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 轉眼又是幾多春夏。
十八歲的雲天河跪在香案前,有些無辜地抓了抓腦袋,亂蓬蓬的頭髮被他這麼一撓, 越發的亂了起來。面前的香爐上插著三炷香, 一隻被捆的嚴嚴實實的小野豬被放在牌位前, 哼唧哼唧地叫個不停。
照例說著那些話, 雲天河緊張地看著那燃起嫋嫋灰煙的香, 默默地數到十,看那香依舊好好地燒著,沒有一絲熄滅的意思, 這纔開心的笑了起來,一骨碌站了起來。
屋外突然響起幾聲低沉的嘶吼, 小野豬似乎得到了召喚, 哼哼唧唧得越發歡快了, 掙扎的力道使得香案都晃了起來。
雲天河推開門,看到一隻臉上有刀疤的野豬在坡下, 衝著他吼了幾聲,用蹄子刨了幾下地,果斷地轉身逃跑。雲天河看著它離開的方向,神色一變——完了,那可是孃的墓地啊!!
匆匆跑回屋子, 從牀榻上拿出這是劍和那把做工粗糙的長弓, 追了上去。
石沉溪洞裡彎彎繞繞, 還生著不少□□和蝙蝠, 雲天河只在小時候去過一次, 他至今也不太明白,爲什麼爹會把娘葬在那裡, 難道是怕娘餓了沒東西吃?也對,□□和蝙蝠雖然看上去醜了點被拍打幾下也有點疼,但是烤起來的味道還不錯。
爹真體貼。
剛走到石穴前面,就看到兒時爹爹親手封上的門居然是大開著的,前面還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雲天河單手支在下巴上,一手託著這一手的手肘,皺起了眉頭頗爲苦惱——難道說這山豬被我打得多了,也成精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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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天,終於放棄地抓了抓腦袋,將這是劍搭在弓上,一把射了出去。
一聲輕呼,帶著少女的嬌俏,雲天河一驚然後心裡一喜——莫不是這山豬真的成精了?!啊哈哈,山豬自己吃過,山豬精可是還從來沒有試過,不知道味道比山豬是不是還要好吃些~~
紅衣的少女皺著眉頭,精緻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意,坐在了地上,她的身側,這是劍插在石壁上,正明滅著清冷的寒光。
玄冰之中的玄霄神色微凝,原本緊閉的雙眼竟是微微睜開,赤色的眼眸掃過一旁歡快地散發著陽炎的羲和,脣角微不可見地勾起一絲冷冷的笑意。
“師父,”
十九歲的紫英,已是長身玉立,清冷的眉目間看起來和玄遠頗有幾分相似,在這一輩的瓊華弟子中,他雖年紀不大,修爲卻是最爲高強,加之樣貌俊俏,成爲衆多瓊華女弟子的仰慕對象。
而久不在人前露面的玄遠,則是漸漸被大家淡忘,甚至有許多懷字輩弟子壓根就不知道玄字輩的師叔祖裡還有著玄遠這一號人物,自然,被冰封在禁地的玄霄就沒有幾人知曉了。
隨著紫英漸漸長大,玄遠也將自己暫任的執劍長老的事務全盤交給了他,紫英雖是經驗不足,但在玄遠的協助夙瑤隱秘的幫忙下,擔起了這個重任。現在,懷字輩的弟子裡一大部分弟子的佩劍,都是出自他手。
在他十八歲的那一年,玄遠親自動手,鑄了一把劍,作爲他的生辰禮物——其實,說是他鑄的,重樓也還是出了不少力,直接拉來了魔界的某個鑄劍大師……所以,紫英一直認爲,自己師父不但劍術超羣修爲高深,連那鑄劍之術,也是深諳此道的。
“紫英今日聽弟子傳聞,壽陽城外的女蘿巖有妖孽傷人,欲前去一探究竟。”
玄遠略感奇怪地從手中的書卷中擡起頭來——重樓不喜凡間書籍裡那之乎者也的迂腐道理和斷章取義的功法論道,就從他魔界的藏書裡隨便抽了幾本,扔給了玄遠——這等小事,怎麼需要讓自家徒弟出馬?莫非……
他合上手裡的書,將它放在了桌上,清冷的眉眼間露出一絲暖意。
“紫英,此次下山,自己小心。”
阿瑤,終於要開始了嗎……準備了十九年的再戰……
深深地看了眼垂首在自己身前的紫英,現在的他,長的和玄震師兄愈發相像了,只那眉眼間的冷峻,看起來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然而有時表現出來的小孩心性,卻是和阿瑤一模一樣……也難怪,阿瑤對他的態度總是很有幾分糾結的。
“若是不礙事,”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明明只矮了自己一點的少年的腦袋,玄遠微微勾起脣角,笑了起來。
“不妨在山下多玩上一會。聽說璇璣和懷朔這次和你同去?”
“是。”
感受到頭頂略帶涼意的手掌,紫英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睛——自從自己長大後,師父對自己的親暱行爲卻是越來越少了……難得會有這般的舉動,雖然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懷朔和璇璣也到了歷練的時候。”
想到璇璣那副活蹦亂跳小女孩的模樣,紫英也有些頭疼,能受得了她的,估計只有懷朔了……
“其實,璇璣這幅模樣倒是很像夙莘小時候……”
玄遠眼神中漾起一抹柔和,想起了那時年少,他們都還不曾分開的歲月……當年的夙莘是多麼乖巧多麼可愛的一個孩子啊……
還記得,幾年前,夙莘和玄勉成親,當時的瓊華可是好好的熱鬧了一番,連玄遠也被拉了出去參加婚禮,結果夙莘當時豪邁地灌了一口酒,還穿著紅紅的喜服,手上的長煙槍就挑在了玄遠的下巴上,眉眼微挑,當場說了一句幾乎讓所有人下巴都落地的話。
——“玄遠師兄,其實我那時候喜歡的是你來著~”
…………
之後的混亂,玄遠也不願意再想下去了。只記得夙莘一副強悍的模樣,一巴掌把玄勉拍到了一邊,欺身上前,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原本渾身醋意的玄勉立馬兩眼冒紅心,找不著南北了。
看來,夙莘是把玄勉吃的死死地啊。
“……”
紫英沉默了。
夙莘師叔……璇璣……夙莘師叔……璇璣……
“算了,人都是會長大的,”
收回放在紫英頭頂上的手,玄遠看著自己徒弟一向冷靜得臉上露出有些崩潰的神情,臉上的笑意更加濃了點,不由得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捏。
“紫英你小時候還不是一副包子臉的模樣,跟在夙莘的身後吵著要糖吃。”
“……”
臉頰上的手指帶著微微地涼意,似乎頗爲有趣地在捏了一下後又捏了一把,然後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暖流從肌膚相觸的地方傳出,紫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臉頰卻是慢慢紅了起來。
玄遠眼見著自己居然把自家徒弟的臉都掐紅了,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收回手。
“你且去吧,別讓他們等久了。”
紫英點點頭,躬身告辭。
在穿過那一道狹窄的縫隙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那人一身白衣被山風吹得颯颯作響,只在翻飛的寬大衣襬處偶爾露出一絲藍色,正仰著頭看向高遠的天空,清冷的面容上帶著絲絲的寂寞。隨即,一個紅髮的身影突然顯現,少女的模樣帶著燦爛的笑意,一把摟住了他的脖頸,毫不顧忌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而那人終是低下頭,收回瞭望向天空的眼神,面色稍融,似是淺淺地笑了出來。
山形一轉,那個身影已被擋在了山後,面前出現的是爲大多瓊華弟子熟悉的思返谷外圍的景色。
伸手輕輕觸了觸剛纔被自己師父掐了一把的臉頰,指尖似乎還能感覺到他手指的涼意。
“紫英師叔~~”
璇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紫英一愣,輕觸臉頰的手放了下來,臉上又是一副嚴肅的模樣。
璇璣往他身後探了探頭,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那裡面有什麼啊?”
紫英看著璇璣的模樣,突然想起自己師父說的夙莘師叔小時候就是這幅模樣,然後再想想夙莘師叔一手拿著煙槍,一手拈著一顆糖,眉眼上挑嘴脣微勾的模樣,突然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也不接話,徑自邁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