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教會歷1332年,拉曼新歷1531年,大月神歷4164年,以及聯合王國歷元年3月5日的傍晚6時到夜里10時不等。
某件事情發生了。
天空之中的月亮在極短的時間內,化作了一片血紅。
位于南方的法師城之中無數人奔走相告,隱居于森林之中的精靈與獸人,沉迷于自身的創造之中不問世事的矮人與侏儒,也都罕見地放下了自己在做的事情,走出了房門。
知道發生了什么的人,在這一天仍舊是極為稀少的。
血紅的月亮在各地只持續了短短1個小時,大部分的平民將它作為某種談資聚集起親朋好友前來觀看。而從短期內來看,它也確實并未對這個世界產生多少的影響。
唯一一個細微至極,知情者也僅有10人左右的變化,來自于帕德羅西帝國北部的一座偏遠小鎮。
冷冽初春的夜風從窗口吹進來,使得樸素的亞麻遮光簾微微擺動。春天的帕德羅西北境空氣總是帶著一股濕冷的氣息,今晚還起了些薄霧,更使得濕潤的感覺倍增。
再往北一些步入蘇奧米爾境內的話,這個時節恐怕空氣還是十分干燥的吧。
不適應的人總是會因而覺得口干舌燥,若是習慣了南境潮濕氣候的人,甚至會因為不適而鼻血橫流。人類這種生物,也許對于自身所生長的環境適應得有些過頭,因而一旦環境產生改變,就會出現不適。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會開始旅行嗎?
因為在單一的環境當中缺乏變化,無法找到想要的答案嗎——那個男人的背影浮現在腦海之中,他托著自己的側臉,這樣思考著。冷冽的灰藍色眼眸掃視著桌上的一系列寫滿了晦澀信息的紙張,旁邊的幾本書因為翻閱的次數過多邊角都已經出現磨損,牛皮制成的封面邊緣因為經常被使用出現了包漿。
紙上信息各有不同,所用的墨水顏色也因調配的緣故有所區分。唯一的共通點只有右下角句子末端結論性的詞匯。
“弗拉卡薩。”他以平穩富有磁性的語調念出了這個詞匯,緊接著略微有些煩躁地把一頭黑長卷發用手掃到腦后。
這不是一個人名,而是拉曼語中用來下結論的形容詞。
“失敗。”
整整二十多份報告,連著那些沒有重復確認價值的早期重復性實驗足足有五十之數。全都是這個結論。
“咚咚咚咚——”屋外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在那人進來之前他就明顯地注意到了有些什么不同——腳步很急促,與之前略帶猶豫原地跺腳不敢向他報告的模樣十分不同,什么事情發生了?——“殿下!!”明顯高揚的語調,從年輕的侍從口中傳出。
“康斯坦丁殿下!”侍從強調了一遍:“成功了!”
“咔——!!”身材高大的黑發男人站了起來,一瞬間推開了背后的椅子。
“呃——咳咳,我、我失禮了。”被逼人的氣勢直壓的侍從一下子縮了回去,他的語調重新變得拘謹:“卡米洛導師說,請您立刻去現場。”
“為什么成功?”康斯坦丁沒有表現得十分興奮,而是反問了這個問題。
“導師也不清楚,操作方面完全和之前沒有區別,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實驗對象沒有失去理智。”
“肯定有什么東西改變了,有什么東西改變了,導致了結果的不同——”他沉思了一下,緊接著忽然走到了窗邊抬頭看向了空中的月亮。
“......”回過了身的康斯坦丁大步流星地朝著屋外走去,只留下年輕的侍從滿臉呆滯。
“啊,殿下,殿下等等我!”他大聲喊著,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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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終年風雪飄揚,是人類至今都未曾踏足的土地。
這是生命絕跡之地。
凌冽的雪花隨著呼嘯的寒風吹到了某地,但卻在半空之中被某些看不見的東西擋了下來。
順著它圓潤的表面滑落之后,又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撫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在白雪過世之后,世界就少了一個極點。”
以大理石制成的廣闊殿堂之中雖無陽光卻一片通明,而一頭銀發的女士如是開口說著。
“兩個小時前,新月洲又有一個節點被敲開了。”
“號稱可以永世長存的泛世界大術式,已經接二連三遇到問題了。”她雙眼散著金光,哪怕對著在場的一眾威嚴正坐的評議會長老,也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修復小隊已經出發,但這次是人為的。按照不介入條約,我們會等到人類的紛爭結束再去做。”臉龐遮蓋在兜帽之下的一個男性聲音開口這樣答復著。
但這顯然并不能使她滿意:“然后下一次再這么做嗎。如若有哪次趕不上了呢?”
“我明白你們想要把危險物品從尚未成熟的種族手中拿開的想法,可越是藏起來,越是壓抑,不就越是會使得充滿好奇天性的小孩想要一探究竟嗎?”艾莉卡語氣飛快地說道:“避而不見的時間也夠長了,世界守護者應當承擔起這個責任去引導——”
“上一個說這種話的種族。”戴著圓眼鏡,身材矮小看起來像是幼兒,但語調卻沉穩老練的一名有著綠寶石色頭發的女性開口說著:“最終拋棄了這個世界,只剩下一位仍舊存在。”
“......”銀發的女士眼角抽了一抽,體表有電光閃過。
“人類是愚昧無知的種族。若是給予他們火,那么他們就會將整個世界付之一炬;若是給予他們水,那么他們就會將本應千古長存的文明泡得糜爛。”
“他們總是有著將一切毀滅掉的能力。”
附和的聲音在大殿之中不停地響起。
“以進取之名,行瀆神之實。將所有的一切視為可被犧牲,可被利用的事物。不存在應有的敬畏之心,一味只知索取。”
“若某物不能為己用,那么就將其無情地毀滅。若某物對自己的生存有所威脅,那么就反過來使得它完全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
“倘若其他種族在某項事情上擁有比人族更強的天分,那么就會試著想要毀滅這個種族,將這份優勢保留成為自己獨一份的存在。”
“人類,自稱與我等四族并列為五大文明。”
“但他們不過是不開化的猴子。”
“奉勸您還是管好自己吧。”戴著眼鏡的女士開口說著:“畢竟您可是一族殘存的最后一人了。”
“大月神閣下。”“嘭——!!!!”一瞬之間閃到了她面前的艾莉卡渾身電光繚繞,她一拳打在了這人的側臉附近的空氣之中,帶起的火花使得她綠寶石色的頭發卷曲了起來,但戴眼鏡的女性侏儒仍舊一臉淡定。
“......”其他人都沉默了下來,而站起了身的艾莉卡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殿堂。
“偽神。”用魔法使得頭發恢復的眼鏡女性不屑地對著背影啐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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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劍?”櫻一臉不解地看向了亨利。
“嗯,能拿得動嗎?在你背著她的情況下。”外頭的哀嚎聲與隱隱約約的慘叫聲仍舊在持續,不知是否于此相關,整個世界也開始出現扭曲,隱隱約約猶如活物心跳泵動。
“我......”櫻顯得有些遲疑,但她看了一眼仍舊在高燒之中的米拉,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賢者。
“我要是拒絕的話,你會把我一個人拋下,帶著她殺出去吧。”她苦笑著這樣說道,而亨利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真是,這幾天接二連三地開始覺得自己的魅力毫無作用了。”花魁站了起來,試著將洛安少女背在自己的身上,卻發覺意外地輕。
“我用符石臨時搭配減重了一些,但持續時間不是很長。”賢者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是么。”“噌——”緊接著在亨利拔出大劍的一瞬間,整個草屋內的光忽然黯淡了一下。櫻立刻感覺呼吸變得困難了起來,而米拉則急促地喘起了氣,雙眼緊閉眉頭皺在了一起。
“噔——”賢者把克萊默爾遞給了花魁,而她抓著劍柄把它當成了拐杖。
“這樣用也行。”亨利一本正經地點著頭,而櫻則是像昏睡中的洛安少女會做的那樣翻了個白眼:“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么不珍惜自己兵器的人。”
“活下去最重要。”賢者轉過身撿起了地上的符石,緊接著身上的紋身“噌”的一聲全都亮了起來。
“是是,不能事事依靠別人,得自己爭取,否則被拋棄了就一無是處是嗎。”咬緊牙關的櫻很明顯地注意到了克萊默爾的獨特之處,某種溫暖宜人的感覺從劍上傳來,使得剛剛窒息一樣的感受銳減。
像是在母親的懷抱之中,某個時而有著一頭黑發,時而形象卻又一片雪白的人影,朦朦朧朧時隱時現地在她面前浮現,用羽翼溫柔地扛下了外界的所有危險。
“為什么握著這把劍,讓我想哭。”她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你太多愁善感。”亨利聳了聳肩,然后拿起洛安少女放在旁邊的小盾與單手刀,當先走出了草屋。
“這家伙。”花魁的眼角抽了一抽,但緊接著緊了緊身上捆扎著昏睡中的洛安少女的布袋,用克萊默爾撐著一步一步跟在了亨利的身后。
米拉身上的甲胄還有棉甲都被卸了下來,除了保暖的斗篷以外其它的重物都被留在了原地。
賢者穿著身甲拿著刀與小盾用身體攔在了前方,他體表紋身的藍光驅散了環境之中的紅光。櫻在走出草屋的時候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馬棚的所在,緊接著就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只在幾個小時前死去的兩匹馬保留著趴在地上的姿勢,但卻已經變成了干尸。借著血月的光輝櫻定睛一看地面上的藤蔓與樹根從馬的下腹扎了進去,正像人的血管一樣一動一動地吸取著體液。
“不論如何,絕對,絕對不要松開那把劍。”亨利再三地強調著,而櫻無聲但嚴肅地點了點頭。
“出口的方向,我想想看。水往低處流,魔力也一樣,裂口向外溢出,這樣的話就存在一個濃度較低的地方。”亨利自言自語地開始了分析:“也就是人類可以存活不至于瞬間暴斃的地方。”
他垂下頭瞄了一眼手中的單手刀,又看向了前面的戰場。
“跟緊我。”賢者回過了頭,雙眼散發著奪目的藍光,如是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