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撞上樓梯圍欄，半懸著身體探出看向樓梯旋轉直達一樓空洞處?！澳阏f這裡爲什麼都用網子栓住??？”
“沒有網子多好，直接摔下去拉倒了”
許禾雙手接抱住我，一把將我身體拉回，阻斷我胡言亂語。
我厭惡甩開擁護我的手，執意撐著搖晃不定的身體。“我還要去交費，不然明天我爸又要沒水掛了”
從樓梯間到大廳一路跌跌撞撞，那裡空無一人。我翻出口袋所有的錢，那些被我卑微撿回來的錢，伸向窗口。
許禾對我說：“明天在來吧，收錢的人已經下班了”
“好，明天我一早就來”
我支撐著身體又上了電梯，一路天旋地轉回到父親的病房?！案盾娢一貋砹恕?
牀上的父親沒有一絲迴應，那一刻我將憋屈全都涌泄了出來?！澳阏f你，都躺了這麼久了就不能起來嘛”
“你說說你，天天就知道跟我講一些大道理，現在怎麼不說你自己。就愛喝酒，現在好了，喝趴下了，胃也喝出病了，不逞能了”
我睡倒在父親的手邊，迷迷糊糊看著許禾站在我身旁的身影，我羨慕眼前這位骨子裡就能看出家境的他?！霸S禾我好羨慕你，你知道嘛，你是何等運氣才能降生在那樣的家庭”
“你一定是上輩子沒做錯事還積了很多福吧”
我曾經發狠跟爸爸說，我寧願在地府等待一千年也不願意降生在這個家庭。可現在的我只想對他說，如果有來生，我想他還是我的父親，只不過希望來生的他，多點包容我的笨，別在嫌棄我，別在把我趕出門。
第二日我在醫院病人起牀洗漱吵鬧聲中醒來，醒來後第一件事我就先去了交費大廳，我把昨天拿到的所有錢都交給了醫院。然後回來重複每天早上的步驟，幫父親倒導尿袋，幫他擦洗身體，按摩消消身體的腫脹。我的手因爲昨夜酗酒，按摩的時候酸脹難耐。我忍著酸澀幫父親放鬆完每個部位。結束後纔想起收拾自己邋遢的樣子，我刷著牙許禾又來到了病房。
“你又來幹嘛？”我擰皺著眉，看著他的出現，他昨天晚上是沒離開？還是離開後現在又來了？？
“我來看爸爸”
他話一出，我口中的牙膏沫差點噴他臉上，擰著眉回瞪他。
他解釋?！拔野衷谶@裡上班”
我這才細想來，所以我每次碰見他和他媽媽都是因爲他們來給他爸爸送飯？
從沒享受過的溫暖，我們家甚至連一張全家福都沒有。
“你不是說看你爸，跑這裡來幹嘛”
我的氣焰被牙膏沫直接嗆破了功，糊了一嗓子，一隻溫柔的手在我的後背輕輕拍打。過於親密的接觸在我漱完口緩過來之後立馬制止。
他拿出一個保溫壺，倒出一杯清湯，我眼神有輕瞟到一眼，那碗湯裡好像有豌豆，香氣撲鼻朝我送過來。
“給你爸的，往我這送幹嘛”我推開。
“這是給你的”
我豪不領情繞過，無視那碗滿載心意的湯。
這時我姐突然出現?！斑蟸來看我妹??？”
我沒理，走到父親病牀前，整理整理他的牀被，把被子幫他壓緊以防漏風。
“看樣不用我管你了，有人餵你了啊”
我當聽不見那裡的聒噪。
“吃吧，別不好意思了，我今天可沒帶飯給你，我媽沒空，我還準備給你叫外賣了，正好省錢了”
我姐端過許禾手裡那碗湯，幫著他朝我送過來。“別餓病了，你病了誰來照顧我大伯啊”
“死不了”
“人是鐵飯是鋼”我姐說著掰開我的手，把碗放進我手心?！耙活D不吃都不行”她眼神威逼。
許禾很識時務的迴避?！皽曳旁谶@裡，我先過去了”
他對我姐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他知道他這句話要是對我說根本就是徒勞。
我極其僵硬幫我姐回了他三字：“不需要”
許禾走後，我姐。“欸~你和他到底是哪樣??？他對你這麼好”
“沒事你也可以走了”我放下那碗湯，驅逐這位八卦天后。
“我就不走”她賴上我爸牀，坐在上邊。
我姐若有所思想著?！安贿^你要幫忙找他好像還真行，據我初中的時候消息所知他爸好像是這家醫院的院長欸~”
我也真是太瞭解她了，就知道她肯定沒完，我完全不理會，任她一個人呱唧。
我姐沒完沒了?！耙郧俺踔兴臀彝嗟臅r候胖胖的、憨憨的也沒覺得有多帥?，F在瘦了還真是帥，看著都養眼”
“你知道嘛，他以前成績還賊好。有一次我們初中聯考，他物理還考了全縣第一名了。還上過我們縣裡的新聞了。但不知道爲什麼升高中考試的時候他竟然棄考了。誰都不知道爲什麼”
“你能別老提他嘛”我不耐煩叫停她對許禾沒完沒了的誇耀。
“我不就是好奇嘛，他明明比你大一屆，是校友，但關係也不應該好到這種地步吧”她話裡話外都在表示我倆之間有些曖昧。
堵不了她口，我乾脆當聽不見。
“哦，忘了，你朋友是他女朋友”
她自說自答?！安粚?，她們肯定不在一起了，據我觀察他肯定對你有意思，不然怎麼天天往你這跑，還對你這麼好”
“你夠了沒”爲了跟許禾撇清關係讓她斷絕猜測我立馬解釋?！八衷谶@家醫院上班，他跟他媽天天來爲他爸送吃的，他來醫院跟我無關，還要什麼解釋我都說給你聽”
“那他給你送吃的...”
沒等她話說完我直接封她口?！八胁?，還要我解釋什麼？”
“哎呦～你就別狡辯了，喜歡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我看許禾看你那眼神溫柔的呀！~~就是不一樣。他肯定跟你那朋友分手了”
我簡直對她無語?！澳氵@麼會看人怎麼不去給別人看相啊”
“哎呀～晴天我懂，你也別太在意這些細節，他要是喜歡你，你要是有意，在一起又有什麼了，你那朋友反正跟他分了，這不算翹竹槓”
我簡直跟她解釋不了?！澳悴幻β铮俊?
“我不忙啊”
“我忙，我要睡覺，你可以走了”
“哎呦～”
我直接呵止。“閉嘴”
“好吧，我不說了，你別生氣了。我今天就來問問你，今年過年去我們家過唄？”
我只知道快過年了，但我不知道離過年的日子竟然只剩三天。我對姐姐搖了搖頭，我不想丟下躺在牀上的爸爸。
這一夜父親毫無預兆的又被拖進了搶救室，我趴在牀頭看著監視器裡的心跳顯示突然驟停，我哭喊著不要，距離死神的邊緣爲什麼又變的這麼近。
醫生：“你爸爸撐不了多久了，跟家裡人商量商量，該怎麼準備身後事”
“醫生你救他，我爸還有救，我爸還有救”
明知不可能，可我的執著還守著哪怕一絲的希望。
“晴天我剛在電梯口看見許禾了，我幫你問了，他真跟你那個朋友分手了欸，我說我沒猜錯吧”
我姐一無所知昨晚發生的一切，我頭埋在父親的被子裡流淚。
“你有戲哦！~~”
她還在調侃，可我的魂卻像是跟去了父親身邊。
我姐推了推不動的我，她才發現了異樣。
“你怎麼了？”
我擡起哭花了一整張的臉?！霸觞N辦”那一刻我無助到害怕。
我姐看到我哭花的臉頓時明白了什麼。
“怎麼辦、姐我到底該怎麼辦...”我哭的抽涕，話都很艱難講全。
“晴天你別急，我現在就叫我媽來”
又是像那天一樣，家裡親戚來了一大推，搖著頭看著我爸，各個面色沉重。
家裡一個長者姥爺?！斑€是回去吧”
又是一樣的話，又是要帶我爸回家。
“你們就是不想讓他活是不是”
姥爺：“人各有命，到盡頭了，就讓他安心的走吧”
“我不，我爸還有救，我爸明明還有救”
上一次我的堅持，我爸活過了四十一天，現在我還要堅持。也許還能有下個四十一天了。
姑姑：“晴天，你已經固執很久了，我一直都不說就是希望你自己認識到，可現在真的沒有辦法了，你真希望你爸死在醫院嘛”
這一次連我姑姑都不在幫我了，我推開他們，全都將她們轟走，不管是誰都不行。
我堅持?！拔野诌€有救”
昨晚搶救後，又消費了一大筆住院費，我交的那點錢，還不夠醫生的搶救費。欠費單又發了過來，治療的藥物昂貴到我無法想象。
我握著欠費單這一個多月我已經經歷了我人生有始以來最大金額數值。乘以倍數的繳費單壓的我喘不過氣。
“姑把我爸那個房子賣了吧”我找姑姑商量，想用房錢替爸續命。
那一天是除夕我站在姑姑家門外，我姑邀請我進家，我拒絕了。
那一天家家戶戶熱熱鬧鬧，巷角都是映天的鞭炮聲，那時候小區還不禁炮竹。小孩玩耍著各種樣式的煙炮。
“賣房子得本人同意，本人簽字，你爸爸現在躺在牀上都沒有知覺，這房子怎麼賣？”
“就沒其他辦法了嘛？”
“晴天”
我看她快要出現勸說的口吻，立馬制止“不要說了，我再想辦法”
姑姑在身後。“今天在這過年吧”
“不了”
我根本沒有辦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回到病房，那裡空調溫暖和室外的溫度相差甚遠，可我心裡的溫度在這空調間裡猶如在室外。
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辦？無助的怕席捲全身，我看著都已經瘦到脫像的父親。你能不走嘛，留下我一個人該怎麼辦。我沒有任何依靠了，沒人會關心我，沒人會在意我。我會怕，你知道嘛……
我該怎麼辦……
黑夜裡脆弱總是毫無保留悄無聲息爬露出現，我關起燈的病房，突然被人打開了光亮。我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恢復冷漠。
“我給你帶了點餃子”許禾解釋“我爸今天值班”
他的許多話中都是誠實的，可這一句卻是謊言。
“借我點錢可以嘛？”
我開口的卻是這一句，我的無助讓我變的臉都不要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是我最後唯一能試的機會。
“要多少？”
我低著頭，像他說?！拔野植椙焚M了”
“好，明天我替你去交錢”
他不像別人，他不會質問，他沒有像姑姑他們那樣勸說我放棄。
許禾帶來一盤餃子。“吃點吧”
“嗯”我含著淚嚥下了那個不知是什麼餡的餃子，可能因爲今天除夕是團圓的日子，在這今天這樣的日子裡我被應顯的淒涼到慘淡。
“你是學醫的，你告訴我爸爸會好的對嘛？”
“嗯”
他的嗯讓我在無盡的失望中，終於有了點希望?！鞍职謺玫膶β铮俊?
我的脆弱在許禾面前展現的不留餘地。
第二天爸爸的病牀不在欠費，許禾真的幫我繳了欠費，我守著父親，只有偶爾需要喘息時出去用一根菸來解乏。
那天我剛從吸菸樓道回來，我爸那間病房從屋裡傳來了爭吵聲，越靠近聲音越大，我聽著那熟悉的叫囂推門而入。一進門就看見了我媽正張牙舞爪的跟我姑賣力吵架。
“你來這裡幹嘛”
她的突然出現我只感到不安。
“我來跟你姑講清楚，你爸就你一個女兒，要死東西也要留給你”
“誰讓你來的，你給我出去”我拉著她往門外拽。
“付晴天我是在幫你，你不會讓你爸把房子、錢都留給其他外人吧”
“不要你管，他愛給誰就給誰，扔了都不關我的事”
我媽咄咄不停?！案肚缣炷憔蜕蛋?，你把東西都給別人，自己天天苦哈哈，有本事別來問我要錢啊”
“不要，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在問你要錢了”
“行啊，問我要錢給你爸治病，現在他東西什麼都不要。你倒是有良心啊”
她對牀上躺著的父親完全沒有一點念及舊情?！澳惆忠怯悬c自知都不應該在這醫院拖著，反正耗著也是死，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浪費錢”
“你給我出去”
我爸像是聽到了我媽最後一句話似的，本來就微弱的生命線漸漸平靜不在跳動。只聽我姑哇哇哭了起來，哭叫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