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打量一番陣前爭斗的將領,李利頗感詫異。
金猊衛是常年跟隨他左右的親兵營,全營近百名屯長以上將領都是他親自任命的,無一例外。而且,這些將領的武藝、兵略都經過嚴格考校,出身背景及其親屬情況都有詳細的記錄,必須遞交給他親自過目,經他準許后方能正式進入金猊衛,并任命其職位。
這些將領接到任命后,還需當面向他叩謝,也就是李利要認認臉,看看其人長得什么模樣,叫什么名字。即便他日后不記得其人姓甚名誰,最起碼看著面熟,知道自己的親兵營中有這么一個將領。
整個西涼大軍之中,只有金猊衛要求最為嚴格,也最受李利器重。其他各營的中低級將領,從選拔到考核乃至確定人選,李利概不參與,直到各營統領遞交提拔名錄時,他才會過問一下,一般都會照準,不會駁回各營統領推薦上來的人選。而直接由他任命的將領大多是千夫長以上的職位,任命前必須經過嚴格考核,全程由金猊衛將領負責監督,最終遞交到他手里,經他核準后才能正式上任。
但是,眼前這個金猊衛軍侯級將領卻是極為蹊蹺,李利篤定自己之前沒有見過這個人。因為他記憶力過人,或許其它斑雜繁瑣的事情,他不一定記的得很清楚,但觀人記人的本事卻是極強,幾乎過目不忘。但凡由他親自任命的將領,只需見一面,此后他就會牢牢記得。縱然時間長了且人數太多,他記不起將領的全名,卻也能記得其人姓氏、出身以及隸屬那位統領帳下,擔任什么職務。
這一點,李利堅信不疑,對自己這雙眼睛頗為自負,絕對不會認錯人。
仔細搜索腦海中關于此人的印象,卻始終毫無所得,促使李利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健忘了,竟然連自己身邊的將領都不認識。但他反復回憶之后,還是無法把此人與記憶中的將領對號入座。于是他最終確定陣前與敵將廝殺之人確實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金猊衛將領,可這個人是怎么進入金猊衛并擔任軍侯的呢?
金猊衛五位正副統領李摯、滇無瑕、張遼、胡車兒和黃忠,究竟是誰讓眼前之人擔任軍侯的?
心中暗暗思量之際,李利不禁瞇著眼睛,再次將目光盯在陣前這位金猊衛軍侯身上。
認真觀察之下,李利發現此人雖然相貌酷似羌胡之人,騎術也不精,但其人武藝確是極為不凡,所用兵器也極為少見。
但見其人手持一對頗為沉重的短柄開山鉞,舞得密不透風,雙斧寒光湛湛隱隱圍繞周身形成一個無處不在的攻守兼備的圓環,根本不給敵將任何可趁之機。盡管他騎術極差,回馬轉身和沖刺速度遠不如敵將快捷,完全沒有發揮出胯下座騎的強大沖擊力,但他手中的兩把短柄開山鉞卻十分靈活,招式詭異而沉穩,勢大力沉,致使敵將根本不敢與他正面硬碰,始終攻不破他周身的斧光防御圈,給人無懈可擊之感。
與之對應的是,陣前這個敵將也不絕非庸手。只見這名敵將身高八尺有余,身披暗灰色戰甲,容貌周正,四方國字臉,濃眉虎目,臉角留著八字胡,下頜蓄有一撮寸余長的黑須,面相頗具威嚴,神情剛毅沉穩。體型適中,不胖不瘦,他的一雙手臂略顯修長,可謂猿臂蜂腰,且能與李利麾下手持重兵器開山鉞的將領爭斗這么久,足見其膂力過人,武藝同樣不容小覷。
不過此人與李利麾下將領廝殺時,顯然在力量方面吃過大虧,故而他屢屢倚仗自身嫻熟的騎術避實擊虛,試圖消耗雙鉞將領的氣力,伺機取勝。只是李利麾下這名將領氣息悠長,即便他受限于自身騎術不精,每每落后出手,卻能一出手便能扭轉不利的局面,后發制人。他完全不用借助座騎之力,單憑自身力量就能穩穩壓制住八字胡敵將的進攻,儼然立于不敗之地。倘若他的騎術稍好一點,打敗八字胡敵將絕非難事,甚至可以輕松取勝。
多方觀察之后,李利不禁微微頷首,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欣賞之色,習慣性翹起嘴角,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熟知李利脾氣之人,此時不難看出李利其實有些喜不自禁,顯然他十分欣賞陣前廝殺的這名金猊衛將領。只可惜李摯、滇無瑕和賈詡等人此刻都不在這里,故而無人能夠體會李利這種表情的真實意圖。
“文遠,這個使用短柄開山鉞的將領叫什么名字,本將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他是你們哪位統領帳下的軍侯?”李利眼神注視著陣前的己方將領,低聲對身邊的張遼詢問道。
張遼聞言后,根本沒有多想,更沒有意識到主公李利不認識眼前的己方將領意味著什么。他不加思索地說道:“稟主公,此人是李摯統領帳下軍侯,名叫胡崢,沒有表字,現年二十一歲,涼州北地郡人。他早先是李傕將軍麾下屯長,南郊大戰時臨時擔任旗牌官,負責守護中軍帥旗。那一場大戰中,李摯統領孤身單騎闖入中軍,與胡崢激斗八個回合,方才將其擊敗,奪下帥旗,從而促使李傕將軍罷兵認輸。
戰后,全軍打散整編時,胡崢只身闖入金猊衛軍營,聲稱自己愿賭服輸,要求面見李摯統領,甘愿終生跟隨統領。事后李摯統領證實了他所說的話,便將他留在營中,全軍整編后任命他擔任軍侯之職,目前是李摯統領帳下親兵隊長。
兩個月前,鄉人傳來口訊,據說傳授他武藝的師傅病逝了,因此他最近兩個月一直不在軍營,告假回去操辦他師傅的喪事去了。直到大軍西征前夕,他才返回軍營,今日是他加入金猊衛之后的第一戰。之前他請纓出戰成公英,末將知道他初入軍營,立功心切,便準許他出戰。”
張遼詳細講述了胡崢進入金猊衛的經過,據實而言,沒有絲毫隱瞞。
實際上,張遼也是開口說話之后方才察覺到主公李利的詢問頗有深意。否則,金猊衛是主公的親兵營,絕對的嫡系人馬,他怎會不認識身邊的軍侯呢?
正因為如此,張遼介紹胡崢時說得很詳盡,實話實說,不摻雜任何個人觀點。
“胡崢?原來是他呀!”李利聽完張遼的稟報后,滿臉笑意的隨口應聲,既而連連點頭,神情中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胡崢的看重。
的確,李利之前還真是聽說這個名字,而胡崢的軍侯之職也確實是他親自任命的。全軍大整編之時,他整天忙得東奔西走,長期逗留在軍營之中,李摯向他稟報提拔胡崢的時候,他隨口就答應了,事后便將此事拋之腦后了。
正巧胡崢又有事外出,錯過了整編之后的將領碰面,于是李利便沒有見過胡崢,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李利淡然一笑,扭頭對張遼問道:“文遠覺得胡崢武藝如何?”
話音未落,他陡然又想起什么,接聲問道:“呃,對了,你剛才說與胡崢對戰的敵將是成公英?”
張遼自然知曉輕重緩急,當即恭聲道:“主公所言不錯。陣前與胡崢對陣的敵將正是成公英。他復姓成公,名英,金城人,韓遂的心腹部將。此人聲名不顯,曾擔任過韓遂的軍師,遭到韓遂猜忌之后,降為步兵校尉。之前末將還以為他是個儒弱的文士,如今看來,此人允文允武,而且武藝還極為高強,已然步入頂級戰將序列。不過他畢竟不是以武藝見長,眼下他雖能仗著騎術與胡崢纏斗,但終究不是胡崢的對手,早晚必敗!
反觀胡崢,他擅長步戰,此前數年間一直在李傕將軍麾下為卒,普通兵士就做了五六年,被提拔為屯長之后,仍然在步卒營之中,鮮有騎馬出征的機會。如今他進入金猊衛,我們營是騎兵營,一人雙馬,而胡崢此前又告假了兩個多月,故而他的騎術的確有些不盡人意。不過他武藝高強,只需多加練習,想必不出三個月就能練出精湛的騎術。”
李利自然知道張遼明面上似是對胡崢蹩腳的騎術有所不滿,實際卻是在為胡崢開脫,生怕自己因為胡軫騎術不精而心生不悅。
待張遼說完話后,李利爽朗地笑著說道:“人無完人,月有圓缺,世間之事豈能盡善盡美。文遠話中有一句話確是一語中的。金猊衛營全是騎兵,戰力頗強,卻充當本將的親兵營,有些不倫不類,未盡其才呀!待平定涼州之后,金猊衛還需擴充五千至一萬步卒,充當日常守衛事宜。不過步卒也必須精通騎術,緊要之時步軍也是騎兵,恰好金猊衛一人雙騎,倒也不必另外選調戰馬。
至于胡崢么,戰后改任步兵軍侯,但他必須把騎術練好,以備不時之需。我西涼將領中軍司馬以上的將領,無一不精騎術,胡崢也不能例外。
此外,我軍將領還必須學會水性,往后征討南方各州郡時,身為將領豈能怕水暈船!文遠可將此話大肆傳揚出去,讓軍中將領及早練習水性,以后每年夏季,我軍訓練還要增加潛水練習,這件事情我隨后會交給軍師負責落實。不過有些年紀大的將領如果執意不下水,也不勉強,但大多數將領和兵士必須熟識水性。技多不壓身嘛,多學一些本領總是好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用上。呵呵呵———”
張遼神情驚愕地張著嘴,怔怔愣神,半晌后方才醒轉過來,連忙恭聲應道:“主公所言極是。末將失禮了,慚愧難當,隨后一定把主公的將令傳達給軍中所有將領!”
“哈哈哈!”李利聞言哈哈大笑,沒有計較張遼把提議說成將令的語病。而他之所以放聲大笑,不單單為此,還有胡崢在陣前打敗成公英的原因。
成公英落敗,就意味著金城最后殘余的一點反抗兵馬徹底喪失了斗志,軍心已亂,士氣低靡,焉能不敗之理。
而成公英所部萬余兵馬的落敗,直接宣告金城之戰徹底結束,金城郡以及韓遂掌控下的安定、天水和隴右各郡縣全部納入李利治下。
至此,李利此番西征已經初步達成戰略目標。
隨著馬騰俯首請降,韓遂身死,盤踞西涼多年的最大兩股諸侯勢力相繼覆滅,已然奠定了李利大軍平定西涼二州的大局。隨后,李利只需整飭各郡縣吏治,肅清盜匪和殘余流寇,西涼二州即可太平無事。
最后一步,就是分兵駐守西涼二州邊境,伺機清掃周邊的異族蠻夷部落,鞏固平定西涼的成果,以期最終收剿盤踞在湟中和河套一帶的蠻夷,穩定西涼大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