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秦爺今年五十有七,與原配成婚九載未得一子嗣,算命之下娶了二房小妾才能生子育女。事實證明算命先生之言不差,娶了小妾之后,正妻懷上了孩子,但女兒誕生之日,正妻難產而亡,令其痛不欲生。之后與小妾生下小女,兩年前大女兒得到來家四少爺傾心,終成伴侶。
可萬萬沒想到,他太過驕縱女婿,沒讓其懸崖勒馬,害得大女兒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幸好生下一子,也算是令來麟有后。
秦爺被關押在牢車之內,當街游行。想起昨日的判罰,秦爺無言以對,能活著已經算是大恩大德了。可一想到來麟的斬首之行,他嘆息不已,心道,若能代替麟兒受罪那該多好……
與他同行的還有周大楓,當年五人結拜之時發下“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誓言,可如今,四位兄弟妹妹已亡,他卻茍且活著。本來想一死了之算了,到九泉之下見到老大他們照樣在陰間囂張快活。孫綿的一番勸導讓他改變了主意,活著,才能去完成兄弟五人的夢想。
李霸三人情節不重,當場被杖打五十棍子,就放掉了。
此案了結,孫綿長舒一口氣,喃喃道:“這樣的案子來幾件,差不多能把我累趴下。”但不可否認,此案的出色結束,刀皇甚是滿意,等到時間成熟,提拔孫綿是勢在必行的。
金破看著坐在太師椅上的孫綿長吁短嘆,笑道:“呵呵,孫總兵,那件事情刀皇應該不知道吧?”
孫綿臉色微微一變,做了一個輕聲的動作,低語道:“金破,那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第三人就別告訴了,小把戲小把戲。”
金破搖了搖頭,沒想到孫綿堂堂總兵平時挺嚴肅的一個人,今日卻同孩子似地,當即說道:“放心,我知道孰輕孰重。我此次過來可不是跟你來講故事敘舊的,這幾天不是養傷就是不準外出,還沒到胡大嫂墳前去祭奠一下,時間這么久了,可可也該跟他媽媽道聲別,是不是?”
“哎呀!”孫綿慘呼一聲,歉意道,“這事是本總兵疏忽,王承這小子怎么就沒提醒我一下呢?金破啊,本總兵不便外出,你就直接跟王承說一聲,今天放他一天假,陪可可去看看他娘親。”
“既然如此,我就告辭了。”金破起身抱拳道。
“不送。”孫綿客氣地站起來回以抱拳之禮。
半天之后,金破拎著一只籃子,王承背著滿臉淚水的胡笑可回到了往往客棧,經過那一戰,或者說那件案子,客棧掌柜對金破非常的客氣,還想到了替其換個房間,不過,金破拒絕了。
站在房門口,金破看著曾經戰斗的院子,血跡早已被洗去,空氣中卻依然留著淡淡的血腥之氣。王承與之并肩而立,哀傷道:“胡大哥回來……”
輕拍幾下王承的肩膀,金破平靜說道:“胡大哥是一個堅強的人,而且他比我們更知道可可需要他,又豈會胡來呢?順其自然好了,真若是傷心發狂,我們幾個多勸勸他便好。”
王承輕輕點點頭:“只能這樣,金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面對他的突然提問,金破表情一愕,迷惑道:“王兄,為何會有此問?”
王承莞爾一笑,道:“聽胡大哥說起,金大哥是魔夜城人士,還是逃出來的,你沒想過回家過年?現在趕回去的話,差不多應該能趕上大年三十。”
金破微揚起頭,看著有些陰沉的天空,陷入了沉思,回家過年……肯定是趕不上的,良久之后,才淡笑說道:“不回了,如果王兄不嫌棄的話,今天就在寧山城和你們一起過,二十幾年來,還從未在家以外的地方過春節呢!”
“哈哈~”王承爽朗一笑,“好,我們幾兄弟往年就是一起過的,別提有多開心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過了半個月,胡初乘三人的車隊回來了。在鳳來鏢行點算完貨物,結算本次任務所得酬勞,胡初乘徑直回了他的家,可是家中冷冷清清,哪里見到一個人影了?房間、廚房等地染上了厚厚一層灰。
掐指一算,胡初乘的臉上浮現一抹疑惑神情,呢喃道:“又不是月初,她們娘倆會去哪里呢?”
恰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聲叫喚,那如黃鸝般的聲音,久久在胡初乘的腦海里回轉。
“爹……”
胡初乘以閃電的速度轉身,見到寶貝女兒胡笑可跑了過來,立即大笑著沖過去,將之抱起,溫柔地在其額頭親了一口,柔聲問道:“可可,你娘呢?”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胡笑可的眼淚不可抑制地流淌下來,不消片刻,就染濕了衣領,一下子弄得胡初乘驚慌失措,急急忙忙用衣袖擦去女兒的淚水,道:“不哭,可可還沒說娘親去哪里了?”
可可沒有回答,門口的另一人輕聲回答道:“胡大哥,嫂子他已經、已經死了。”
“轟~”
腦海中似有驚雷響起,胡初乘整一個人僵硬在當場,兩行清淚落下,配合著可可凄涼的哭聲,這是一幅何等悲傷的圖畫!
不知過了多久,胡初乘才緩步走到金破面前,低沉沙啞的聲音令后者一酸:“告訴我怎么回事?”
金破不敢隱瞞,亦無須隱瞞,一五一十地講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胡初乘出人意料的平靜,平穩的呼吸,冷靜的表情,左手輕撫胡笑可的背。
“她葬在哪里?”
很長時間以后,胡初乘問道。
“胡大哥,心中悲傷的話就發泄出來,不要憋在心里,你這樣反而讓兄弟覺得難受。你為什么不喊出來,不罵出來,偏偏像沒事人一樣冷靜?”看著胡初乘的狀態,金破忍不住大聲喝道。
“我現在只想知道她葬在哪里!!!”
“哎,西城門外的一座山上。跟我走,順路去買點冥紙和祭祀品。“面對胡初乘異乎常人的表現,金破嘆息一聲。
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也許等孤身一人的時候,就是他爆發的時候!
一頓飯功夫后,金破和胡初乘父女二人站在了一座新立不久的墳前,木碑上刻著“胡陳氏之墓 夫 初乘”。
胡初乘跪倒在墓前,耷拉著腦袋,半響過后,渾身抽搐著,輕不可聞的哭泣聲傳入金破耳中。胡笑可跪在他的父親旁邊,使勁拽著后者的衣裳,早已哭得不成人形,眼淚就如那泉眼,不停地往外涌處清澈淚水。
啪嗒~啪嗒~淚水順著面頰滾下,滴落在身前的土地上,濺起不少細碎泥粒,胡初乘手一揚,大把大把的冥紙順風飄揚,口中模模糊糊地念叨著他妻子的名字。
直到太陽下山,胡初乘才帶著女兒走回城里,金破緊跟其后,卻發現他沒有回家,而是鉆進了不太熟悉的一條巷子,拐彎抹角,來到一座小院面前。
胡初乘放下懷里的胡笑可,囑咐她離得遠些,當即一蹬腳,土牙棍緊握于雙手,猛喝一聲:“給我開!”
轟地一聲炸響,院門整個被轟飛了,地上還留下了不少碎屑。里面有人喊道:“那個不開眼的家伙,連霸爺的家門都敢打飛!!!”
李霸!!
金破聽了出來,這是李霸的聲音,難不成這里是李霸的家?絕對是了!
“李霸,你個王 八蛋!!”胡初乘中級靈將境界的氣息完全釋放出來,其中還夾雜這一股不滅仇敵誓不罷休的、一往無前的氣勢。
呼~極快地沖進院子,他便揮動土牙棍朝著正在做飯的李霸打去。
“胡初乘!你干什么?”一眼見到胡初乘的面容,李霸怒喝一聲,不甘示弱,霸天虎驟現,黃光衣衫,蟬翼黃衣覆蓋其身,怒吼著朝胡初乘沖了過去。
連金破都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撞到了一起,面對霸天虎的土屬性防御,土牙棍攻擊力顯弱了,而霸天虎強有力的沖擊,胡初乘區區身體怎能擋住?當下被撞飛,若不是金破從后面接住,肯定會砸在院墻上,受些傷。
“我干什么?!”一把甩開金破的胳膊,胡初乘大步流星地走到李霸面前,指著后者的鼻子,兇悍道,“你說,你都干了些什么,我和你有仇么?誘惑何二雄沈學來殺我,我可以不計較!明知秦老頭來麟要殺我家人,你卻袖手旁觀,你好,你真好!”
看著胡初乘通紅的雙眼,和微顫的手指,猜出他大概成了他的出氣筒,可李霸胸口也憋了一口氣,咆哮道:“胡初乘,你以為我有能力攔著么?來麟做過什么,我連根毛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秦老頭是替來麟出面的,那會兒嫂夫人遇害,我壓根兒不知道那五人的存在,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心中悲痛,我心中何嘗不憋屈呢?”
紅眼瞪著大眼,白臉對著紅臉,僵持了近一刻鐘,兩人才緩和下來。
“叔叔,不要朝我爹吐口水,我會生氣的。”至此還不明所以的胡笑可,跑到李霸身側,拉著他的衣角,鼓著小嘴威脅道。
這話一出,頓時令院子里的氣氛變得古怪了些,悲傷中帶著一絲欣慰,憤怒中帶著一抹驚愕,總之,令三個成年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既然來了,就在這里吃東西好了。”李霸難得一見地客氣道,打破了尷尬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