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 ”
看著那個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徑直向著自己走來,玄遠有些無奈地開口。
“你爲何而來?”
“可是想要它?”
夙瑤執(zhí)起望舒,眉角挑高。
“我們並非來奪望舒劍?!?
紫英搖了搖頭, 眼神一直定在自家?guī)煾傅纳砩稀?
玄霄冷哼一聲, 不動聲色地向著玄遠走近幾步, 周身陽炎暴漲, 硬生生把伸手欲拉玄遠的紫英逼退幾步, 然後才擡眼看向不發(fā)一言的雲(yún)天河,語氣似是興奮,眼底卻是帶著一絲嘲意。
“哦?!不奪望舒劍, 天河,你可是想通透了, 要與我一同飛昇?”
將雲(yún)天河眼中的掙扎盡收眼底, 玄霄仰頭笑了起來。
“好!好!天河你能來, 大哥很高興!”
雲(yún)天河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步。
“玄霄, 我來這裡,是勸你放棄飛昇?!?
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麼,猛的擡起頭來。
“你用雙劍飛昇,只會害人害己……不爲別人,就算爲你自己, 也不該繼續(xù)下去!”
將視線轉(zhuǎn)向一旁的神色清冷的玄遠, 他的臉上透出一絲懇求。
“玄遠你知道的, 對不對?紫英說你知道的!雙劍飛昇,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宗煉長老說了,十九年前大錯已鑄, 十九年後卻還要再次結(jié)成惡果!這樣是不對的,不對的??!”
玄遠看著雲(yún)天河那張和雲(yún)天青酷似的面容,十九年前,他帶著夙玉在那樣之後離開了自己,十九年後,他和夙玉的兒子又這般義正言辭地來阻止自己,心底突然瀰漫開來一種奇怪的感覺,有些想笑又有些莫名的悲哀。
紫英眼尖地看見了自家?guī)煾干砩想[隱透出一絲紅色的氣焰,隱在那玄霄周身赤色的陽炎裡,卻是帶著更加肆虐張狂的感覺,心中的不安越發(fā)明顯了,忙低聲輕喚。
“師父……”
玄遠一愣,隱隱察覺到自己的靈力產(chǎn)生了什麼變化,似乎,和重樓的感覺有些相似——莫不是,重樓每次和自己‘切磋’後傳給自己的魔氣發(fā)生作用,自己魔化了?呵呵——無所謂地笑了笑,他看向滿臉不加掩飾的焦急的紫英。
“紫英,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不再是對師父的話惟命是從了。這樣很好……”
紫英一愣,一時間竟是聽不出這話究竟是真的開心還是心有不悅了……
“我確實知道,但是那又怎樣,”
玄遠笑了起來,周身揚起不亞於玄霄的張狂氣勢。
“紫英,你可知,這雖是死局,我們卻已早無回頭之路……”
他搖了搖頭,墨色的長髮在身後漾開了一個弧度,紫英身子一滯,神思有些恍惚起來,只記得那墨色的眼底,暈開了一層哀悼——爲了逝去的某些感情的哀悼。一時間,只覺得有些什麼一直聯(lián)繫在他們之間的東西,繃到了最緊,然後,驟然斷裂。
“不,你不懂,沒有經(jīng)歷過十九年前的那一戰(zhàn),你又如何懂得?!?
伸手揉了揉紫英的頭髮,玄遠在隔了十年後終於再一次對著紫英露出了那般滿含著寵溺和縱容的笑意,只是,當年那個只比他腰跡高不了多少的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自己差不多高矮了。
“你可知,你們,已經(jīng)晚了,晚了二十二年?!?
韓菱紗抿了抿脣,看著紫英落寞的背影,看著玄遠那雖然帶著笑容卻依舊溢出濃濃的哀傷的面容,心底微酸,對於阻止飛昇,已然是斷了念頭——這個世上,有許多明知不可爲卻必須得爲的事情,有著許多的身不由己,有著許多的無能爲力。
天河不明白,紫英不明白,玄遠明白,夙瑤明白,自己,也明白……
“天河,”
她低聲喚著那個依舊和玄霄對峙的少年,眼底是滿滿的幸福,只將那爲了自己挺身而出甚至不惜和他敬重的大哥相持的身影深深地牢牢地刻在眼裡刻在心底。
“夠了……”
雲(yún)天河搖了搖頭,抿緊了脣瓣,下顎繃得緊緊的,死死地盯住玄霄。
玄霄不屑地勾了勾脣角。
“玄遠說的,不是已經(jīng)很明白了?!”
視線瞥過他抗在肩上的大劍,微微一寒,飛快地閃過一絲悲傷和遺憾。
“你,要和我動手……哈哈哈!昔日修煉雙劍、苦無進境之時,無人讓我放棄……初有所成、經(jīng)絡逆變之時,無人讓我放棄……失卻望舒、日夜受火焚之苦,無人顧我生死……如今,你什麼都不懂就貿(mào)然爲了韓菱紗來勸我放棄??。√t了!”
他伸出手,羲和出現(xiàn)在他的掌心,吞吐著赤紅的陽炎。
“一生成於修道、亦毀於修道,糾結(jié)已深不可解,此種心境,你們怎能體會……”
說著,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邊的玄遠,赤色的火光映照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柔和了有些清冷的眉眼,只是,此刻,那雙墨色的眼眸里正倒影著那個垂首斂目站在他身前的少年。眉頭微微皺起,擡眼看向韓菱紗。
“韓菱紗,你能想到這一點,已是不錯。待我飛昇之後,就還你一個健康的身體?!?
“紫英,你們且離去?!?
玄遠收回手,遠遠地已經(jīng)能夠看見一條貫徹天地的光柱——崑崙天光。
“那裡,不是你們這般修爲的身體可以承受的了的?!?
紫英搖了搖頭,不肯離開。
玄遠眼神一凜,忽的勾起脣角,一手扣住紫英的手腕,另一手飛速地劃出重樓教給自己的法陣。
雲(yún)天河眼見著他這般,忙撈起抗在肩膀上的劍,朝著玄遠揮了過去。玄霄面容一冷,毫不留情地拂袖將雲(yún)天河揮開,擋在了玄遠的身前,後者單手撐地,向後滑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堪堪在韓菱紗的攙扶下停了下來。
只是這一打岔,玄遠未畫完的法陣也沒法繼續(xù)了。
夙瑤穩(wěn)了穩(wěn)身形,不動聲色地將望舒收了回去,似笑非笑地開口。
“手下留情,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玄霄沒有理會她的話語,只冷冷地看著站起身來的雲(yún)天河,赤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真切地對著他涌現(xiàn)出殺氣。
“我可以容忍你對我不敬,但是,你不該對他揮劍!”
雲(yún)天河身子一繃,眼神也嚴肅了起來。
“有殺氣……”
“你們來這,就是爲了勸我們放棄飛昇,勸說不得,便可以動手?!”
玄遠鬆開了握著紫英手腕的手,眼中的疏離看得他心底刺痛卻不知如何開口,畢竟,那邊雲(yún)天河已經(jīng)把劍都拿出來了……第一次,紫英無比地想念夙莘師叔,爲什麼自己當年不跟著他們學學說話的藝術呢,現(xiàn)在好了……什麼都說不出來……
見到紫英的沉默,玄遠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吐了出來。
“好,你很好。”
話音剛落,紫英和雲(yún)天河已經(jīng)被不知何時生長出來的藤蔓捆得嚴嚴實實,一併扔到了韓菱紗的面前。
“帶著他們,走!”
“……”
韓菱紗沉默了,有些無語地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肩膀,再看看地上兩個雖然不壯卻絕對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子……
有些無辜地擡頭看向玄遠——你這是……讓我扛回去呢,還是拖回去?
只這一愣神的功夫,雲(yún)天河已經(jīng)掙脫開了藤蔓,起身欲向玄遠那邊衝去,卻在下一刻臉色蒼白汗如雨下,捂著胸口跪了下去。
韓菱紗大驚失色,立刻跑了上去。
“天河!怎麼了?你說話,別嚇我啊!”
玄遠定定地看了看雲(yún)天河,淡淡地開口。
“不自量力,妄動了自己未能掌控的力量罷了。”
對上韓菱紗閃閃發(fā)亮的眼睛,他一頓,依稀浮現(xiàn)出夙蘭的模樣——那個死在自己懷裡的少女,求著自己的時候也是這般的眼神……
“……神龍之息。我也只能看出這麼多。”
玄霄看向玄遠,頓了頓才移向雲(yún)天河。
“你離不離開瓊?cè)A?!”
雲(yún)天河固執(zhí)地搖了搖頭。
“我不走?!?
“……”
玄遠看向一臉擔憂的韓菱紗。
“若是爲了她,倒也不必。除了我之前告訴紫英的方法,還有其他。你即身負神龍之息,那必是見過神龍且得了它的賞識,若是你能找到它並且得它所助,亦或是熟練地使用你身體裡的神龍之息,那她必是無礙?!?
雲(yún)天河眼睛蹭得就亮了起來。
“真的嗎??。∧恰恰?
韓菱紗也難掩欣喜,大大的眼睛一會兒看看玄遠,一會兒又看看雲(yún)天河。
“你們且回去好生修習,若有不明,可以去蜀山請教道桓。”
玄遠擺擺手,解開了纏繞在紫英身上的藤蔓,轉(zhuǎn)過身子定定地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光柱,漸漸地瞇起了眼睛。
玄霄冷哼了一聲,眼角的寒光瞥過低頭不語的紫英。
“還不快走!!”
紫英站起身來,定定地看著玄遠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只有一個信念越來越堅定——不想離開,不願離開,要跟在他的身邊。
“我不走!”
第一次,紫英如此明確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黑色的眼睛只倒映著自己師父的身影,看著那人有些詫異地轉(zhuǎn)過身來。
“師父……我不想和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