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絕對沒有注意到,洪巖的眼圈竟然開始泛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指著旁邊一個小飯店說,“姐,咱們進去說去行嗎?外邊挺冷的……”
沈冰也沒說話,轉身就往飯店里走,洪巖和我們也趕緊跟了過去。
這座小飯館是我們學校外面唯一的飯館,菜比學校里的好吃不少倍,不過加錢也貴了不少,因此不是請重要人物吃飯,我們是絕對不會進來的。
飯館的裝修挺簡單的,大堂角落里擺著個鐵爐子,系著圍裙的飯館老板正在給爐子里填煤呢,一看見我們進去,趕緊親熱地圍了上來。
這小老板姓蘇,除了是飯館的老板之外,同時也兼職著飯館后廚的大廚,而收銀臺前負責管賬的是他媳婦。蘇老板平時對人挺熱情的,不管你是不是經(jīng)常來這兒吃飯,只要認識,有時候在飯店外面離著老遠都跟你打招呼……
不過就是有一點兒不好,不能賒賬,否則的話,我們肯定天天來吃。
一進飯館,洪巖就讓蘇老板給我們找個大包間兒,別看飯館不大,包間還是有的,于是蘇老板把我們領進了最大的一個包間里,問我們想吃點兒什么。
沒等洪巖點菜呢,我趕緊拉著蘇老板的手說,我說老蘇啊,現(xiàn)在學校里還沒下課呢,我們有點兒私事兒先聊聊,咱們一會兒再點菜行不?
蘇老板當然不會不同意,于是趕緊給我們拎了一壺茶水進來,讓我們慢慢聊,然后就樂呵呵的出去了。
蘇老板出去之后,只聽洪巖又朝著沈冰說:“姐,你回回怪我惹事,怪我不好好讀書不給你做臉,你們呢?”
“我們怎么了?”沈冰皺了皺眉問。
“這么多年,你們有人好好管過我沒?”洪巖的語氣有些激動,“我小時候,你在外邊住校讀書,爸媽只會在家里吵架,生氣了就罵我、打我,拿我出氣,還有你,你現(xiàn)在口口聲聲說我怎么樣怎么樣,那你管過我什么?以前你上學一走就一個月,回來放兩天假什么都不管,就躲在屋里復習,你說你們誰管過我?現(xiàn)在一個個的說我走了歪路,說我不成人,這全怪你們……”
洪巖越說越激動,不知不覺地,眼淚就流了下來。
沈冰沉默了很久,眼淚也止不住地開始滑落,忽然咧開顫巍巍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來,抹了把眼淚說:“洪巖,我知道全家人都欠你的,都是因為我們,你才變成現(xiàn)在這樣……”
話說到這兒,沈冰忽然哽咽了起來,又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忽然朝我說,讓我們都出去一下,她有些事想跟洪巖單獨談談。
人家姐弟倆要談心,我們一大幫人在旁邊大眼瞪小眼聽著的確有點兒不合適,于是我趕緊招呼著兄弟們往包間外面撤,臨走前還故意拍了沈冰肩膀一下,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千萬要記得我和寶來那事兒。
沈冰朝我點了下頭,這樣我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不過畢竟現(xiàn)在還沒下課呢,我們也不敢太張揚的到學校門口亂晃去,于是就都在飯店大廳里坐了下來。
正好今天大黑驢大發(fā)善心,出錢買了包紅塔山,于是我們兄弟六個開始“吧嗒吧嗒……”抽起了煙來,從窗口望著飯店外面一伙兒一伙兒的小痞子在冷風里凍得瑟瑟發(fā)抖,別有一番滋味。
一節(jié)課45分鐘,過得倒也不慢,很快就聽見一陣陣尖銳的電鈴聲從學校里傳了出來,第四節(jié)課下課了。
沒過多久,我坐在飯店窗口里就看見一前一后兩輛金杯停在了飯店對面的小超市門口,前面的車門一拉開,我一眼就看見周圣拎著跟鎬柄從車上跳了下來。
不過周圣畢竟也是個老油子,一下車他立刻就覺出周圍的氣氛有點兒不對,怎么學校外面三三兩兩的圍著那么多人啊?
而一看見他從車上跳下去,那些在學校外面亂轉的小混混們也都開始紛紛將目光匯聚了過來,周圣臉色當時就變了,估計肯定得以為那些人都是我和洪巖叫來對付他的,于是趁還沒把車門關上,趕緊把鎬柄又扔進了車里,并且回頭跟坐在車里面的人說了幾句話,似乎是在告訴他們見機行事,先別下車。
看那群圍在學校周圍的人似乎沒有一個朝他走過來,周圣也沒敢亂動,于是立在金杯邊兒上點了根兒煙抽了起來。
可他都來了,我總不出去也不合適啊?
于是心里一著急,我趕緊朝著包間里跑了過去,敲了敲門問:“沈冰,你們聊的怎么樣了?”
我話剛說完,包間的門就從里邊拉開了,洪巖朝我招了下手,讓我進去。
走進包間之后,我一眼就看出洪巖的眼圈腫得很厲害,看我眼神有點兒吃驚,洪巖故意別過了臉去不說話。
于是我又說:“洪巖,周圣已經(jīng)來了,你能不能幫兄弟一把?大家都是自己人,寶來也沒對你姐做什么過分的事兒,咱能過去就過去吧……”
我說完話,洪巖竟然冷笑了起來,忽然問我:“我憑什么幫你?周圣這個人我聽過,在縣城一帶混得不難,我沖著雷星的面子已經(jīng)替你們把小春給鎮(zhèn)住了,現(xiàn)在又得為你們得罪周圣,憑什么?我他媽欠你們的是不是?”
聽他言辭不善,沈冰立刻在旁邊拽了他一下說:“周巖,你就幫他們一把吧,就算是賣我一個人情好不好?”
“姐,你不是一直不想我惹事嗎?今天怎么還鼓勵起我來了?”洪巖說完又笑了,回手朝著我一指,又笑著說:“小子,我一早就看出你不是個什么好東西,沒什么本事還他媽的到處惹事兒,惹了事兒自己還扛不起,真打起來跑得比誰都快,你這種人我真見多了……”
“周巖,我們剛剛不是都說好了嗎?”
看洪巖要急眼,沈冰也有些激動了。
哪兒知道洪巖一拍桌子說:“姐,咱說好什么了?是,我剛才給你面子,是說我跟李寶來的事兒過去了,以后只要他不騷擾你我肯定不找你麻煩,可一件事歸一件事,周圣這事兒跟那件事無關……”
“那你就不能再給我個面子,就當幫幫我?”
“姐,他是你誰啊?”沒等沈冰說完呢,洪巖直接又一指我,繼續(xù)說:“你跟這小子見過幾回面啊你就幫他?我們這行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嗎?最怕的就是結仇,我之前為了他們跟小春鬧翻那回還沒解決好呢,小春肯定恨死我了都,現(xiàn)在我在得罪周圣,我他媽的以后在縣城就真沒法立足了!這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姐,你以后也都理他遠點兒就行了,讓他自生自滅去吧……”
“你意思就是肯定不管了是不?”聽洪巖把我給貶得一文不值,我心里也是又急又氣,索性一拍桌子朝著洪巖一瞪眼說:“你愛他媽管不管,哥自己的事兒自己扛,我他媽求著你了一樣……”
說著話,我掏出之前威脅洪巖用過的那把蝴蝶刀來就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又朝著正惡狠狠瞪著我的洪巖冷笑著說:“洪巖你以為你牛逼就了不起啊?別這兒跟我擺羊逼,今兒我就讓你好好看清楚,我他媽到底是孫子……還是爺……”
我說完話拿起蝴蝶刀就沖了出去,沖到大廳里直接把大黑驢從椅子上給拎了起來,大黑驢嚇了一跳,趕緊問我干嘛呀?
我氣呼呼地說:“班長,你說你他媽的一個那么好的學生,還是班長,你瞎混什么混?你對得起你媽嗎?你對得起你爸嗎?”
大黑驢直接讓我罵傻了眼,剛要說話,我直接把他拽到了飯店門口,朝著學校門口一指說:“你給我滾進去,咱班男生就你學習最好,以后你給我好好上課,別總想著到處混了聽見沒?以后你再不務正業(yè),我他媽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大黑驢被我罵得驚慌失措,剛點了下頭,就被我從飯店里推了出去。
看我情緒不對,劉斌他們幾個立刻也都朝我圍了過來,問我怎么了?
我一把抓住劉斌的手說:“兄弟,我一直把你們當好兄弟,你們把我當好兄弟不?”
兄弟幾個立刻都點了點頭,于是我又告訴他們,這回我把事兒惹大了,我想自己一個人擔……
“你他媽扯什么淡?”我剛說完話,劉斌立刻推了我一把,瞪著眼罵道:“什么叫你自己一個人擔?有你這么把我們當兄弟的?”
話說到這兒,大家心里也都有了底,我能表現(xiàn)得這樣,說明洪巖肯定是不想幫我們,于是劉斌又說:“大不了咱們跟周圣拼了,他不就個開舞廳的嗎?除了有點兒錢他還有什么?跟他干到底!”
“干你媽了個逼!”我怒沖沖罵了起來:“劉斌,你們現(xiàn)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兒呢!老染現(xiàn)在巴不得咱們趕緊鬧場大事兒然后從學校滾蛋呢,小春和馮浩也不會就這么放了咱們,現(xiàn)在咱們得罪得起周圣?”
“那你什么意思啊?”兄弟們搶著問我。
我說你們都冷靜一下,這事兒現(xiàn)在最好的解決方法就一個,我,認錯。
我話還沒等說完呢,兄弟幾個立刻又都一人一句熱鬧了起來,沒一個答應讓我去道歉的。
于是我冷哼了一下,又問:“那你們現(xiàn)在誰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你們說?”
這一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鬧歸鬧罵歸罵,不過大家心里畢竟都清楚,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然的話,我們區(qū)區(qū)幾個高中生,立刻又多了一個如狼似虎的仇人,今后要想在縣城一帶立足,不容易。
我拍了拍杰總肩膀,又對兄弟們說:“這事兒就算我求你們了,我知道你們心疼我,可事兒畢竟是我自己惹的,咱犯不著一塊兒去挨打去,你們說是不是?”
誰知道這時猴兒哥突然在旁邊插了一嘴,“可我們也不能看著你自己挨打啊?”
他說完我直接笑了,我說誰告訴你我是挨打去了?我是道歉去了,人家周圣也是明白人,會因為那么點兒小事兒就跟我個破高中生過不去?我道了歉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