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下,層層樹影間,細小的光斑婆娑移動。
身子單薄略顯瘦削的少女斜倚軟榻,以手支頤,卷翹的睫毛垂下,在眼下籠罩出淡淡的陰影。
少女嘴角的弧度抿成一抹平線,盡管如此,令人感到壓抑的氣魄卻在少女略為閑適的身姿上顯露出來。
跪在地上的幾個人只覺得撐著身子的雙臂在不停地發抖,跪著的身子也僵硬的猶如模板一般。汗毛豎起,脊梁骨發冷,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了這位的霉頭,幾雙眼睛里露出潮水般的膽顫之意。
炙熱的陽光無情的拷打在眾人的身上,伴隨著內心無休無止的害怕,每個人身上的衣衫皆是被汗水打濕,濕噠噠的貼在身上,早已分不清是由于驕陽還是恐懼。
過了大約一刻鐘,半闔半掩的眼捷才緩緩睜開。那些家丁噤若寒蟬的樣子,毫無疑問地映入了玉玨宛如鑲嵌了黑鉆般璀璨的眸子里,眸光乍然迸射出滾滾寒氣,直直落在低垂著頭龜縮著的木方身上。
“木方,你可服?”
不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剎那間木方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是郁卒,一個勁地磕頭哭聲凄慘,額頭血色浸染,好生凄慘:“郡主饒命……郡主饒命……”
“第三次。”極輕的一句話,卻猶如鵝毛拂過心尖,卻宛如泰山壓頂,直將木方壓得喘不過氣來,唇片猶如被灌了鐵鉛一般,求饒的話語哽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很是憋屈。
第一次,在亂葬崗。
第二次,在昨日。
“事不過三——”玉玨淡漠的眸光乍然迸射出閃電般的凌厲,如同冰錐一般砸在木方略有些閃躲的眼睛。雙眸危險的瞇起,只露出一線深不見底的墨色,“我敢相信你嗎?”
“能的能的。”木方立刻頭點如小雞啄米一般不帶一點兒停頓,本該囂張的臉上此刻被恐懼驚悚占據。
“呵~”沒有理會木方即將出口虛情假意的奉承,玉玨嘴角微勾冷笑一聲。
緊接著纖長食指好整以暇的捏了捏垂在肩上的一縷發絲,隨后指向一個長相略有些憨厚身子抖若篩糠眼神卻滿是精光的男人:“你,出來。”
那男人被玉玨點了名,馬上斂去眼底閃爍的精光,換上一副知錯的模樣還有些膽顫驚悚的樣子,聲線略有些發顫:“郡主……郡主有何吩咐?”
“昨日自本郡主回來后,府內可出了事?”
輕飄飄的一句話,使得那男人渾身一震,身子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卻馬上恢復如常。
深吸了一口氣,有條不紊的敘述著:“昨日,二小姐回來后被老爺打了半死不活,關到了府內的荒院,并且不允許任何人醫治,若非大少爺求情,只怕四姨娘也會被關到荒院里。而且,老爺他換了朝服急匆匆出府,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是嗎?”玉玨垂下眼捷,低喃一聲,微微瞇起的眼眸里,透著一絲涼薄。
阮燁夢不遵阮成業的吩咐,高調行事。將阮成業看丟堂堂郡主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擺明了將把柄往人家手上送,這錯了一宗。
其二,皇室再不看重這具身子,可這具身子里流的血液,卻不容人怠慢,更何況,這件事暴露在了陽光之下。若是放任下去,豈不是給他人立了一個壞榜樣?
其三,那碧眼三花蛇的飼養員,可是這晨曜國的皇帝啊……
當然,初來乍到的玉玨為何會知道這件相當于機密的事,可全憑偶然一次這具身子瞎晃悠偷聽到了李青娥與阮成業的談話。
“肖玨月!你敢動本小姐的人!還想喝燕窩!你也配?”驀地,一道尖利跋扈的聲音伴隨著氣勢洶洶的奴仆踏入了這間狹窄的小院,其聲調與曾經辱罵過玉玨的阮燁夢頗有幾分相似。
玉玨微微瞇眸,透著一股讓人脊椎發寒的冷意。
她略微抬頭,透過濃密的睫羽,映入眼簾的是一長相嬌俏卻面容可怖的少女,本算得上清秀的面容配上那憤怒高傲的目光,額頭暴突的青筋,更顯猙獰。
她身旁,立著一同樣面目譏諷的少女。那少女手中托著一個白玉瓷碗,碗中的東西晶瑩剔透,泛著絲絲甜膩,正冒著裊裊熱氣。
兩個少女身后各跟著五六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各個面露煞氣氣勢洶洶,一個個手中拿著在暖陽下泛著寒光的鐵棒,看著玉玨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而最后,卻有一個婆子攔腰抱著右腳已經被包扎好的紅羅,宛如抱嬰兒一般。紅羅對著玉玨,面容陰狠,眼底卻含著一絲瘋狂的笑意!
在我面前狂,有本事你在四小姐面前也狂啊!還想要我給你拿燕窩?我呸!一個傻子,真當自己是盤菜了?
而先前出聲辱罵玉玨的少女,正是四小姐阮柳芹,練氣一品。而她身旁,是她的胞姐,練氣二品的大小姐阮寅倩。
兩人同為三姨娘之女,個個囂張跋扈,自三姨娘卒后,由二姨娘撫養,平日里以阮玲媛馬首是瞻。
阮玲媛自命清高,也極擅長表面功夫,自是不屑于欺辱肖玨月,可是老大與老四卻是沒有少欺辱肖玨月,這其中,不乏二姨娘與阮玲媛的默許。
想想,那李青娥與阮玲媛表面功夫做得極好,可卻偏偏縱容了這兩廝的胡作非為。
相比較這兩人面上的猙獰可怖,玉玨面容上的平淡與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暗含威懾冷意的目光落在了顫顫巍巍的木方身上,面容冷漠,一指木方腿邊的木棍,唇片微張吐出的話語平淡不帶一絲感情:“木方,只要你敢打。”
只要你敢打這兩人帶來的任意一人。
木方渾身一顫,只覺得一股寒氣自腳掌升騰,掠過四肢直達全身,冷汗嘩嘩的流下。汗水濕了額頭傷痕,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此刻只覺得連一根頭發絲都忍不住的顫抖。
明明是漫不經心的目光,不帶一絲顫抖的話語,卻讓木方如芒刺在背。他的手臂猶如脫線一般,顫抖著拿起了腿邊的木棍,他緩慢的轉身,面容慘白如紙,微抬眼瞼,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眸子,額上的血跡讓他多了一絲凄厲,猶如困境中無人應援的野獸。
羅裙款款,衣衫亮麗的阮柳芹被玉玨的話逗得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勃然大怒,心頭的怒火蹭的冒了上來。
纖纖小手將盤在腰間的鞭子抽下“啪——”地一個空甩,繚繞著綠色的星芒的鞭子并未著地。綠芒中混雜著漫天塵土,本就碎裂的青磚地板更是自行裂開了一道蜿蜒的石縫。
那一鞭,阮柳芹用了木靈根的元氣。
又是一甩,鞭子舞成靈蛇狀,盤旋交錯,陽光的照耀下皮鞭折射出锃亮的光,滿含閃電般的凌厲朝玉玨黃蠟蠟的面容上抽去!
許是不屑,這一鞭阮燁夢沒有用絲毫的元氣。
恣意倚在軟榻上的玉玨看似巍然不動,實則眸底幽光閃爍。手下的匕首蓄勢待發,只要鞭尾近臉,玉玨手中的匕首定會閃爍銀光將那來勢洶洶的鞭尾截斷!
與此同時,本來直挺挺站在玉玨不遠處的木方驀地發出一聲怒吼,猛然轉過身雙目赤血猶如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面部含著視死如歸的豪氣……
可是,他高舉起手中的木棍朝著軟榻上的玉玨撲了過來!
兔子被逼急了,狂躁不安,最終露出白亮的牙齒來,向逼迫他的人咬了過去!
玉玨抿住的唇角忽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手中的匕刃在陽光下赫然間銀光閃現,有著凌厲之勢的鞭尾在眨眼間被截了下來!
而在親眼目睹這一切后的阮柳芹與阮寅倩兩雙美目中皆是睜大,平日里傲慢的面上一片驚愕。
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面對鞭打只會憨笑的肖玨月,竟然能抓住這氣勢凌厲的一鞭?
頃刻之間,隨著鞭尾的落地聲,原本回答玉玨話的那個男人瞄準時機,猛地抓過木棍竄起。
亦是舉著木棍朝意圖對玉玨不軌的木方沖了過去,以比木方更快的速度,狠狠一棒子打在了木方被憤怒充滿的腦袋,直接將木方打暈在地。后腦勺在濃密的烏發中有一串血跡流出,將發絲黏稠在一起,浸染了木方的后領子,隱隱有著發黑的趨勢。
兔子反抗的下場,悲哀如此。
那人看也沒有看木方一眼,微微挪了個地方,又是朝著玉玨雙膝跪下,雙手在地面交疊。腦袋磕在手上,面上一片虔誠,聲音恭敬鎮靜:“奴才凌河,任憑郡主吩咐。”
本就對玉玨心存畏懼的幾個家丁,看到玉玨輕輕松松一個揮手就將四小姐的鞭子截斷,就徹底的畏怯了,有了開頭,自然就有人紛紛銜接,學著開頭那人的樣子。
“奴才任憑郡主吩咐。”
“任憑郡主吩咐。”
“……”
處于震驚中的阮柳芹剛剛恢復,就聽到了這幾個平日里肆意打罵肖玨月的家仆對著肖玨月表忠心,那恭敬有禮的完全謙卑的動作,饒是面對她的時候也沒有。
心中的怒火潑上了一層油一般越發高漲,手中的皮鞭欲要再抽打,卻被一只白嫩掛著翡翠玉鐲的小手給扣住。循著那雙手看上去,阮寅倩那張清秀與自己略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映入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