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遠師兄爲什麼嘆氣,是因爲不喜和玄霄住一間屋子嗎?”
玄霄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平淡的沒有什麼起伏,可玄遠又怎麼聽不出其中壓抑的不悅,再聯想到雲天青做的胡鬧事情,玄遠只覺得一陣頭疼,面上卻是下意識地微微勾起了一絲笑意。
“師弟你多慮了。”
看玄霄沒有出聲似乎在等著他繼續說的模樣,玄遠暗暗嘆了口氣——自從玄霄雲天青相繼上山後,自己頭疼嘆氣的次數已經比之前幾年加起來還要多了,明明自己也不過比天青大了幾個月甚至玄霄還要比自己大上一些……該不會之前的不安的預感就是這個吧……
當然,嘆氣歸嘆氣麻煩歸麻煩,事情還是需要解決的,不但是爲了天青,就算是爲了自己這個師兄的失職,也該對無故受牽連的玄霄道個歉。
“天青生性頑劣,今天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太過分,玄震師兄說的對,對他,我確實太縱容了點,我且帶他和我自己向玄霄師弟陪個不是。”
玄霄臉色一冷,渾身的氣勢頓時大漲,開口卻是十分客氣的話語。
“師兄不必多言,玄霄自是不會掛心。”
——可是你哪裡像是‘不會掛心’的模樣啊。
雖然這般想著,玄遠卻也知道多說無益,而且按照玄霄的性格,即使是真的生氣,也不會多說什麼,那樣的話,已經算得上是變相的拒絕回答了。但是,若是不說點什麼,怕是就要冷場了……
“師弟,時日尚早,我去捲雲臺練劍,你……”
玄霄站起身,衣服長長的下襬在空中蕩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原本冷峻的面部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同去。”
大約是心底對玄霄隱隱有一絲難言的愧疚,或者是因爲雲天青而有些心不在焉,玄遠這一次和玄霄的對練完全沒有收斂水平,很乾脆地放了大招將他放倒了,等到玄遠意識到的時候,他的劍已經橫在了玄霄的脖頸,右手從身後繞過玄霄的腰間將他想要捏起手訣的右手禁錮在了他身後,而玄霄執劍的左手卻不知道爲什麼沒有動作僵硬地懸在了半空,玄遠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雙近在咫尺的泛著栗色的眼眸裡閃出一絲疑惑和迷茫,同樣帶著點栗色的長髮因爲束髮的髮箍被他順手砍了所以披散了下來,和玄遠同樣披散著的黑色長髮糾纏在了一起。
“……”
——這是什麼情況?
玄遠遲疑地頓了頓,呆呆地看著自己的佩劍橫在玄霄白皙的脖頸上,壓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痕,然後彷彿被蜜蜂蟄了一般立刻有些尷尬地飛快收了劍放開手。視線避開了面色不渝看不出喜怒的玄霄,有些訕訕地開口。
“玄霄師弟……我……”
玄霄整了整有些凌亂的領口,伸手將頭上已然斷裂的髮箍拿了下來,披散著一頭柔順的微微帶著栗色的長髮,居然顯得有些茫然的無措,擡眼看了看玄遠,才冷淡地開口。
“師兄,你心不在此。如果是玄霽師弟的事情,那麼玄霄可以說一句,我已經放下了。”
說著,他將手裡的劍插到了腰間,臉上有了一絲惱意和怒氣。
“但是,師兄你平日裡都是這般放水的嗎?!!”
玄霄難得覺得憤怒,哪怕是之前發現雲天青僞造自己的名義給夙瑤寫那般的書信時都不曾出現過的怒氣此刻真真切切地在他的心底飛竄——爲什麼同是師弟,玄遠你對雲天青就可以坦誠相待時不時拉他開開小竈,對他就連平日裡的對練都不肯出全力放了那麼多的水,虧得……虧得他還曾經爲贏了幾招又多贏了幾招而高興……
玄遠張了張口,卻覺得沒有什麼可以說,放水是肯定的事情,在瓊華,除了阿瑤,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真正的實力,甚至,就連阿瑤,也不過是從他平日裡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實力再根據她對自家哥哥性格的瞭解自己推斷出來的。
而這其中的理由,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和外人說的清的。
不過,既然說不清楚,那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師弟,你入門不過幾日,修爲能夠進步到這般已然十分不錯了。”
思索良多,最終卻還是隻說出了一句連玄遠自己都覺得乾巴巴沒什麼說服力的話語。
“……”
玄霄沉默了片刻,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微微泛著栗色的黑髮在身後被風吹散。
玄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漸漸收緊了握劍的手。
直到夜色深沉玄遠纔回到屋子,帶著一身的寒氣,衣袍的下襬還沾了點點露水。玄霄也沒睡,正坐在桌前翻著書卷,泛黃的燈光打在他的眉眼上,卻是比白日裡多了絲柔和和沉靜,聽到玄遠進來的聲音,他也沒擡頭,依舊專注地盯著手裡的書。
玄遠的視線停在他披散開來的長髮上,然後轉到了他手裡那本很熟悉的書上,微微搖了搖頭,也不多說,走向牀鋪。
等到玄遠的呼吸漸漸平穩,玄霄纔將視線從書上移開,定定地看著他——玄遠的長相繼承了玉孃的柔婉,平日裡睜開眼睛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此刻看來卻是有些過分的柔和了,即使是沒有表情地輕抿著嘴脣,也會顯得是在微微地淺笑,而那一貫是雲淡風輕的眉眼間此刻卻是難以掩隱的倦怠,微微地蹙起。
和上手裡的書頁,玄霄吹滅了油燈,屋裡瞬間黑了下來,卻立刻被皎潔的月光照的亮堂起來。
和衣躺在了玄遠的身邊,玄霄閉上眼睛,白日裡紛繁的思緒慢慢沉澱下來,只剩下滿滿的安寧和平靜。
等到玄霄的呼吸也平穩下來,一直閉眼沉睡的玄遠卻睜開了眼睛,月光打在已然睡熟的玄霄臉上,白日裡總是帶著冷峻的神色使人覺得不茍言笑難以親近的臉上此刻卻是一片安然,脣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弧度,看起來整個人彷彿收斂了鋒芒變得柔和了起來。再看看他身上稍顯單薄的衣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肌膚,玄遠搖了搖頭,雖說瓊華四季如春,晝夜溫差卻是極大的,即便是因爲修仙而使得身體素質遠強於凡人,卻也不能因此而大意的。隨手將自己身上的被子蓋在了玄霄的身上再施了個自己偶然知曉的安眠咒,玄遠才穿上外套,漫步走到桌前。
幾乎是天剛破曉,玄霄就已經醒了過來,感覺到了身邊已經沒有了玄遠的氣息,他下意識地往邊上看了看,還不甚清醒的眼睛在看到自己身上那一牀被子時愣了愣,然後回頭看向自己牀頭依舊整整齊齊的被子,眼神不由得柔和了起來。
起身走到桌前,昨晚看的那本書上擺了一個竹雕的頭箍和一根竹簪,雕刻得很率性,卻是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從清雋的修竹,而竹簪更是雕成了一把沒有劍格的頗爲奇怪的劍。
玄霄伸手拿起,拇指無意識地在上面摸摩挲了幾下,微微勾起了脣角眼神定定的出神。等到陽光透過窗棱打在他的臉上,他才恍然醒悟般熟練地伸手將披散的長髮束到了頭頂用竹箍縛起再將竹簪插進了髮髻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