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沌沌
今天是我生日。
這句話不是說給柏南箏聽得,這是司燃說給自己的聽得。
十八歲,轉眼間,就已經成年了。就像大哥司承業上次打電話來說得,柏南箏只對未成年女孩感興趣,你都成年了,要懂事,再忍忍,忍忍就過去了,女人和女人又不會生小孩,更加不會影響以後,我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好好伺候著,大哥我不會虧待你的。
也像是大嫂姜培培說得那樣,柏南箏是個風流命,亂花漸欲迷人眼,日子一長,她也就不會再找你,說不定還會給你一筆分手費,你們設計學院的那個學費真是貴啊,我和你大哥守著公司,也賺不了幾個錢,還有你奶奶要養著,你兩個侄子眼看就大了,你都十八歲了,要懂事,我們司家不比以前了,你要知道給家裡減輕負擔。對於柏南箏這種變態,你能撈一筆就是一筆,再者說了,女人和女人又不會生小孩,不影響你的將來。
再忍忍,再看看,再等等,再撈撈……兩年了,大哥大嫂的腳本都不換臺詞的,司燃都聽乏了,他們兩個倒是每回見著面就嘮叨一遍,今時不同往日,家族利害,個個分析的頭頭是道。
司燃常在心裡腹誹——女人和女人是不會生小孩,但是柏南箏這種人,牀上的人是換了一批又一批,不會生小孩,也會生艾滋吧?設計學院的學費,那也是我自己給人家做A貨賺得錢給墊上了,和司家說到底關係不大……林林總總的說到底,不過是司承業有求於柏南箏,順手把她這個不起眼的妹妹送到人家牀上,無條件的接受□□罷了。
弱國無外交是也。
她睜開眼睛,柏南箏還和平時一樣,從背後緊緊的抱著她,鼻端的熱氣一波一波的灑在她的後頸上,雙手勒住她的腰,腿也架在她身上,這麼一夜睡過來,司燃不斷氣也是萬幸。
有時候司燃腦袋裡會冒出一個很好的想法,比如自己變成了一個充|氣|娃|娃,玩具抱枕之類的東西,她的靈魂可以神遊天外,只是肉體接受著鞭笞。
司燃轉過去,柏南箏眉頭微皺,手上還套著指套呢,司燃看向她裹在指套裡的食指和中指,緩慢的將指套脫下來,扔在一旁的地毯上,兩人睡在地上,一牀棉被墊在身下。司燃瞇著眼睛,看向大吊燈,燈還亮著,室內的燈都亮著,柏南箏最後大約是玩累了,就地躺下來便睡著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全都是那股再熟悉不過的液體味道,有她自己的,也有柏南箏的,司燃低下頭去,兩個人皆是光禿禿。柏南箏“嗯”了兩聲,嘟囔了幾句,又翻過去,沉沉的睡著了。
司燃站起來,走到昨晚被打碎的紅酒瓶旁,拿出了一個碎片,她走到柏南箏面前蹲下來,盯著這張小圓臉看了一會兒。
柏南箏有一張親和力十足的小圓臉,眼睛也是圓的,真睫毛很短,假睫毛很長,手大,胸小,淨身高一米七五,穿鞋身高一米八,小腿粗,大腿內側有疤,腳丫子層次不齊,相當難看,腳也不是一般女孩子的秀氣,透著一股莽夫勁兒,只要你不和她調情上牀,你大概永遠看不到她的真面目。
想當初,司燃就是被這張和藹可親的臉,和她大大咧咧的“好性格”給唬住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曾不顧生死的把這種人從火海里救出來,司燃就恨不得拿木槌和木釘,自己把自己釘死在十字架上。
捏著那片尖利的碎片,司燃在柏南箏臉上揚了揚,要是在這張臉上刻上【我是禽獸】,那大概是她司燃這輩子最痛快的一件事之一。
“嗯……”柏南箏又翻了個身,司燃把手上的碎片扔進了垃圾桶,昨晚是借酒裝瘋,柏老闆還肯買賬,今天呢,恐怕得夾著尾巴小心伺候咯。
這不是在國外的酒店,只是在柏家早年最繁盛的時候,柏家的一位姨太太從柏家的金碗底下扒拉出來的一個私產,現在這酒店不姓柏了,但是柏南箏有這個酒店的VIP卡,消費不超過了六萬是不要錢的,可是每回來這個酒店,一住都是小半個月,花費怎麼可能不超過六萬?有VIP卡等於沒有,唯一來這家酒店的好處就是,不用預約。
隱約可見的日光透進來,如今這過年越來越沒有年味,司燃已經好幾年沒瞧見過年的時候下雪了,她繫著圍裙,正在煮烏雞湯,廚房裡香氣四溢。
“湯好了沒有,餓死我了?”柏南箏敲了一下廚房的門,“燃燃?”
“哦,快好了,再等一會兒。”
“你們藝術家真是怪癖多,煮個飯,燒個菜,這廚房的門還鎖著?”
“怕油煙太多,飄到客廳裡。”
“就你事兒多。我餓了,快點快點,餓死了,大過年的,餓死人了!”柏南箏一邊在外頭喊著,一邊往嘴裡塞薯片,她打開電視,從財經臺跳到電視劇頻道,最後定格在動物世界上,想了想,還是跳到一個正在重播春節晚會的頻道。
大約二十分鐘後,司燃端著一盅沉著紅棗的烏雞湯,走到飯桌前,輕聲道:“南箏,別看電視了,吃飯吧。”脫下手套,司燃布好筷子,兩人面對面坐著,柏南箏笑嘻嘻的湊過來,香了一口,說:“真是賢惠啊。”
“先給我盛一碗湯。”柏南箏吃了一口紅燒肉,“我就喜歡吃你這個紅燒肉,夠味兒。”
“吶,湯。”司燃給她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問:“是今天退房嗎?”
“是啊,下午四點退房。怎麼,還想多住幾天?”柏南箏喝了幾口烏雞湯,“湯也夠味兒。”她斜了一眼穿著長袖T恤和棉質長褲的司燃,“包得那麼嚴實做什麼?……”見司燃低頭小口喝湯不理會她,又用提意見的口氣說:“給你買得那些衣服啊,披肩啊,就是讓你穿給我看的,你還穿你這套,那我買那麼多幹什麼?去,換套……露一點的過來,紅色的,過年呀。去!”
“湯喝完,行嗎?”司燃擡眼,軟軟的看了柏南箏一眼,柏南箏立刻就有點心猿意馬,你說女人吧,是這個世界上最經不住老的動物。但是這個司燃,沒有濃妝豔抹,也沒有名牌加身,每次見到都是清清淡淡的,怎麼看都覺得……十八歲也和十六歲那年,頭一眼瞧見是一模一樣的,還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純摸樣。
“行。”柏南箏咂咂嘴,狼吞虎嚥的席捲了桌子上的十盤菜,飯後又喝了一碗湯,說:“我看電視,省得回去我媽她們說春晚的節目,我一個都答不上來。你說,這晚會有脫衣舞好看嗎?”
像是忘了剛纔要司燃去換衣服的要求了,柏南箏坐在沙發上,端著果盤,認真的看起春晚。司燃看著她的背影,就收拾完桌子,碗是不用洗的,司燃自己去換了一件紅色的軟呢子大衣,直筒靴也套好了,省得一會兒四點鐘退房忙得人仰馬翻。
柏南箏眼前一亮,那直筒靴是她在巴黎的一個小店裡買的,她一邊嗑瓜子,一邊盯著司燃那雙長腿,她這雙腿筆直纖細,怎麼看怎麼招人,打底褲也選得喜慶,這不長不短的紅大衣穿著也好看,她又看了一眼司燃那一張無甚表情的臉,說:“過來,我仔細看看。”
柏南箏自己穿得是一件灰黑色的菱形格子毛衣,腿上的那件褲子也是灰色,司燃低眉順眼的走過來,柏南箏年前還是一頭長髮,前天她又剪了一頭短髮。
“來,坐我腿上。”柏南箏撥開一個花生,咯吱咯吱的嚼了兩口。
司燃坐到她腿上,嗔怪道:“再剪下去,你就剃平頭吧?”
“我正想剃平頭呢,你猜怎麼著,喝酒的時候碰見我一個小學同學,他們家栽了,蹲號子剛出來,也是一平頭。我當時就對平頭這髮型犯怵了。”
“這頭也好看,挺漂亮的。”司燃順著她的脾氣說著,雙手輕輕撫了兩下柏南箏的劉海和耳際的碎髮,“剪得真好,回頭,我也剪去?”
“哎?你敢?我告訴你,你這頭長髮,只準長,不準短。”
“那我燙捲了,行嗎?”
“那多難看呀,跟老大媽似的。就這樣,好看。”柏南箏伸長脖子,親了一下司燃的嘴,又笑著問:“大年在我這過,小年,你回老家,還是留在城裡?”
“聽家裡安排,怕是要和我奶奶回一趟老家的。”
“你奶奶都六十多了,瞎折騰什麼。回頭我和你大哥說一聲,小年……在城裡過,我帶你出去玩。”
“我哪兒敢呀,碰到熟人,終歸不好。”司燃的設計學院裡,也有一些和某些大款走得很近的姑娘,外出都是豪車接送,可人家傍上的大款是男的,她“傍上”的這個,終究是個女的。倒不是司燃對女同性戀有歧視,可現在這個年頭,這種事情根本不敢放不到檯面上去說。
“這話說得真委屈。……也行,碰上熟人了,我老臉老皮的,倒是看不出來什麼,你這張薄臉,露餡了可不好。”
“……那,等一會兒退房了,是你送我回去,還是我自己打車回去?”
“當然我送你,那麼多衣服鞋子,還有個大美人兒,萬一讓不法分子給逮去?我還不哭死。”
司燃輕輕釦了一下柏南箏的胸口,低低的埋怨道:“就知道哄我,大半年沒見,你身邊的美人兒多了去了。”做情人是要懂得適時吃醋的,不吃醋,這柏老闆可不樂意啊。
“沒你漂亮。小丫頭片子多得是,可惜啊,對著那些大老爺們能騷起來,對著我,呵呵,騷不起來。”柏南箏把司燃抱在懷裡,說:“你再等等,我準備,在你們設計學院附近買個小公寓,以後你呀,也別和五個人擠一個宿舍了。”
“那得花不少錢吧?”
“我有的是錢。我告訴你啊,這次言氏有大動作,我能從中間賺一筆的。前兩天去香港,我還拜見了言忱本人呢,我看這筆生意能成的,最起碼有一杯羹。”
生意上的事情,司燃不太懂,她只會寫寫畫畫,聽柏南箏這麼一說,她又問:“那你要很忙了?四月三號,泰坦尼克號在國內上映,你不是說,要陪我一起看?”
“看,當然看,去年我在香港已經看過一次了,裡面那個女主角,脫光了真好看啊。”
“你能弄到票嗎?”
“能!包在我身上。我告訴你,你身子比那個女主角還白。”柏南箏捏了捏司燃的鼻子,又說:“你在學校要乖乖的,每天要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我見不得你那個邋遢樣!只要我不忙,都會去找你的。”
“嗯。”司燃乖乖的應著,從電視機裡傳出了春晚裡的一首歌,是那英和王菲唱得《相約一九九八》。
作者有話要說:這只是我個人概念和印象裡的1998年,和真實的1998年或有出入,請諒解。節奏輕緩,該快的時候也會快,這小說大概雙人鏡頭很多。
日更哎吆喂!半步猜求花花慰藉我脆弱的小心靈,打個分吧,留給我一朵花吧,可不可以嘛?
PS:願京城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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