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展感覺自己在一片無窮無盡的混沌中穿行,周圍永遠是一種灰黃的顏色,他不知道自己穿行了多久,也無法確認前進的方向,他甚至覺得自己也許只是在原地打轉。
就在凌展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終于看到了左前方隱隱約約的一道光亮,于是他努力朝著那邊移動,甚至忽略了自己竟然不是在用雙腳前行。
大約過了就像一個世紀那么長的時間,凌展終于來到了光明的近前,他猛吸了一口氣,雖然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然后他鼓起勇氣向前猛的一沖…
適應了光線之后,凌展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間屋子里,屋中的陳設十分古老,像是一個無比遙遠的年代,只是凌展此時卻無心觀察這間屋子,因為…前面正有個女人在生產,旁邊一個穩婆急的滿頭大汗。
凌展下意識的想轉過頭,可是他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動彈,甚至連閉眼都無法做到,只能這樣直愣愣的站在這里看著。
終于,女人生下了這個孩子,孩子的哭聲很響亮,穩婆抱著孩子高興的沖著屋外喊“是個男孩!”,隨即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喊道:“快抱出來給我瞅瞅,我有兒子啦,哈哈哈哈!那啥,孩子他媽咋樣?”
凌展就這樣站在這里看著穩婆將孩子抱出去,又抱回來用熱水給孩子洗澡,又是伺候剛生產的女人。他心里忽然冒出來一個疑問,難道這些人都看不見自己么?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周圍的場景變了,變成一個簡單的小院,院中一個剛剛兩三歲的孩子在玩耍,剛剛生產的那個女人正坐在一邊忙著手里的活計,不時抬頭看一眼玩耍的孩子,唇邊透出一絲笑意。凌展想,這一定是那個孩子從嬰兒長成了小孩子。
就這樣,凌展看著這個孩子不斷長大,繼承父親的家業成為一個屠戶,時常與人打架滋事、惹是生非,直到他娶了妻子,妻子每次出來喚他回家,他都乖乖的回去。凌展覺得這個人很有趣,他很想笑,可惜他現在完全動不了,也只能在心里笑笑。
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子胥的人來找這個屠戶,帶他去見了一個人,凌展終于知道這個屠戶是誰了,那個在他夢中出現過的藏劍入魚腹的刺客!
這一次,他居然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在看著這個人的一生,從出生,一直到他將魚腹中的劍刺入一個王者的胸膛。
凌展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目睹著這些曾在自己夢中出現過的一個個人,從生到死,一生的一切經歷都一一展現在他眼前。
不知道看到了第幾個人的人生,凌展覺得自己累了,這一切太漫長了,而且他完全不知道為什么要站在這里看著這些東西,可是他完全無法停止這一切,只能一直眼睜睜的看著。
終于,凌展認出了眼前的是第九十九個人了,看完這一段人生,夢就該結束了吧?他慶幸于這場夢境的即將結束,又期待著自己醒來后將看到些什么。
可是,當第九十九個人的生命結束之后,凌展意外的發現,竟然還有第一百個!
而且,他震驚的發現,第一百個人,就是他自己!
凌展在震驚之中開始目睹自己的一生,出生,學步,念書,學武,父母的死亡,親戚的逼迫,正式拜師…直到,他比武的最后一刻,被高明雙拳打得高高飛起。凌展這一次終于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見了場邊的神秘兜帽男子,沒錯,那特殊的氣質即便是穿了一身普通的衣服也掩蓋不住,正式當初陪謝文濤一起去學校找他的道士!
原來,自己是輸在了他的手上…凌展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然后他猛然驚覺,難道…自己已經死了么?要不然為什么會看到自己的人生經歷?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周圍暗了下來,是那種徹底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見。
忽然,黑暗之中傳來一個滄桑悠遠的聲音,開始是說著一些紛亂的絮語,凌展只是隱約聽出了幾個詞“渡劫”“弈天”“哥哥”“一元之數”…漸漸的,紛亂的絮語漸漸變成了一個單調的聲音,當這個聲音逐漸大到凌展可以聽清時候,他一瞬間如遭雷劈,這個聲音竟然是在重復著:“百世劫完!神歸我身!”“百世劫完!神歸我身!”…
凌展心中震驚不已,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是百世劫?和我的夢有什么關系?難道,這個聲音是要我去什么地方嗎?
可是還沒等想明白,凌展竟然發現自己不由自主的向那個聲音飄去,沒錯,是飄去!
凌展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或者說是某種形體,他忽然心中生出了一絲恐懼,恍惚之間似乎抓住了一些事情。離那個聲音越是近一分,他心中的恐懼就越重一分。
就在凌展快要崩潰抓狂的時候,一個冰冷的女子聲音從身后響了起來,“凌展!凌大仙!”“凌展!凌大仙!”…
是許琴兒!雖然聲音有一點不像,可是這一定是許琴兒!凌展忽然覺得長出了一口氣,心思一絲絲地寧靜了下來,他移動著的身體也漸漸變得緩慢,最后終于停下了。然后他發現自己可以動了,他下意識的向著許琴兒的聲音移動,可是先前的聲音似乎意識到了他在干什么,一下子那個聲音變得憤怒了起來,幾乎是大吼著“百世劫完!神歸我身!百世劫完!神歸我身!”
許琴兒的聲音也忽然變得高昂起來,兩方似乎在用聲音不斷的爭斗著,浩大的聲音震蕩著整個黑暗的空間,凌展覺得自己的靈魂在浩大的聲音沖擊下有一種要被撕裂的痛,是的,他終于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靈魂。
爭斗不知多久,雙方的聲音都漸漸弱了下來,直到滄桑悠遠的聲音先淡了下來,最后消散掉了,而許琴兒的聲音也慢慢變得如同輕聲耳語,最后細不可聞…
凌展孤獨的佇立在黑暗里,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他試著移動自己,可是無論飄向那個方向,這片黑暗都似乎沒有盡頭。
最后他停了下來,或者說是靜止了下來,不再移動,甚至連思維也漸漸靜止了下來,就這樣,不動,不想。
終于,周圍又有聲音響了起來,是風聲!
而凌展也漸漸感覺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身體里,渾身軟綿綿的,似乎被什么東西包裹漂浮著。這種感覺和聲音一直持續了很久,終于,凌展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可以勉強抬起眼皮…
睜開眼的一瞬間,凌展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漂浮在空中!
他是斜斜的躺在空中的,臉斜朝著地面,下面可以看到飛快后退的云和大地,旁邊似乎站著或者是飄著兩個人,分別穿著兩襲樣式特別的衣裙,像是畫上的古代仕女,可是看不見兩個人的臉。
這難道是兩位仙女帶著我在天上飛么?
凌展迷迷糊糊之中聽見兩位仙女似乎在說話,一個悅耳動聽的聲音說:“師姐,你不是說要去采百葉芝蘭么,怎么最后仙草沒有采到,卻救了個凡人上來。”聲音中微微透著點不滿。
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沉靜優雅之中略帶著一絲活潑:“冰蝶,百葉芝蘭只要用心去找總會找到的,但是人命不立刻去救可就再也救不得。”
被稱為冰蝶的女子依舊是微帶不滿的說:“那救人就算了,干嘛還要把‘玄黃丹’給他吃,這可是師父辛苦煉制的救命丹藥,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算是元嬰高手打出的重傷都能治呢。這次出來游歷,我們每人才發了三顆,你拿給一個凡人吃,只怕他還消受不起呢。”
被稱作師姐的女子嘆了口氣,說:“我看這人胸前受了重擊,胸骨和內臟幾乎粉碎,腿上還中了兩枚金針,金針前端已經化成碎屑進入血液,游走全身,這樣的傷勢再晚一會兒只怕連一口氣都沒了。我身邊實在沒其他合適的丹藥了,說來我也覺得可惜,也不知道師父什么時候才會再練一爐玄黃丹出來。”
冰蝶聽到師姐這樣說,趕忙道:“算了算了,是我不好,師姐你不要不高興了,最多我去三師兄那里要一顆來,反正他道法比我們高,也不大用的上玄黃丹吧。”
師姐輕聲笑了笑:“只怕你不是去要丹藥,而是想見見三師兄吧。”
“哪有啊,再說了,誰不知道三師兄對你最好了,你跟他說要玄黃丹,只怕他巴巴地把三顆都送過來呢。”冰蝶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玩笑和一絲嫉妒。
師姐妹兩個互相取笑了一陣之后,師姐說道:“好了,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這個人服了玄黃丹,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我打算把他送到最近的支派去,然后我們好繼續游歷,完成師門的任務。”
凌展本來重傷之后剛剛醒來,精神還很委頓,勉強聽兩個女子說了半天話,眼睛又一直看著飛速后退的云朵和地面,漸漸的一種疲憊感涌了上來,似乎就要昏迷過去。昏迷前,凌展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轉過去看向兩個女子,想把救命恩人的樣子記住…
終于,他昏了過去,昏睡中他輕聲念起了一個名字----許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