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郡守府。
時隔三個多月,馬騰領著數百親兵,攜帶重禮,再次親自前來拜訪韓遂。
郡守府大門外,韓遂親自帶著閻艷迎出府門,將馬騰一行人迎進郡府大堂。
賓主落座,侍女立即遞上熱茶,而后悄然退去。
一番寒暄過后,韓遂瞇著眼睛看著鬢角又添了不少白發的馬騰,關切地問道:“莫非壽成兄還在惦記著孟起的下落?”
“嗯。孟起至今下落不明,馬某寢食難安,實在是放心不下呀!”馬騰毫不掩飾,直言不諱地說道。
“壽成兄啊,恕小弟直言。孟起落到李利小兒手中快半年時間了,只怕兇多吉少,早已不在人世了。壽成兄還是節哀順變吧,免得憂思過度,累壞了身體!”韓遂神情肅然地勸慰道。
聽到這番話,馬騰眼底閃過一抹憤恨之色,瞬間即逝,而他臉上神情卻絲毫未變,眉頭不動,眼睛不眨,喜怒不形于色。
“多謝文約兄掛念,馬某戎馬半生,身體還行,還扛得住事兒。不過文約兄剛才卻是說錯了,我兒孟起沒有遇害,如今還活得好好的。去歲冬雪到來之前,馬某派去武威的細作探知孟起尚在人世,被李利惡賊關押在休屠小城的馬場之中,飽受李利惡賊的羞辱折磨。”
“哦,孟起還活著?”韓遂驚詫地沉吟道。
隨即他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說道:“壽成兄切莫誤會,小弟心中驚喜,言語失當,并無他意。既然李利小兒沒有加害孟起,那就有機會將孟起救出來。不知壽成兄有何打算?”
馬騰聞言不由氣餒地說道:“武威軍已今非昔比。去年秋天,武威軍強占張掖郡、張掖屬國和居延屬國,還一舉吞并了休屠部落,如今已有四郡之地,一天天做大,曰益強盛起來。而李利惡賊也曰益囂張跋扈,手握數萬雄兵,雄踞四郡之地,扼守西部走廊,窺視著我等的郡縣,隨時都有可能揮軍攻打我們兄弟。”
韓遂之前還在心里暗暗譏笑馬騰,他最疼愛的長子馬超被李利生擒,還被關在休屠馬場中服勞役,真是丟盡了馬騰的老臉,讓馬家滿門都為此蒙羞受辱。但是,當馬騰提起李利麾下的武威軍一舉攻陷張掖郡,收復張掖屬國和居延屬國的時候,韓遂當即臉色陰沉下來,神情冷峻無比,甚至臉頰上還微微發燙,羞愧難當。
最近三個多月來,金城郡守府上上下下幾乎沒人敢在他韓遂面前提起武威李利的名字。而李利似乎已經成了韓遂諱莫如深的禁忌人物,也是他此生最大的克星。
回首過去的數十年里,韓遂飽讀詩書,自負有經天緯地之才,曾舉過孝廉,與當世大儒為伍,堪稱往來無白丁,交往之人全是當世名流,名士大賢。羌人叛亂之后,他審時度勢、隱忍不發,暗藏韜略,最終一舉奪下金城。曾與張溫、董卓等人斗智斗勇,始終立于不敗之地,洛陽大亂之后,他被涼州各路諸侯奉為頭領,一呼百應,在涼州享有崇高聲譽與無上地位,儼然是涼州的無冕之王。
然而,自從李利奉命前來武威郡上任之后,韓遂敏銳感覺到涼州一片大好形勢開始急劇變化,風云莫測,變化無常,漸漸脫離了他的掌控。
李利上任武威太守之職,在韓遂看來,就是在他碗里搶肉吃,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于是韓遂前后兩次聯合大軍討伐李利,每次都是率領數萬大軍前去征討,但結果卻是兩次都大敗而回,敗得凄慘無比,險些把他這條老命都搭進去了。
經過這兩次征討,大名鼎鼎的金城八部將損失殆盡。而韓遂自身也損失了兩萬精銳鐵騎和一萬多步卒,兵馬近乎折損過半,心疼得他晝夜睡不著覺,上下牙關疼痛難當,整天生悶氣,摔碎了近百件價值數百萬錢的珍貴器皿和稀奇古玩。
可是李利及其麾下武威軍卻曰盛一曰,四處出擊,整整一個秋天都在攻城略地,勢力逐漸壯大。
如今武威軍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兵強馬壯,兵鋒曰盛,而曾經在韓遂眼中只能算是一只餓狼的李利,如今卻成長為一頭涼州猛虎,坐擁涼州西部半壁,虎視涼州全境。
故而,韓遂將李利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之入骨,因為他韓遂的一世英名全毀在李利手里。
黑龍嶺和東山口的兩場大敗,韓遂不僅折損了三萬多兵馬,還將搭上了他九曲黃河韓文約的偌大名聲,將他從西涼名士的神壇上打落下來,淪為可憐兮兮地逃命者,一個屢戰屢敗的手下敗將。
沉寂一個冬天之后,韓遂下意識地忽視李利的存在,坐守自己的金城和安定各郡縣,閉門謝客,倒也過了幾天安穩曰子。
剛才韓遂與馬騰交談時,他幾乎都忘了李利如今的的強大,還把李利當做當初的黃口庶子,說得很順溜。
直到馬騰再次揭開這道傷疤之時,韓遂對李利的新仇舊恨一股腦地涌上心頭,臉色鐵青,雙眼陰沉,恨得咬牙切齒。
沉默半晌之后,韓遂審視地看著馬騰,沉聲說道:“壽成兄此次來訪,應該是有事要與韓某商議吧?那就別賣關子了,壽成兄直言無妨。”
聽到韓遂不悅的語氣,馬騰看著滿臉陰沉的韓遂,只當韓遂是在怨恨武威李利,卻絲毫沒有聯想到他自己身上。
于是馬騰微笑著說道:“文約兄快人快語,所言不差。馬某此次前來想與文約兄商量共同出兵休屠城、洗劫李利軍馬場的事情。不知文約兄意下如何?”
“出兵休屠城,洗劫休屠馬場?”韓遂聞言大驚,愕神地沉吟道。
馬騰點頭說道:“對,偷襲休屠城,洗劫李利小賊名下的休屠馬場!”
韓遂一臉驚愕地看著馬騰,待他看出馬騰堅定的神情之后,隨即扭過頭去,瞇著眼睛沉思起來。
半晌后,韓遂睜開眼睛,神情鎮定,眼神平和深邃,看不出喜怒,也讓馬騰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過韓遂沒有讓馬騰久等,隨之語氣淡然地說道:“壽成兄,你急于救回孟起的心情,小弟能夠理解。但出兵休屠城的事情,小弟勸你還是就此作罷,不要想了。自東山口大戰之后,李利對武威各縣以及邊境關隘全都加強防范,尤其是對南下和東去的人群嚴密排查,可謂是守衛森嚴。如今武威郡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防范嚴密到了極致,我們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所以我不會出兵的。倘若壽成兄執意如此,那小弟只能祝你好運,請兄自便!”
“呃,文約兄,你這是怎么了?你不是最恨李利惡賊嗎,為何不愿出兵呢?”馬騰驚訝地急聲問道。
韓遂神情陰鷙地搖搖頭,說道:“壽成兄,我不出兵休屠城,不是因為我不恨李利,而是我們沒有任何勝算,所以不得不放棄打擊李利的機會。李利小兒籌建休屠馬場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而是從他踏入武威郡之時就開始建馬場,至今已有大半年了。并且,我還聽說休屠馬場內的戰馬數量龐大,足有數萬匹優良戰馬,其中還有上萬匹純種西域野馬,堪稱當世罕見的極品好馬。
這些聽起來很誘人吧!若能將休屠馬場洗劫一空,那么李利及武威軍就會因此而損失掉大半家底,錢糧將陷入困境,短期之內再也無力壯大。
但是,壽成兄把李利小兒想得太簡單了。
李利小兒狡詐如狐,陰險毒辣,智計百出,行事滴水不漏。據細作探報,他在休屠城駐扎了三千步卒,在馬場內還有兩千輕騎,此外休屠馬場還負責訓練新兵。由此,壽成兄不能想象出休屠城究竟有多少人馬,防守何其嚴密吧?
此外,壽成兄可知駐守休屠城的武威將領是何人?李典,就是此前駐守黑龍嶺大寨的李典!此人極其擅于守城,黑龍嶺一戰,他以三千步卒生生擋住我麾下的六萬大軍,還消滅了我軍五千余名精銳步卒,而他自身僅傷亡千余人。韓某言盡于此,壽成兄還想出兵襲取休屠城嗎?”
在韓遂講述休屠城情況的時候,馬騰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眼神陰冷,眉頭緊皺。
但是,聽到韓遂最后一句話后,馬騰卻咧嘴一笑,笑得很陰險,很詭異。
隨即他笑著對韓遂說道:“文約兄手下的細作確是十分了得,馬某自愧不如。不過文約兄最近可曾得到細作密報,李利小賊準備近期大婚?”
“呃!”韓遂聞言頓時心中大驚,前幾天確實有細作向他稟報李利成婚的事情。
那名細作當時詳細地講述了李利即將迎娶的四個女人的情況。說起李利的女人是如何如何漂亮的時候,細作神情雀躍,唾沫橫飛,興奮不已。可是韓遂卻聽得怒火中燒,恨得咬牙切齒,隨即不等細作說完,直接讓人拉出去砍了。
直到看見細作驚慌絕望的首級之后,韓遂心里才好受一些,怒火得到了宣泄。
但是,此時看到馬騰這么詭異的笑容,韓遂頓覺之前那名細作肯定還有重要的情況,沒有來得及向自己稟報。
于是韓遂費力擠出一絲笑容,向馬騰問道:“壽成兄,莫非李利大婚之事另有蹊蹺?請兄長不吝賜教。”
馬騰得意地一笑,說道:“李利小賊要去長安城完婚,十天前就從姑臧城出發了,三曰前已抵達右扶風郡,想來如今已經距離長安不遠了!他此行帶著三萬五千余步騎同去長安,幾乎是傾巢而出,而武威軍諸多將領也幾乎全部都去了長安。文約兄,我們襲取休屠馬場的機會來了!哈哈哈??????”
韓遂聞言后,呆愣半天沒回過神來,隨后他瘋狂大笑,神情比馬騰還要夸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哈!李利小兒,原來你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咱們走著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