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蘇季菲對這個啞婆有一種陌生的奇怪感覺。
至於是什麼感覺,她也說不上,是好奇嗎?感覺也不太貼切。
“後來有人見她可憐,就幫她買了,結果沒想到那人回去後就開始走運。這事不知道怎麼就傳開了,弄得有段時間大家都認爲啞婆編織的竹籃可以給人帶來好運,就開始爭先恐後的想跟她買。”
“結果失望了?”蘇季菲表情平靜。
老闆娘滿臉不屑,嗤笑道:“那可不是?一個破竹籃而已,又不是神仙編的,怎麼可能還自帶轉(zhuǎn)運功能。”
蘇季菲一看她這種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也在這件事上吃過虧,不由笑道:“那你剛纔還買?”
老闆娘面色訕訕,期期艾艾地說:“算了,就當是日行一善吧。她都這麼老了,又聾又啞,能幫就幫吧。”
蘇季菲抿脣,看著老闆娘淡笑,不說話。
這世上可憐的人多得去了,只是能想到日行一善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須臾過後,老闆和閻華匆匆回來了。
看到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得瑟表情,蘇季菲就知道,他已經(jīng)拿到想要的情報。
“再說一次這裡的規(guī)矩,東西一旦售出,概不負責。”臨走前,老闆不忘再次謹慎叮囑。
“雲(yún)遊四海,各走各路。”閻華心情大好,嘴邊難得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出了鬼市,蘇季菲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下彷彿才過了一刻時,地上卻已過了一夜。
天邊漸泛魚肚白,讓天色陷入一種朦朧之間。
“已經(jīng)知道是誰買了硝焰磷了?”蘇季菲雖然是在問他,語氣卻是肯定的。
閻華從腰間掏出一張紙,揚了揚:“名字就在這裡。”
“可信嗎?”蘇季菲向來謹慎。
“如果他給的消息都信不過,那這世上就沒人可以信得過了。”閻華聲音一頓,突地問道:“你聽說過胡進這個人嗎?”
蘇季菲很誠實地搖頭。
想她來這裡纔多久,就算原先這位身材的主人把記憶都留給她,但是像原主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事情。
閻華俊逸冷峻的臉龐,難得染上幾分落寞之色和黯然。
“胡進,他纔是我們北闕的第一神探,這世上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也沒有他捉不到的兇手。他輕功了得,又是追蹤線索和打探情報的一把好手。只不過二十年前的那場滅門屠殺,卻讓這個神探從此一蹶不振,淪爲鬼市一個見不得陽光的酒家老闆。”
蘇季菲心中一緊:“滅門屠殺?這麼殘忍,是報復嗎?”
閻華不意外她一下子就猜中了:“對,是報復。他每破一個案子,都必定給自己埋下一個仇恨的種子。某一天,這些窮兇極惡的惡徒趁著他辦案外出不在,找上門來,把他們家所有人都殺了。老老少少,加起來有二十多口,女的奸贏,男的掏心挖肺,就連小孩都不放過。”
“……”蘇季菲聞言心中一沉,這還是人嗎?
這簡直就是禽獸!是惡魔!
“聽說他的妻子死得最慘,當時肚子還有八個月的身孕,娃兒都快要滿月落地,可是硬生生被人剖開肚子把孩子拖出來。
死之前,更是被拖到外面,當衆(zhòng)凌=辱。
有緣見過那一幕的人,都說太慘了,鄰居們更是在此後一段時間連連做惡夢,後來索性都搬走了。
等胡進辦完事情回來,血已經(jīng)幹了,屍體發(fā)出陣陣惡臭,他也跟著瘋了!從此就再也沒人見過他。
不過三個月後,臨汾、湖州、白都,都發(fā)生了一模一樣的滅門慘案。兇手行蹤不明。事主證實與胡家的慘案脫不了干係,有人說,這些人就是胡進殺的。他替自己死去的家人,老婆,孩子報仇。”
蘇季菲心情瞬間變得沉甸甸的:“那他後來是怎麼樣來到鬼市的?那個老闆娘又是誰?”
“沒人知道。”閻華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迷離,像是越過眼前的事物在看很遙遠的事物。“鬼市本來就是一個神秘的地方,這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不願被人知曉。因爲能走入這個地方的,不是十惡不赦雙手沾滿血腥,就是市井流氓對生活充滿了絕望,沒人願意回憶過去。”
蘇季菲寬慰道:“不管如何,至少他沒有讓自己的天賦太過埋沒。”
閻華若有所思地瞄了她一眼:“你倒是很會說話。”
“那是因爲我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蘇季菲突而道。“只是我沒有想過,向來公正嚴明黑白分明的閻大人也會有心軟的一天。”
“……你什麼意思?”閻華眉頭微蹙。
蘇季菲淡笑道:“請怒我冒味的問一聲,這胡進突然出現(xiàn)在鬼市,是不是和你有關?”
閻華挑眉,做出一副願聞其詳?shù)臉幼樱骸昂我砸姷茫俊?
蘇季菲冷靜道:“當你提起胡進這個人時,你臉上的表情是崇拜的;可是當你說起他家一門慘死時,你的表情也跟著變得有點憤怒。這說明,你崇拜這個人的同時,也同情他的遭遇。甚至還有可能出現(xiàn)了同仇敵愾的感覺。”
“哦?”閻華失笑,臉上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聽你這意思,難道臨汾、湖州、白都,這三家滅門慘案,我也有份參與不成?”
蘇季菲打斷他的話:“你還沒有聽我把話說完。”
閻華比了一個“你繼續(xù)”的動作,只是難掩不譏。
蘇季菲就像沒有看到一般,繼續(xù)分析:“胡進如果真像你所說的,是北闕第一神探,身爲一個同行晚輩你崇拜他,把他當成偶像是正常的。發(fā)生了那種慘事,只要良心未泯的人都會感到憤怒不平,你有這樣的反應也沒有錯。
不過臨汾、湖州、白都那三家滅門慘案如果真是胡進所爲,那麼他現(xiàn)在的身份就是兇手,朝廷擒拿的重犯。你是廷尉府的大人,你不可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人情可憫,但是國法不容。
你知道他在鬼市,卻不緝拿他歸案,這不是因爲私情是什麼?”
閻華一怔,像是沒有想到她能說出這一番大道理出來,只是想了一下才掀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