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還未定主,戰(zhàn)事也是紛繁。某一處軍營內(nèi)卻是喜氣洋洋,不時傳來一陣陣吹打彈唱之聲,好一副熱鬧景象。才過而立之年、時任副將之一的應(yīng)泰一身紅袍,滿面笑容,在眾將士的簇擁下走到了一頂大紅花轎前,踢了一下轎門后,便是緊張地搓了搓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轎門。站在轎子右側(cè)的媒婆也是笑意盈盈地掀開了轎簾,扶出了身著紅衣,頭蓋紅布的鐘益闌。待她踏出轎桿后,應(yīng)泰忙是將手中紅綢的一頭交到了她的手上。眾將士又是一陣歡呼起哄,二人便進到了營帳內(nèi)。
帳內(nèi)早就被布置成了喜堂的樣子。坐在案桌前的,便是大將軍司空君洋,也就是日后天朝的皇上。在他身旁的,便是將軍夫人,即日后的一國之母,賀蘭文葉。見到新人入賬,二人的喜悅之情自是溢于言表。眾將士則分站到了兩邊,只剩下一對新人與媒婆站在營帳中央。
“一拜天地!”媒婆亮嗓一開,應(yīng)泰與鐘益闌便是雙雙轉(zhuǎn)身,對著帳簾處行了跪拜磕頭的大禮。
“二拜將軍與夫人!”又是一聲高唱,應(yīng)泰便扶著鐘益闌,又是慢慢轉(zhuǎn)過了身。對著司空君洋與賀蘭文葉,應(yīng)泰行的是軍禮,而鐘益闌行的自是女兒家的大禮。受禮的兩個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了,忙用手勢示意二人快快免禮。
“夫妻交拜!”終于到了最重要的一刻。此禮一行,便是真的與眼前人結(jié)成了夫妻。應(yīng)泰的心里不由更為緊張了起來。與鐘益闌對拜時,竟是磕到了自己額頭。眾人不由一陣哄笑。媒婆也是絹帕一揮,笑著拿他打趣道:“哎喲,我說應(yīng)副將軍,這夫人的容貌你又不是沒見過,還靠那么近。您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平時面對千軍萬馬,應(yīng)泰都是指揮鎮(zhèn)定,不曾畏懼過。可如今媒婆的這一句玩笑話卻使他羞紅了臉,無言以對。紅蓋頭下的鐘益闌也是無聲地露出了笑容。雖不知她的笑,是因著害羞,還是應(yīng)泰的局促,卻是毫無疑問,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好了,我說媒婆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別再耽誤時間了。否則應(yīng)副將軍就該更著急了。”說這話的是也身為副將的儲峴山。他的笑容也是明朗,看上去著實真心實意。
“是啊,我們就別再打擾這對新人了。大家出去喝酒吧?!彼究站笠彩钦酒鹕恚瑢χ娙苏f道。待賀蘭文葉站起來后,便與她一起往帳外走去。帳內(nèi),只剩下應(yīng)泰與鐘益闌二人。好長一陣尷尬的沉默后,便開始了洞房內(nèi)的纏綿。
出了營帳,眾將士都隨著司空君洋喝酒談笑去了。賀蘭文葉則回到了屬于大將軍的營帳。亂世雖是不必拘泥于小節(jié),她到底也還是個女子,自是不好與那群男人一起一醉方休。而儲峴山喝了幾杯酒后,便是借口方便,離開了酒席。
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儲峴山的笑容瞬間沒了蹤跡。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眺及遠處的目光里透出的憤恨也是越來越分明。
除了鐘益闌,便只剩下他自己與妻子知道他對她的心思。比起應(yīng)泰,儲峴山更早遇見鐘益闌,最后她卻還是選擇了后來者。雖是明白感情沒有先來后到之說,他的心里卻仍是恨應(yīng)泰入骨。若是沒有他,鐘益闌定是會被自己感動,也許就應(yīng)允了也說不定。既生瑜何生亮?這個應(yīng)泰非但在軍工上與他相爭,便是連他心愛的女人也是要奪去??尚Φ氖牵谷徊荒鼙憩F(xiàn)出任何的不滿,只因鐘益闌曾警告過他:只要他敢動應(yīng)泰分毫,她便是一生都不會再原諒他。更令他覺得荒唐的是,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的自己,竟真的為了這么一句話,就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另嫁他人,還得送上心甘情愿的祝福。
可真的看到她屬于了別人,還是那個一直都看不順眼的應(yīng)泰,儲峴山卻是開始后悔和不甘起來。他在心里暗暗起誓道:既然鐘益闌可以如此決絕,他又為何要重情守義?待到天下大定之時,他定是會要應(yīng)泰為此付出代價。他會不惜一切毀了那個人!若是得不到鐘益闌的原諒,那便連她一起毀掉。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不讓其旁落。這,便是他儲峴山的處事原則。這倒是像極了史書上的某位梟雄。
“剛才的戲演得不錯啊,儲副將軍?!本驮趦s山下定決心時,一個充滿諷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因著不愿與她多話,即是轉(zhuǎn)身往前走去。
“儲峴山你給我站??!”見到儲峴山連話都不愿與自己說上兩句,來人自是怒從心生。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厲聲喝道:“你不過是個一窮二白的鄉(xiāng)下小子。要不是我蘇寧莘下嫁于你,你會得到我爹的舉薦進到司空大哥的軍中,能有今天嗎?”
“哼!要不是你蘇大小姐主動投懷送抱,在我的酒中下了藥,我又怎會與你有染,被迫娶了你?”聽得這話,儲峴山不屑地發(fā)出了一聲冷笑,說道。他始終偏執(zhí)地認為,若非當(dāng)初著了蘇寧莘的道,鐘益闌便不會因著他有家室而投入別人的懷抱。所以,他雖是娶了她,也是因著她才有了出人頭地的一日,卻是不愿與她多相處一刻。
“你……”蘇寧莘知道儲峴山意屬之人并非自己,卻是沒想到他會說得這般直接。她是用了卑鄙的手段,可她也是冒了被世人指罵恬不知恥的風(fēng)險,為的只是能嫁給這名男子而已。無論怎樣,她是深愛他的。如今,她已經(jīng)成了他的妻,他怎么能說成親是被迫的?蘇寧莘氣得說不出話,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雖是傷心,卻是不愿在儲峴山面前服軟。似乎那樣一來便不是單單輸給了眼前這名男子,也輸給已嫁作他人婦的鐘益
闌。
儲峴山厭惡蘇寧莘都來不及,又怎會對她有憐香惜玉之心?她雖是楚楚可憐,他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他要回去,好好地喝一回喜酒。因為,之后的歲月,便是為了陰謀與報仇而活,勢必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今夜,應(yīng)該是他這一生最后一次暢懷了吧。
而看著儲峴山絕情的背影,蘇寧莘終是抬起了右手,用手背抹去了滑落而出的淚水。隨著眼神風(fēng)變換,她的心里也是生出了一個決定:與儲峴山做對恩愛夫妻已是沒有什么希望了,那么,她便會用盡手段,要那個男人這輩子都甩不開她。
自此,儲峴山每一個舉動都被蘇寧莘握住了痛腳。二人一生都在鉗制與對抗中度過。直至雙雙辭世。蘇寧莘愛得傷痕累累,儲峴山卻是始終沒有意識到,他太過執(zhí)著,以至于錯過了本可專屬于他的執(zhí)子之手。他更不會想到,這種偏執(zhí),即便是在他不在了,也還是沒有消逝,還禍及到了后人。讓剩下的人全都萬劫不復(fù)。
將軍府書房里,儲益用了整整一夜,看完了那本泛黃的書冊。里面的記述很是詳盡。除了儲峴山對鐘益闌的深情執(zhí)拗,也有他對蘇寧莘的厭惡與恨。益、闌?儲益這才明白自己與儲闌名中的含義。
只是,若僅僅如此,他也是可以理解,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笑話。只可惜,儲峴山怕是太過于壓抑又無人傾訴,便是將所有的心情全都放在了這本泛黃書冊內(nèi)。
儲益這才知道,緣何當(dāng)初毒蠱嬌娘說要與儲闌交換容顏時,儲峴山會猶豫——他根本沒有在乎這個女兒。若不是儲益阻止,為了報仇,就算是雙手奉上儲闌的性命,儲峴山也是愿意的吧。儲益更清楚了,對于父親而言,他也不過是一顆有用的棋子罷了。對付應(yīng)泰,不單單是為了政治利益,更是為了報當(dāng)年的奪愛之恨。而當(dāng)初儲益與應(yīng)夢云的事,竟也是在儲峴山的掌握中。一切,只是因為,他愛的,只有應(yīng)泰的夫人,應(yīng)夢云的娘親——鐘益闌。
那么,這么久以來,他所做的,又是為了什么?此生摯愛之人恨他入骨,他卻還是要苦心思索如何保住儲家。到頭來,竟是被自己的生父利用出賣了嗎?他與儲闌在儲峴山眼里,竟然只是用來報仇的工具嗎?那么,他又何必再做掙扎?與其有朝一日,儲闌得知一切,也像他這般心碎神傷,倒不如趁早解脫!
那本泛黃的書冊被儲益放到了還未完全熄滅的燭火上。望著那搖曳的火光與漸漸成了黑灰的書頁,儲益原有的左右為難,竟是在此刻,因著得知真相后的心灰意冷,而漸漸不見了蹤影。他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慘淡的笑容: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出賣別人,不想到頭來,竟被最親之人暗捅了一刀。命運,真是極盡了諷刺之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