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的臉,雍容,華貴,再搭上那雙冷然的眼睛,立即凝聚起一股卓然端莊的氣勢。
一雙玉般晶瑩的手在她髮髻兩旁輕攏,點取些許胭脂在她眼角輕抹,冷然的面龐瞬間變得嫵媚少許,卻依舊不減官太太的風範。
只是美人卻忽然緊鎖了眉頭:“公子,這是……”
玉手的主人王憐花微微一笑道:“這是蘭州一個出了名的官太太。”
“可是……”
“別擔心。”王憐花眉毛上挑,說不出的自信,“這位太太平時本就寡言,你只需擺出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別人說什麼只需輕應就好,只是面對快活王的時候,寒暄一番,態度和緩就好了。她與快活王並不熟悉,所以,要瞞過並非難事。何況,快活王也是個男人,還是個很知趣,很自負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對女人總是客氣幾分,當然也輕視幾分的。而我們需要的恰恰就是這幾分。”
迦南撓了撓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皺眉道:“那公子呢?”
“別撓!”王憐花抓住迦南那不安分的手,握在手心裡,“這面具雖能完整的貼合,表情也能完整的呈現,但……你這麼一撓,它雖不會壞,卻也不會有痕跡。臉被撓過卻沒有痕跡,這可是個大破綻。”
“哦……”迦南的臉不自在的動了動,再問道:“那公子呢?”
王憐花捏著迦南的手,壞笑著從身後湊到迦南耳邊,說話的吐息一絲絲噴在她耳膜上,讓她忍不住動了動:“我扮作太太的可心人可好?”
迦南驚奇的“咦”了一聲,沉吟道:“嗯,公子的女裝打扮的確是風華絕代,但……據說快活王很喜歡漂亮姑娘,要是公子被他看上了怎麼……呀!”她話還沒說完,就痛呼出聲。原來王憐花氣不過一口咬在了她耳朵上,怒道:“笨丫頭!”
“誰說我要扮作貼身丫頭的?”王憐花黑臉道,“可心人可不只是指的這個……而是……”他低低的笑了起來,“而是……”他從背後摟住迦南,輕吻著她得頸子,迦南一個發顫,“哐”的一下站了起來,還未完全整理好的髮髻頓時一鬆,整個散下來。
不能操之過急。王憐花嘆了口氣:“哎……前功盡棄,又得再來了……”他再次梳起一縷發,脣角卻輕輕地勾了起來。不再做任何逾矩的事,正經道:“這官太太丈夫已經死了,留下大筆家產,她有個愛好……就是包養一些年輕貌美的公子……”
王憐花還在介紹著那太太的信息,迦南卻覺得自己的臉開始發起燙來。她擡手摸摸自己的臉,但不知爲何又放了下去,而另一隻手卻慢慢地越捏越緊。
“好了。”王憐花聲音略微提高,瞧瞧鏡子裡的迦南,“扮演這個人物可以嗎?”他雙手端著迦南的臉,卻忽然皺起了眉頭,將她人搬過來,製作不易的人皮面具被立即撕去。
迦南的臉上,竟不知何時冒出了紅點點。又紅,又燙,已經開始慢慢地腫起來。
王憐花面如黑漆:“怎麼不早說?”沒想到迦南的皮膚竟對人皮面具和藥物過敏!
迦南抿抿嘴:“忍忍就好。”
王憐花看進她堅定的眼,“我一定會帶你一塊去,不戴面具也有別的辦法。不用忍。”
迦南眨眨眼:“這可是你說的。”
王憐花轉身從房間櫃子裡拿出一管藥膏:“嗯。”
“啪嗒啪嗒……”他剛答應,迦南立馬就不客氣的下了水彈子,“公子……臉又癢又痛……好難受啊……嗚……”
王憐花笑了笑,毫不留情,伸手就扯了扯她發紅的臉。
“嘶……痛……”
王憐花冷道:“知道痛了?不過也是你自己找的。”也不知哪兒養出來的丫頭,看上去吃苦耐勞,其實嬌氣得很,怕痛,怕餓,怕沒錢……只是能忍罷了。忍著忍著別人就看不出來了。哎……和緩了臉色,擠出藥膏輕輕摸在她臉上。
“那現在怎麼辦。”迦南幾乎又變成了大熊貓。白色的藥膏抹在臉上,白白的一片,只留下兩隻眼睛一張嘴。
“還能怎麼辦?換人。”王憐花將她頭上的簪子云鬢一抽,頭髮又散下來了。“如今……官太太扮不成,只剩一個合適的人物了。”
“誰?”
“天香閣的無柳。她總是一輕紗拂面,你不用戴面具,戴上薄紗就好。她的身份不光彩,也不怎麼收人尊重。但……”
“好。但輕紗不好。”
“那用什麼?”
迦南從自己包袱中拿出一個猙獰的鬼面,戴在自己臉上:“這個,才什麼都看不出來。”
王憐花怔了怔,意味未明的笑了笑:“不錯,這才什麼都看不出來。”
黑暗中的眸子,沉凝,銳利,令人不敢鄙視。彷彿瞧你一眼,就會讓你的心停止跳動。
無柳擡頭,剛觸及快活王的眼睛,就再次埋下了頭。
急風騎士再次重複道:“請姑娘,除下面具。”語速放緩了許多,威脅的意味更加濃重了。
那雙眼似乎將那猙獰的鬼面燒穿了一個洞,直接烤在皮膚上。就算早有預料的無柳,此時也不由得溼了背脊。她嚥了咽口水,將鬼面緩緩的取下來。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了白衣女子的身上。小霸王時銘好似著急得很,不捨得卻又不得不捨得。凳子瞬間變成了釘板一般,坐立不得。
白皙的面龐上滿布著發腫的紅點。看不清原本的五官,但那姣好的臉型和會說話的眼睛,還有那出口的黃鶯,遇事不驚的態度都不辱天香閣無柳姑娘之名。
無柳偏過了頭,以一手輕輕擋住側面,略微靠近了小霸王一點。
時銘臉色蒼白,似乎很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將無柳擋在身後,站起身來,鞠躬道:“王爺好。”迦南跟著小霸王站起來,也行了個禮,“王爺好。小女子嘴饞,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皮膚過敏……有礙王爺,罪該萬死。”埋下的臉蛋上,一雙黝黑的眼珠卻轉個不停——電視上對著位高權重之人好像就是這麼說的。
這電視在她看來好像是什麼再過普通不過的東西,沒有激起一點注意。
一個柔和的,平靜的,緩慢的,優美的,但卻又帶著說不出煽動力的語聲,淡淡笑道:“好,請坐。無柳姑娘,對不住了。”但話雖是道歉,但聽在別人耳裡反而更加的高高在上,讓人誠惶誠恐。
“小女子惶恐。”無柳腦袋埋得更低了,“謝王爺。”故意扯了扯小霸王的衣衫。這個看起來私下的動作卻沒有瞞過在場除了周天富的其他人。
“謝王爺。”時銘好似這纔想起謝語,再次坐下。
“本座說到做到,十三。”
“是。”之前說話的急風騎士鞠了一躬,從一旁取來百兩黃金遞到迦南面前,迦南掩下眸子,再次謝恩。
接著,在場的每一人都接連向快活王問好,而沈浪,自然得到了不一般的關注。
快活王銳利的眸子再次掃過每個人的臉,冷冷道:“不賭之人,站在欄桿外。”只聽機關“咯咯”聲響,賭桌四周,突然立起半米高地欄桿。
鄭蘭州疑惑道:“王爺的意思是……”
“女人不賭。”
無柳和染香條件反射的瞧了對方一眼,默契的同時起身,默默站到了欄桿外。
突然,黑暗中那雙象牙般雕成的手輕輕一拍。
兩個錦衣少年就捧來一具兩尺見方的匣子。
匣子打開,竟跳出個人來!
這是個身長不滿兩尺的侏儒,但絕不像其他侏儒那麼醜陋,身體的搭配並不離譜。他戴著潔白的軟帽,穿著潔白的衣衫和軟靴,手上還帶著潔白的手套,潔白得瞧不見一點灰塵。
快活王賭錢一向公道。而這侏儒便正是這場賭局的洗牌。
這小精靈侏儒不但口齒清楚,口才也靈便:“洗牌是小子,骰子是大家擲骰子,除了王爺坐莊外,請各位輪流擲骰子。”
沈浪暗忖道:“如此做法,當真可以說是天衣無縫,誰也無法作弊了。快活王賭錢,果然公道。”
在場所有人似乎都在極其認真地聽小精靈的講解,但惟有小霸王時銘,眼睛一次又一次瞧向欄桿外。
小精靈兩隻小手已熟練的將牌洗勻。
鄭蘭州首先拿出張銀票,輕輕放在桌上。
小霸王取出一個錢袋,往桌子上一倒,赫然便是一堆金裸子。只是眼睛還是時不時瞧著欄桿外,口中還喃喃道:“該抹藥了啊……”
突聽快活王冷冷道:“收回去,走吧。”
小霸王怔了怔,變色道:“爲,爲什麼?”
“不專心的人,不賭。”
小霸王顫了顫,臉色蒼白,又轉頭瞧瞧欄桿外的無柳,默默的收起了金裸子,應道:“是。”他走到欄桿外,試探著挽上無柳的手,無柳顫了顫,沒有反對,他立馬就笑了,聲音好似都提高了幾分,牽著無柳轉過身,鞠躬道:“王爺,小子先行告退。”
“嗯。”
時銘,不,應該說是王憐花,在踏出屋子,誰也沒瞧見的那一刻偷偷的勾了勾脣角。
隱藏,遮遮掩掩不叫隱藏。真正的隱藏,卻是擺在人的面前,卻怎麼也看不見,找不到。
需要隱藏的人,一般越平凡,越普通,越不引人注目越好。但……王憐花和迦南不是一般人,快活王也不是。
小霸王和無柳的不尋常,太引人注目,也太奇怪。但當這種奇怪被親手驗證之後,這種“奇怪”反而會成爲保護傘。——人,總是相信自己的。這種自我暴露相比一般的隱藏,可高明得多。
何況……這種暴露,不止是暴露了“不同尋常”,而且暴露了“弱點”。小霸王和無柳的弱點實在是太好抓了……
而“弱點”有時候也能成爲“盲點”。
周天富嗤笑道:“這時銘堂堂一個世襲的指揮使,竟然對著一個青樓女子奴顏婢膝,真是丟人!王爺英明,這樣的人根本不配跟我們坐在一起。”
龍四海冷哼道:“我倒覺得是這無柳姑娘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她雖出自青樓,但潔身自好,寵辱不驚,去留無意。”
沈浪突然笑了起來。——王憐花,不愧是王憐花。也許只有你纔是我最旗鼓相當的對手。快活王……也許不過是一個影子罷了。
鄭蘭州微笑道:“沈公子有何見教?”
沈浪微微一怔,再次微笑道:“見教不敢當,但在下覺得,他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
沈浪道:“這小霸王據說可是蘭州城裡的一塊腫瘤。但他卻極其在意無柳姑娘的看法,而無柳姑娘看上去可是個十分通情達理的人,她若是能管束兩分,未必不是件壞事。而至於姑娘那邊……我想……女人才更瞭解女人,你說是嗎?染香。”
染香掩嘴輕笑道:“您說的是,這男人啊……看到的跟女人看到的可不一樣……我倒覺得這無柳姑娘幸福得很。青樓女子的身份就算有再多男人的追捧,她終究得不到尊重。小霸王對其他人雖然不怎麼樣,但對她倒是全心全意的……女人這一輩子,最幸福的就是有一個男人將她放在心裡……有這麼一個願意爲她改變的人將她捧在心裡,真是讓人羨慕得緊。”
沈浪笑道:“不錯。劍,總是需要劍鞘的……但他們這雙贏的局面卻不是輕易能達成的。”
快活王突然開口道:“依沈公子而言,怎樣才能雙贏呢?”
沈浪眼眸微閃:“很簡單,雙方有心就好。有誠意的達到利益的共識,這就是雙贏。”
快活王沉凝的眸子牢牢的鎖在沈浪的身上。沈浪的嘴角依舊保持著那慵懶的微笑。
鄭蘭州乾咳一聲道:“哎……真沒想到染香夫人竟還會羨慕其他女子?沈公子可是個好男人啊。”
染香眼睛一轉,咬牙道:“是啊,好男人,好的讓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龍四海大笑道:“原來如此……沒想到沈公子竟也是個負心漢。”
鄭蘭州微微笑道:“這個‘也’字用的真妙。”
快活王的眼神收回來放到自己手上的戒指上,終於微微笑道:“今日我們可是來賭錢的,請繼續。”
此時,小精靈已雙手捧著骰子,走到了鄭蘭州的面前,高舉過頂:“但請鄭大人先開利市。”
鄭蘭州微微笑道:“多謝。”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呃……好像停更蠻久的啊……哈、哈……**抽的厲害,又加上有點小卡,前段時間忙完一段休息一下休息懶了……哈、哈…卡文啊……
最近其實偶在糾結一個問題啊,沒敢下筆……本文好像快完結了。o(╯□╰)o本文主打王公子和迦南的感情啊,開花結果就完結了……現在幾乎慢慢水到渠成了,只需要揭出來就好。劇情的故事,還有其他的事沈浪、朱七七、白飛飛的故事……不再是憐花公子和迦南的故事了~偶覺得木有必要了~還不寫寫番外……偶想了很久,怕親們覺得忽然就完了,但仔細想,還真覺得這樣就好,再根據發展寫他們的相處和王公子的聰明才智,偶覺得木有必要了啊……
所以……本文正式踏上快完結之路了……想清楚了,恢復更新了~~
親們久等了~~抱歉~~莫要霸王偶,莫要霸王莫要霸王啊……各種哭……稀少的留言會讓偶欲哭無淚的……
小雅,感謝親的地雷啊~~~沒想到停了幾天還能收到地雷……又慚愧,又感動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