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乃天子之都,無論是街市之繁華還是人口之密集都是天朝之最,非其他地方可比擬。此時又適逢趕集的早市,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人們的討價還價之聲與商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使得街市上呈現出一副熱火朝天之象。
原本一切如常,卻因著一名女子的出現而產生了一些小小的改變。那名女子的左手牽著一匹棕色的駿馬。身著一襲黑色衣裳。青絲除了簡單地束起的那一訾,其余的全都自然地垂墜而下,飄逸盡顯。腰身雖如弱柳般纖細,步履卻不似尋常之人那般飄忽,很是沉穩。她的面上遮著一面黑色的輕紗,看不真切相貌。人們卻也能從她那好似新月的彎眉、潤如秋水的眼眸中推測她定是一名貌美之人。想也是不愿招搖過市才會以輕紗遮面吧。殊不知如此一來會更惹人注目,因為沒有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扮成這樣行走于鬧市之間。但是對于旁人投來的或好奇或不屑的目光,黑衣女子倒是毫不在意,視若無睹地徑直往前走去。她是有著明確的目的地的。
“噠噠噠……”一陣馬蹄之聲從女子的身后傳來。女子沒有回頭,卻也和眾人一道退讓到了一旁。接連好幾匹的馬飛奔而過,揚起了不小的灰塵。
只聽得有人抱怨道:“天子腳下,誰這么張狂???居然在早市的街道上騎快馬!就不怕傷到人嗎?”
“就是,還有沒有王法???”有人也是義憤填膺地應和道。
“噓!小點聲!你不要命啦?儲大將軍打了勝仗,五天前大軍回到了京城,皇上定在今日為他們舉辦慶功宴。剛才那些就是儲家的人。”有人趕忙警告道。
聞言,女子的眉頭微微蹙起,目光也是投向了那些人離去的方向。卻終是沒有多做停留,就要繼續往前走去。眾人也沒有再敢說什么,準備各自散去。
“阿點,快回來!”就在一切要恢復尋常之時,黑衣女子的身后又傳來一個聲音,聽上去很是焦急。
她回轉頭,只見一名剛及齒齔之齡的女孩兒沖到了路中央,想拾回滾到路中央的小球。而不遠處,不知為何又是有一匹疾馳而來的馬,且馬背上的人似乎完全沒有勒韁停馬的意思。
小女孩兒被嚇得怔住了,既沒有撿球也沒有跑開。發出那聲焦急呼喚的是一名年約三十歲左右的婦人,挺著一個大肚子,滿臉的焦慮之色。路人們也是很緊張地望著那名小女孩兒,卻是無人上前。因為誰都知道以那匹馬的速度,若是被馬蹄擊中,即便不會當場斃命也是會傷重難治。
眼見那匹馬的馬蹄就要踏到小女孩兒的頭頂了。不知是膽小還是不忍,有人捂住了眼睛;有人則嚇得尖叫連連……那名婦人想是真的急了,也不顧自己行動不便,就要往前沖。卻被那名黑衣女子搶了先。只見她一個飛轉身向前,迅速抱起了小女孩兒便又是一個飛身回到了路邊。而那匹馬竟還是若無其事地徑直飛馳而過。
“阿點,
你怎么樣?有沒有傷到?”那名婦人趕忙上前,前后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女孩兒,緊張后怕地問道。
“娘,我沒事?!卑Ⅻc得聲音很清脆,卻也顫抖得厲害,想是被嚇得不輕。
“姑娘,多謝你了。”見到女兒沒事,婦人總算是放下了心來,即是對著黑衣女子道了謝,就要行禮。
“誒,不用多禮?!焙谝屡于s忙扶住婦人,說道:“舉手之勞而已。”
“對姑娘來說或許是舉手之勞,可對于我們全家而言卻是大恩啊?!眿D人的笑容充滿了感激之情。說完這句話后,她便對著阿點說道:“阿點,爹娘平時是怎么教你的?娘現在身子不方便,你應該怎么做啊?”
聽得婦人的話,阿點即是對著黑衣女子鞠了一躬后,笑道:“謝謝姐姐的救命之恩?!?
“乖!”阿點的笑容很是明朗,模樣又極為可愛。女子的眼角不覺也是笑意分明。她微微俯身,摸了摸阿點的頭,稱贊道。
卻是不料這個動作使得遮面的輕紗滑落,露出了廬山真顏。周圍的人立即發出了一陣又一陣唏噓聲。婦人的第一反應也是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意識到這樣太失禮,便恢復了常態。而阿點還只是個孩子,不懂絲毫的遮掩,立馬躲到了婦人的身后,嚇得再也不敢伸頭了。
“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還請姑娘莫要見怪!”阿點的舉動使得婦人有些尷尬,對黑衣女子也是抱歉得很。
“無妨?!焙谝屡拥瓜袷橇曇詾槌A税悖鏌o表情地重又用黑紗遮住了臉。對著婦人說完這句話后,便牽著馬向前走了去。
眾人一開始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紛紛,過了一會兒也就四下散開,繼續逛早市了。婦人將阿點從身后拉出來,眼里有些許的責怪,卻終是沒有開口說什么。她又是看向了黑衣女子的背影,眼神很是復雜。有憐惜也有疑惑:對于女子而言,容貌堪比性命。黑衣女子到底是歷經了什么事,竟是到了容顏盡毀的地步了呢?
夜已深,皇上省還是坐在乾宮內的案桌前批閱著奏折,絲毫沒有要就寢的意思。天公公站在一旁,竟是沒有上前相勸。非是他不想勸,而是自省登基為皇以來,日日皆是如此。期間,他也是勸過無數次,卻都是徒費唇舌。他知道省是在以政事做借口不去皇后或蓉妃那兒。
省的眼睛雖是看著奏折,心思卻不在上面。即便是儲益打了勝仗,也為其舉辦了慶功宴,也改變不了他對儲闌的感覺。
儲闌是好女子,溫婉賢惠,無論是待省與太后,還是下人,都是溫和有禮的。比得那刁蠻成性的宋冶蓉自是討人喜歡了千萬倍。奈何省的心,早在三年前便交給了另一名女子。雖然她已經香消玉殞了,他也不過只見過她一眼,可這一生似乎只能為她而活了。午夜人靜之時,每每思及此,也是不免覺得孤寂與遺恨。
省也清楚為了子嗣大業,臨幸儲闌或是宋冶蓉是遲早的事
,但在內心深處還是想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愛,就是不愛。一國之主,也是個凡夫俗子,如何勉強得了自己的心呢?
一陣風起,燭火搖曳得厲害起來。省不禁抬起了頭,卻見得站在自己身旁的是一名身著黑衣、面蒙黑紗的女子。天公公不知何時已經昏睡在了墻角。
奇怪的是,省竟是沒有半點慌張,也沒有大叫護宮的侍衛前來護駕,而是放下了奏折,站起身盯著那名女子看。他之所以這樣,倒不是因著膽識過人到無所畏懼,而是他覺得眼前人很是熟悉。雖然沒有看到她的面貌,他卻覺得與她早已相識,甚至這些年她都不曾離開過自己。因為她一直存在他的心中??墒牵趺纯赡苣??會是幻覺嗎?想著,省不由得向前伸出了手,想要一探究竟。那手更是因著內心的復雜心緒而顫抖得厲害。
“民女裴影叩見皇上!”見得省伸手前來,黑衣女子卻是一個飛身下到臺階下,對著省單膝下跪行禮道。
聽得來人自報出了家門,省的手在空中懸了一會兒,隨即也是緩過神來,心里滿是失落:不是她!他繞過案桌,由石階而下,一直走到裴影跟前才停住,望著她,皺著眉問道:“你說,你叫什么?”
“啟稟皇上,民女叫裴影?!迸嵊耙琅f跪在地上,又重復了一遍。
聽得這話,省終是完全清醒了過來。想到適才她的那一個翻身,完全是習武之人才做得出來的舉動。而應夢云是何等嬌弱之人,她們怎么會是同一個人呢?自己怕是思憶成癡成狂了吧。
“你可知深夜潛進皇宮是大不敬?朕現在就可以賜你死罪!”既然不是她,那么對于來人,省自是要好好盤問一番了。
“情非得已,還望皇上恕罪?!币驗槭]有下令,裴影始終沒有站起來,還是單膝跪在地上。
“情非得已?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有什么不得已之事便夜闖禁宮,那我禁衛軍豈不成了擺設?”因著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是濃厚得很。省的話雖不客氣,語氣卻是不重。故作嚴肅的神情中甚至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溫柔。要不是知道應家早已無人在世,他便會以為眼前這名黑衣女子便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了。自是說不出太重的話。
“皇上,民女是為了應大人的案子前來的?!币股钊遂o,天公公也是昏迷得無知無覺。裴影的這句話聲音不大,卻是在省的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
“你說什么?”省的那絲隱隱溫柔因著極度的震驚而消失無蹤,轉成了凝重:先皇臨終前對他耳語的那番話,他從來都記得。這三年,他也一直在等先皇說的那個人出現。現今,她終是來了嗎?
第二日早朝,一個消息令滿朝文武瞠目結舌:昨夜一名叫做裴影的蒙面黑衣女子夜闖“乾宮”,被禁衛軍捉拿下后,即是招認,是為了替前樞密使應泰翻案而來?;噬弦严铝顚⑵溲哼M天牢。而應家一案,則將會舊事重提,成為今日早朝的議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