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說的?”迦南問道。
莎莎點點頭,正準備開口,就聽見一十分溫潤平和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沒想到他們還真想辦法讓你笑了?!?
迦南擡頭,便見一身著淡藍色儒衫,臉色有些蒼白,身形也有些許羸弱,但充滿書生氣和寧靜感的年輕男子有些隨意的倚在門邊。是的,隨意,他看上起就像是一個深受儒學禮教的讀書人,但行爲作風卻沒有讀書人的拘謹,反而十分的平和隨意。他看上去身體並不好,但眼睛中的神采卻比很多身體健康的人更加積極。
迦南的眉皺了起來。
男子輕輕一笑,平添瀟灑:“你先別生氣,我可沒捉弄你的意思。其實是這麼回事,那日我上課的時候談到笑容的魅力。希望這些孩子們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不能忘了微笑。真誠的微笑既能給人帶來信心,也會讓自己變得更加美麗。然後呢……”
莎莎笑道:“然後夫子就舉了個例子,他說,‘你們是不是很喜歡迦南姐姐???’我們說是……”迦南在聽到喜歡著兩個字的時候臉頰又微微紅了一下。“夫子又說,你們是不是覺得迦南姐姐很美?。克羰切α说脑?,就會更美了,或許讓你們做什麼都願意呢!你們見了就一定會了解到何謂‘笑容’的魅力了。我們本來就爲姐姐做了副手套,所以,藉此機會希望能看看姐姐的笑容……”
男子笑道:“你看看這些孩子們因爲你的笑又開心又激動,你平時也該多笑笑纔對?!?
“說的沒錯!妹子,你真該多笑笑纔對!”院子裡的樟樹上不知什麼時候斜斜的倚著一身著湖藍色衣裙,頭戴銀飾,帶著幾分少數民族氣息的女子。只見她輕輕一躍,猶如樹葉一般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沒濺起絲毫的飛塵。
這是個美麗的女人,一張美人的臉,一雙美人的眼,還有屬於美人的風情。但這個女人又不是普通的女人,她雖美,卻不是江南的柔美,北方的豪爽,而是一種辣?!屓瞬桓逸p易碰觸,但眼波流轉之間又有無比魅力的辣,舉手投足,寫意風流的辣,武功不錯又很聰明的辣!她走起路來身上叮叮噹噹的作響——她雖然著漢族人的打扮,但那明顯帶著苗族風情的衣裙和陽光下隱隱折射的銀光都說明了她是屬於苗族的花。
這女子走起路來幾乎和迦南一個模樣,赫赫生風,只是迦南的冷漠會讓人覺得寒冷,這個女子的笑顏卻讓人覺得熱烈。
她快步走到迦南面前,直接伸手扯住她的臉皮,捏了捏:“你這丫頭,出去這麼久也不送個信回來,想急死我們呢?!?
“晃嗖(放手)?!卞饶系哪槺荒蟪闪艘粓F,連話都說不清楚。
女子齜牙道:“不放!我就知道你這丫頭若是回來,一定會先回來看這幫兔崽子!”
田婆婆笑道:“風姑娘這是在怪南姑娘沒先去酒館看你嗎?你那酒館什麼時候不能看啊,姑娘奔波這麼久,自然先得回來休息休息纔是!”
“哼!”女子輕哼一聲,放下捏著她臉頰的手,拉起她就往裡屋走忽又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衝著男子笑道:“燕思遠,沒想到你這酸儒有時候也是有些好主意的嘛!”說完又拉著迦南大跨步進了裡屋。
燕思遠無奈搖了搖頭,從倚著的門框上立了起來,拍手道:“孩兒們,休息也休息了,姐姐也見了,咱們也該上課了!”
“嘭”的一聲,女子隨手就是一罈酒放到迦南面前,自己手裡同樣抱了一罈,豪氣萬千道:“喝!”
迦南皺皺眉:“不要?!?
又是“砰”的一聲,女子用自己的酒罈撞到迦南面前的酒罈上,只是聲音卻軟了:“喝吧,大冷天的,喝點酒暖身子!”
迦南擡眼敲了敲她的摸樣,湊上前去,動了動鼻子,一股辛辣熱烈的氣息直衝迦南口鼻:,她嫌棄的轉過了頭:“太烈了?!?
女子笑道:“女中豪傑,就要喝最烈的酒,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把最好的的男人!”
迦南癟了癟嘴,輕輕取下莎莎他們送的手套,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的懷裡。
女子又嗤笑道:“莎莎他們送手套給你,是給你戴的,不是給你收藏的;是希望這手套能護著你的手,而不是讓你護著這手套?!闭f著她放下手套又揉了揉迦南的臉,“你這丫頭就是奇怪,有時候心腸比石頭還硬,但對這那些小崽子又軟得跟豆腐一樣,這麼容易感動?!?
迦南眨了眨眼,搬開女子的手,又取出那雙手套戴上:“你說的有道理。他們看到舊了的會比看見嶄新的更高心。只是,我不覺得對人區別對待有什麼不對,人的心本來就是偏著長的。”迦南看上去似乎很不愛說話,但對著女子卻像有說不完的話。
女子笑著舉了舉酒罈:“那就爲人們偏著長的心乾杯!”
迦南摸了摸自己心臟的位置,盯了盯眼前的酒罈幾秒,忽的一下子抱了起來,猛的灌了一口:“咳咳咳……太烈了。”
“哈哈哈……”女子看著迦南腦袋冒煙的模樣,毫不客氣的大笑起來:“好,好,好妹子,再來!”說完自己又灌了一口,“看你下次還會不會招呼都不打一聲,這麼晚回來。”
“啊?!卞饶蠌埩藦堊?,“忘了件事。”她從自己懷裡掏出五個信封,放到女子的面前:“清風,這是這次的酬勞?!边@苗族女子的名字竟是個十足的漢名,還是個跟她的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的名字,不由得讓人心生兩分探究。
清風有些複雜的笑了笑:“這可真算是賣血的錢啊……”她收起了四個信封,還了一個給迦南,道,“這個你留著,我記得好像有人的目標是買房啊……”
迦南道:“買房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數。娃娃們不但該添冬衣了,屋內還得常備取暖的炭火,然後筆墨紙硯,針線……”
“收!”清風突然喝道:“怎麼平時一寡言的人,這個時候這麼羅嗦呢!讓你收回去就收回去!我那小酒館還有些收入,何況……你不準備在這兒久待吧?難道不需要銀兩?”
迦南的大眼睛圓咕嚕的望著突然一腳踩到了凳子上的某人。
“我就不明白了,你爲什麼老想買房呢,吃的用的穿的都省到那上面去了……我們這院子雖然有些簡陋,但比那沒人卻冷冰冰的宅院好多了吧……你在娃娃們身上花的心神你自己也清楚,爲什麼就這麼執著於房子呢?你說房子升值快,但誰都知道,明明土地纔是最根本的……”
“我不知道……”迦南埋下頭,“有個聲音告訴我,要買房……房子才讓人覺得安全……”
沒人氣的房子有什麼安全的,難道我們在的地方不安全嗎?!清風心中怒吼著,但看見她的模樣卻嘆了口氣,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她無法責怪她。有時候,她真的不像一個人,反而像是動物,按著自己的直覺行動的動物——做些事說些話卻連自己都不知道是爲什麼,但還是依舊去做。
她是個沒有過去的人。——除了感覺,她沒有自我。
她說,她總覺得自己遠比她真實的年齡大。
她說,她的腦子裡有時候總會冒出莫名其妙的話。
她說,她的師父撿回了她,教她武功,卻感覺不到真實感,她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不是這個模樣……
若說人的記憶和經歷是人生命的組成,那她就是一個不完整的人。沒有過去,就沒有根基,沒有根基就沒有向上生長的支撐力,唯有感覺。感覺讓她存錢買房,她就存錢買房,感覺讓她多做善事,她便真的撿回了一堆人……
清風自己也好,燕思遠也好,還有那些孩子,全是她撿回來的。
那一天,她滿身血。很久之後,她問迦南爲什麼要撿她回來,她只回答:“直覺。”當時她不懂,但現在她懂了——現在,沒有人比她更懂迦南。
迦南撿她回來,是因爲她需要夥伴——人是羣居的動物,只要是正常人,都不願孤獨一人。迦南撿燕思遠回來,只是因爲孩子們需要老師。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將她帶到了他們面前?!舨皇怯H身經歷,她永遠都不會相信這世上有這麼玄妙的事情。
從他們相聚的那一天起,他們便都成了沒有過去的人。不詢問,也不提及,完完全全是新生的自己。
最開始是因爲不信任,後來卻是不願意了。
有人說,一個人若是經歷悲慘,還不如忘掉的好?!艺f這樣話的人定是沒有見過真正失去記憶的人。在沒遇見迦南的時候她是這麼覺得的,但現在,她卻覺得,這簡直就是一件巨大的悲哀。
於是,他們也願意拋棄過去——不能忘掉,便只有拋棄,這樣,他們會不會更靠近一點?她是不是就能理解爲什麼她願意在外奔波,爲那冷冰冰的房子而奮鬥,都不願安安生生的呆在家裡?
她知道迦南在尋找,尋找自我。但她卻覺得有時候人,其實不用活得那麼清醒,不用那麼執著,他們這個樣子已經很好,很好了。
迦南抱著酒罈,黝黑的眼睛變得模糊而迷?!恢且驙懢?,還是因爲心。她的心裡有一個洞,她需要不停的尋找,尋找足夠填滿洞的東西……可惜,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該尋找什麼……
她也許連這種感覺也忘記了——這種感覺叫空虛。
“嘭”的一下,迦南整個人都栽到了桌子上,暈了過去。
清風嘆了口氣,抽出她環抱著的酒罈——沒有了酒罈,她立即無意識的環抱住了自己。
“你叫迦南?奇怪的名字。”
“嗯。但這是我唯一記得的東西。”
“這更奇怪了?!?
“樂土。迦南的意思就是樂土。”她記得當時迦南的表情極其認真。
“樂土?奇怪歸奇怪,但是個好名字,你的父母一定很愛你。”她很後悔當時玩笑的語氣。
“所以,我哪都能去。儘管……”迦南依舊認真?!灰蛩撬J定的夥伴。
那是她傷好後,第一次與迦南上街。迦南的步子有些快,所以很快就人連著聲音淹沒到人羣中——儘管她總是身著黑衣,但總很容易便隱匿在環境中。所以,她沒聽清。但她現在懂了——有人愛著的力量足夠她天涯海角,就算她什麼都不記得,就算她心底有一個大洞,她依舊無所畏懼。
清風進了臥室,取出一牀厚厚的被子搭在迦南的身上,又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睡吧,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也許更不了……暫時沒忙過來……除了定製改錯,想要加番外,還要策劃中秋節活動和做教師節禮物……順便問問親們,你們舉辦活動,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互動性比較好的遊戲?跟中秋有關的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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