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怪他如此想,換了一個人,按照前輩的指點將自己苦苦修來的力量廢去,想要依照正確的功法修煉,卻忽然發現自己再也不能修煉了,這種心理上的打擊是巨大的,第一個懷疑的就是那傳授功法的前輩。
可是凌展想了一陣,又覺得有些不妥,其實寧豐留下的功法中,只教他一顆顆將金丹爆碎,每次都要將身體狀況穩定下來后,再爆碎下一顆,而碎星變也是一樣的用法,并不是讓他一次性的將所有修為全部廢去。
而且,凌展不但同時使出三重碎星變和三十八次爆金丹,他還在這個過程中全力施展了一次化生之術。
要知道,他這一次可是連連破了段涵龍兩件法寶,特別是那山河地理圖,乃是一件空間法寶,手中持有這等法寶,在同階修士中便是無敵的存在,只要將對手攝入其中,生死存亡皆由我心,即便無法攝拿對手,但只要在危難時刻躲入其中,也可避開絕大部分法寶、法術的傷害。
可是凌展被攝入其中后,不但能從容遁走,還將那圖畫毀得不成樣子。這也是為什么段涵龍沒有追來的原因,他急著想要修復自己的兩件法寶。
凌展能做到這一切,一是憑借著短時暴漲的修為,二就是靠著那威力巨大的化生之術了。
這法術雖然威力無匹,但對力量的損耗也是巨大的,他本就是在透支自身實力,又用這等法術一下耗去了大半法力,受到反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過,自己現在連感應天地靈氣也不能,究竟與這些事情有無關聯,凌展一時也摸不清楚,只是心中胡亂猜測。
想了許久仍是不得要領,他只得長嘆一聲,靠在樹上閉目睡去。
睡夢中,凌展隱隱聽得一陣簫聲傳來,初時他尚以為是在做夢,但漸漸地,伴隨著那簫聲,林中漸有悉索之聲響起。
他睜開雙眼,俯身向下望去,林中地面上竟有無數動物跑過,仿佛是向著那簫聲傳來之地匯聚。
正看時,凌展忽然感覺到頭頂一涼,隨后一條青皮蛇自上方游了下來。
這一下驚得他心中一沉,但那青皮蛇似乎只當他是一段樹枝,并未進行什么攻擊,自顧自的順著他的面頰游下胸口,又游過小腹和雙腿,最后順著樹枝游向其他相連的樹木。
這個過程中,凌展一動不動,他如今實力大減,又不確定此蛇有無毒性,選擇靜等不動是最好的辦法。
終于等到青皮蛇離開,他連忙將蛟皮儲物袋解開收好,翻身一躍下了大樹。
可惜他忘了自己力量不足,落地時一個踉蹌摔倒在草叢中,還撞倒了一頭跑過的生靈,在林中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好在地上的都是些草食動物,也不找他麻煩,只是繞開繼續向前奔去。
這一來,凌展心中也生出些好奇,想要看看這能以簫聲引動山中萬物的,究竟是個什么人物。
他也加入到前進的隊伍中,一路向那聲音來處奔去。
離得越近,那簫聲越是清晰,時而宛轉悠揚,時而含蓄深沉,時而如鳴佩環、洋洋盈耳,凌展的心中驀然生出一股奇特的情緒來,仿佛這簫聲在指引著他未來的道路。
他的腳步漸漸輕快起來,仿佛白日的疲累都在簫聲中散去,余下的只是心中一股淡淡的愉悅和寧靜。
逐漸,前方的地勢低了下去,現出一片山坳來,似乎正是他墜落時的地方。
凌展爬到一塊較高的巖石上,向那山坳中望去。
眼前的一幕讓他無比驚訝,只見山坳中一灣圓湖,湖水清澈,映出天上繁星皓月。湖邊坐著一個身影,正是吹簫那人,只是從他這邊看去只看到那人背影,辨不出是男是女。
湖邊,有上萬只生靈蹲坐,其中既有羊鹿狐兔這等小型動物,也有虎豹這般大型猛獸,但無論是怎樣的生靈,都只是靜靜的坐在一處,眼神望著那吹簫之人,彼此之間并無爭斗。
那人坐在萬獸之中,仿佛是這山中的王者,周圍聚集的生靈越多,那簫聲越是行云流水、清耳悅心。
凌展本要高聲呼喚,又怕破壞了這美好的情景,只得緩步走下山來,與眾多生靈一道,坐在湖邊靜靜聆聽。
良久,簫聲逐漸散去,萬種生靈似乎得了什么命令,紛紛在湖邊倒臥下來,不多時便紛紛安然睡去。
那人垂下手來,靜坐一陣,這才站起身轉過頭來,仿佛早就知道凌展的存在一般,向他身上看來。
凌展此時不由得一怔,那人的面容實在是太普通的,與他吹奏出的簫聲完全無法比擬。可是就在這平凡的相貌下,卻又似乎隱含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力量。他的雙眼不經意的一瞥,竟讓凌展的心中生出一股不敢直視的念頭來,這比之段涵龍化神后期的威壓還要濃重得多。
他心知深山茂林中多有高人隱士,就是出現個實力遠超段涵龍的存在也不足為奇,這些人最厭塵世紛擾,如今自己貿然闖入,只怕會惹得對方不悅。
于是他忙低下頭,站起身來躬身道:“弟子于山中迷路,無意間受前輩簫聲吸引,貿然來到此地,若有打攪得罪之處,還請前輩原來。”
那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卻又轉向別處去,只是在聽過他的話之后輕輕“嗯”了一聲,也不說話。
凌展見他不答,也不敢自行離開,只得保持著躬身的姿勢,靜靜地等待。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漸漸感覺到腰背有些酸痛,此時他心下暗惱自己如今怎地如此不濟,不過站得一時半刻就覺疲累,放在過去這不過是練功習武時的小事罷了。
但他仍是不敢亂動,只得辛苦的強忍,間或小小的變動一下站姿,緩解身上的酸痛。
那人驀然轉過頭來,輕笑一聲,用磁性悅耳的聲音道:“好啦,你站直了身子說話罷。”
凌展如問大赦,忙站直上身,卻不活動腰背肌肉,依舊抱拳道:“前輩這可是原諒了晚輩打擾之罪么?”
那人一揮手中長簫,笑道:“我又沒怪過你,哪來原諒之說?”
凌展心中松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那,弟子就不多打擾了,這便告辭。”說著,他轉身便要抬步離開。
可是那人忽道:“慢著,怎么這就走了。有客自遠方來,我這主人怎能不招待一番。”
凌展轉回身來,見他正向自己招手,仿佛真的像是招待客人一樣,他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在那人的示意下乖乖于湖邊坐好。
那人與他對面而坐,揮手間取出一方案幾,幾上一副杯盤,似是茶具,又似是酒具。
凌展正奇怪間,只見那人抬手向湖中一指,一線湖水自湖中飛出,似自在有靈般射入幾上一尊玉瓶中去。
那人拿起玉瓶搖晃一陣,口中道:“請你嘗嘗我這千年佳釀——百花酒。”
凌展心中一奇,這人明明剛從湖中取了水來,雖不知那瓶中原有何物,但要說內有千年佳釀,豈非胡言?
但下一刻,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見那人搖晃過后,將玉瓶一傾,一道如琥珀色的液體躍入一只杯中,不多不少剛剛將杯子填滿。瞬間,一股芬芳馥郁的氣息散發開來,仿佛置身萬花從中一般。
凌展聞之精神大震,待那人又自斟了一杯后,他立刻取起杯來,口中道:“謝前輩賞賜,如此佳釀世所難得,小子今日得前輩厚愛,能引得這一杯酒,可抵天下無數榮華富貴了。”
他這番話雖然大有拍馬屁之嫌,但也卻是他如今心中所想。那酒香之濃厚甘醇,確是天下絕無僅有之物,放在塵世間,只怕要讓無數王公貴族打破了頭來搶奪。
凌展一句話說過,立刻推杯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后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酒方入喉,他便覺一股清涼中裹著一縷暖意,直順著喉管落入腹中,身體如同被點燃的薪柴,瞬間彌漫起無窮精力,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空,精神也如同飽睡后一般健旺。
他先是一陣驚訝,隨后驀然將酒杯一放,翻身拜倒在地,口中道:“多謝前輩厚賜,晚輩沒齒不忘!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那人卻不立刻答話,只是將手一揮,一陣微風拂過,將凌展上身托起。
他仔細的看了凌展兩眼,忽然道:“年輕人,你看我可有什么特別么?”
此人雖然看來年貌尚輕,但凌展心知他必定是修道日久的前輩,稱自己一聲“年輕人”絕不為過,他聞言忙道:“前輩法力高深,修為乃凌展生平僅見,弟子冒昧猜測,前輩恐怕是化神期以上的修為吧?”
那人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不是這般,我指得并未修為之事。我知你似乎經歷了一些困境,修為倒退許多,靈覺也變得有些遲鈍,但是我想血脈這種事情是深藏在心里的,難道你就不覺得我有些特別么?”
凌展微微愁眉,不知他意之所指,但又不好不答前輩之言,只得試探著反問道:“前輩的意思是說…?”
那人見他果然不明白,只好抬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你看不出來,我不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