老景腦子有點兒不清醒,他說,當作家是不需要學歷的,老子不上了……
至今,老景已經輟學在家三年多了,平時幫爸媽打掃家務、做飯、種地,一有時間就寫他熱愛的網絡玄幻小說,當時天蠶土豆在網文界火的一塌糊塗,他勵志成爲第二個天蠶土豆……
我們聊得甚歡,一直聊到十點多。
離開時,老景對我說:“小楓,你快奔赴手術室了,萬一死了呢?說吧,你有什麼臨終遺言?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儘管說,甭客氣。”
我裝作一副生離死別的悲傷摸樣,說道:“如果我死在了手術臺上,你要代替我實現我的作家夢。”
老景哈哈一笑,說:“開國際玩笑,你他媽得給老子好好活著,我曾說過,天下的才華共十分,我五分,你五分,你我各有所長,我要稱霸網文界,青春小說還得指望你,你死了90後作家就後繼無人了,咱不能讓80後佔盡成爲作家的便宜,咱們要向全世界證明90後是有實力派天才級別的作家的,雖然咱們沒趕上成爲作家的時代。”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放心吧,我不會死的……”
外面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老景很不地道,也不說給我拿個手電筒照明。
我抹黑回到家中,在進屋裡的前一刻,聽到爸媽之間的對話。
從他們的對話中,我得知,我的手術存在一定的風險,囊腫長的位置不太好,我媽提到了什麼死亡……
他們瞞著我,沒說實話,手術怎麼可能沒有風險,更何況還是在頭上?
他們知道我的性格,我寧願冒著風險搏一把,也不願帶著疾病“茍活”一生。
我悄悄地退到大門外,走向屋後的田間小道,點了根菸,噴雲吐霧,青煙升起,我望向遠方,雪花鋪滿每一寸土地,掩埋了剛剛萌芽的小麥,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這世界模糊不清,被濃霧籠罩著,如同我的未來,如同手術後的未知結果,是生還是死?
我回首走過的近20年的時光,開始想念我的灰姑娘,她此刻正在熟睡吧,躺在溫暖舒適的牀上?願她永遠笑容燦爛,不要整天板著臉,我搜遍全身找不到與她有關的任何一件物品,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關於她影子和我們一起經歷的點點滴滴:
她一個人坐在自習室第一排的位置,一言不發地看書、玩手機;
她一個人躲到五樓空自習室背誦英語;
她一個人肩挎金色包包,手裡提著暖壺,從六樓自習室走到食堂三樓,又從食堂走回宿舍;
她的桌兜裡塞滿蘋果、梨子、橘子和零食和垃圾;
她一個人神色慌張跑出自習室去打電話;
在食堂,我第一次與她面對面而坐,我心潮澎湃,她鎮定自若,一邊心猿意馬地吃熱乾麪一邊思考我說的話,她防我如防狼,她反應靈敏,眼神流動,她是那麼的沒有安全感;
某天夜裡十點,我第一次陪她從自習室回宿舍,與她說話時我心不在焉的,我想幫她提壺,怕壺太重,墜痛她的細長胳膊,結果被她推辭拒絕……回到宿舍我很懊悔,爲何沒有執意幫她提壺,她會接受的。
我給她送蘋果,我擔心她拿蘋果砸我,四個蘋果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她爽快地把電話和QQ號給了我,我加了她的QQ,得知她的網名叫作“煤球的幻想”,我把自己的網名改成了“追煤球的夢想”,這樣的話,在網名上我倆算是“門當戶對”了。我們慢慢熟悉了,我看到她的笑容絢爛如花,她是那麼的孤獨,渴望得到別人的關懷!
當天晚上,我激動地一晚未眠,呵呵傻笑,腦袋裡全是她的俏皮笑容。
她不笑時,面無表情,說話時,俏皮逗人,臉頰浮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她總是活在形單影隻的世界,一個人揹負太多的壓力,我很慶幸,能與她完美邂逅,攜手走過一段浪漫時光……
我打開手機,再次瀏覽了肖瑩 QQ空間的照片,每一張我都看的很認真,企圖將這個灰姑娘永遠地刻在腦海裡,永不磨滅,哪怕死後……
我第一次做手術,心中惶惶不安,說不害怕是假的,我怕死……
心亂如麻的我在寒風裡走來走去,越來越冷了,我打電話給文祥哥,並未提及手術之事,我倆扯淡一通,我不想徒增他人的傷感,再說了,萬一我僥倖活了下來呢?他們勢必會說我,你裝死欺騙我們……
我打通了張瑩的電話,又掛了……
掛了後,再次撥通,她迷迷糊糊地問我怎麼了?囑咐我做手術的時候別緊張,擺好心態,一切都會好起來……
凍得發抖的我試著鎮定下來,握緊手機,對她說,天冷了,晚上記得蓋好被子……
話畢,我掛了電話,回到家裡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爸媽問我去哪兒,我說出去散散步,困了,睡覺……
我晚上睡不著,擔心這是我在家的最後一個夜晚了,手術的風險會要了我的命嗎?我很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