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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楓嵐向我單膝下跪,雙手抱拳就是一個武將的樣子,一瞬間,我彷彿可以看見他穿戰袍威武瀟灑的樣子,可是爲什麼,他低得讓我看不真切的臉讓我有些心疼。
這次又是誰拉開了距離……
我眉頭不自覺地有些彎下,我知道芷楓嵐看不見我現在的表情,所以我肆無忌憚地看著不看我的他。
卻不知道此時的邱笙也在車上同樣肆無忌憚地看著不看他的我。
時間彷彿停止在看不見彼此的三人的身上,我卻猝不及防地落進了一個擁有蒼老聲音的懷抱裡。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有些蒼老,有些單薄的身影,充滿著溫暖的味道,我貪戀地呼吸著,至少這一刻我什麼都不用去想,但我也知道這是屬於望夕澈的溫暖,而不是林惜夕的。
望楓王平復了激動的情緒,周圍還跪坐一團,他如是珍寶地看著我。
我衝他恬靜乖巧地笑笑。
望楓王靜靜看著我,良久嘆氣道。
“澈兒,你瘦了?!?
然後便拉著我往城裡停著的皇家車輦方向去,離開前,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還在身後跪著的芷楓嵐一眼,神情有些複雜,上了車,又看了看我。
我不解地看向望楓王,無聲地詢問。
望楓王欲言又止。
“你們……”
止於此,他不問,我也當做沒聽見。
我知道他在奇怪我與芷楓嵐的關係,當初知道望夕澈或許早就因爲芷楓嵐而危在旦夕卻因國忍而不發。
在芷楓嵐的面前,望夕澈是卑微的,是一個被愛情矇蔽了雙眼的女子。
但現在的芷楓嵐,卻甘願卑躬屈膝地對現在的望夕澈下跪,是怎樣的改變,是怎樣的感情……
回到皇宮,回到望夕澈的住處,這裡沒有一樣東西是我熟悉的,可是周圍的人都告訴我。
我回家了。
第一次有了我佔用了別人身體的實感……
看著望楓王慈祥地看著我的眼神,那失而復得的樣子,讓我的罪惡感又加深了一分——不是他的望夕澈,不是她的女兒。甚至,在今天之前我們這對父女只是陌生人。
望楓王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澈兒。爲何不叫父王?!?
我嘴張了張,卻怎麼也喊不出口,又閉了起來。
望楓王有些哀傷地笑笑,反而安慰我說。
“你一個人在外,一定經歷了很多事??催@雙變得越來越深的眼睛……”
說著,輕輕撫上我的眼睛,我的睫毛顫了顫,聽到他說。
“我的澈兒長大了,父王卻不知該喜該憂……你一定累了,好好休息,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二十歲的生辰一定要好好慶祝,把這些漂泊在外的日子裡受的苦都忘了吧。”
望楓王站起身,準備離開。
只是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心裡慌慌的,沒多想就輕輕拉住瞭望楓王,他轉頭,笑著疑問。
我有些猶豫,還是問說。
“嵐……芷楓嵐呢?!?
望楓王頓了頓,隨後仍舊對我笑著滿是寵溺,我卻看到他的眼睛在無奈嘆氣。
“你生辰還有三日,三日後你們就能相見了。這段時間澈兒就耐心等等。”
生日前不能見面,這是什麼規矩?那其他人爲什麼我就能見?
……
晚上,偌大的地方黑漆漆的,卻只有我一個人,黑燈瞎火的,其實有一點點可怕,
周圍一切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好幾倍似的萬分清晰。
輕輕一聲的“咯吱”。
我一驚,從牀上彈起來,防備地縮到牀最內側努力往漆黑中看去。
眼睛眨了眨,卻什麼都看不見,好在良久沒有了聲音,以爲是自己多心便要躺回去繼續睡覺的時候,嘴一把被人捂住。
我“唔唔”兩聲,沒什麼用,張口就是一咬。
那人悶哼了一聲,卻不放手,也沒有像壞人一樣被咬一口馬上動粗。
“是我。”
沒看清人,聲音卻認出來了。
“唔唔?!?
嘴巴還被捂著,不過這句是在叫他的名字,芷楓嵐告訴我不要出聲,然後放開了手。
我安靜了,他便二話不說往牀上鑽了進來,我斜著眼睛看著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他又不讓我說話。
鑽到了牀上,放下垂簾,太暗的關係,只能看清他隨後從懷裡拿出一小袋東西,解開領口的繩子,於是熒熒星光從袋子裡面慢慢鑽了出去,一片漆黑被略微弱的盈盈綠光代替,簾帳內有一點沒一點的亮著光,螢火蟲飛過我們之間的時候,我們能看見彼此的臉,螢火蟲飛離的時候,我們只能看見對方衣服的一角或是牀上的擺設。
“哇……”
還沒叫出來,我又被捂住了嘴巴,馬上反應過來,一個勁朝芷楓嵐點頭,告訴他我不會再出聲。
他放手後我就顧著調戲螢火蟲了,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簾子放下,這光就找不到外面了。我說,你靜靜聽著。”
真是的,幹嘛這麼偷偷摸摸的。這麼一說,纔想起了晚上望楓王對我說的話。
“對了。你們望楓國的生日規矩好奇怪。爲什麼望夕王說,我們要三天後才能見面?!?
芷楓嵐沉默了一會兒,直到我覺得有些奇怪了,不再調戲螢火蟲,看向他的方向,正好有幾隻螢火蟲飛過我們之間。
他表情說不出的複雜,說歡心更像壓抑,說壓抑也有些歉疚,說歉疚之後又有了些更加嚴肅深沉的東西。
看著看著,竟然想起了今天下午他對我單膝下跪的情景,下意識就把眼睛移開,不敢再與他相對。
芷楓嵐看來暫時沒有說話的打算,我便又開始玩弄螢火蟲藉由來排解一點愁思。
追逐著一隻螢火蟲的微光,只有一個小光點,只能夠照亮它周圍的一點點事物,一點點的移動,手跟著一點點移去想要抓住它,就在快要夠到的時候,它一逃,我還來不及失望,卻尷尬地發現自己的掌心內有熱熱的,真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那個……我是不是打到你的臉了……”
芷楓嵐不說話,我的手快要舉酸了。
想想,算了,還是先收回來吧。
手掌突然被覆住,我們之間黑漆漆的,看不見他任何表情。
我只能看見熒光透過他的袖子,他的手整個覆在了我在他臉頰上的手上。
他靜靜地說。
“夕兒。三日後,我們就要成親了?!?
“……什麼……”
我確定自己沒有聽清楚。
“我今晚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情的。你冷靜些聽我說完。”
就如芷楓嵐對我說的,他用了一整個晚上跟我講了很多很多,我也用了一整個晚上靜靜地聽著,消化著,直到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螢火蟲的微光不再光明,我笑著告訴他。
“我不相信?!?
不知道有
沒有騙過他,至少這個笑騙過了我自己。
他說。
“那便用你自己的眼睛看了,耳朵聽了,再告訴自己願不願相信,要不要相信?!?
房門外,有人婢女敲門,看來是準備叫我起來的。
芷楓嵐從昨天進來的另外一邊的窗口翻了出去,我將牀帳的簾子攏好,對外輕叫道。
“進來吧。”
芷楓嵐要我用自己的眼睛看,自己的耳朵聽,我便照著他說的做,不去做多餘事情,不去問多餘的話,三天來靜靜地陪在望楓王的身邊代替望夕澈盡孝道,卻始終叫不出口那聲父王。
芷楓嵐那天晚上一部分話中,講的是。
望楓王之所以突然會想要將我與芷楓嵐的親事定下促成,是爲了保全望夕澈的性命,已經有了一次痛失愛女的經歷,不管曾經的望夕澈,現在的我是以怎樣讓他不解的方式隨著芷楓嵐一起回到他身邊的,望楓王也是心有餘悸。
這次皇家故意向芷家討好故將公主下嫁,而不是招贅,也就是說,在望楓王死後,不管怎麼樣這個國家的皇帝便是望夕澈的駙馬,芷楓嵐。這樣一來,在望楓王眼裡曾經一度對望夕澈存在威脅的芷楓嵐便沒有了加害望夕澈的理由,加上回來那天芷楓嵐對我的態度,看來也讓望楓王相信芷楓嵐對望夕澈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若去掉了皇位的因素便會對自己的愛女好吧。
“澈兒,想什麼如此入神?!?
被望楓王叫喚回來,忙想起剛纔才答應撫箏給他聽。
我看著面前的箏,卻有些猶豫了,或許不該讓我聽見我撫箏……
想起芷楓嵐一句話。
是否一人,一曲箏曲足矣。望夕澈的箏音裡只一人,我的箏裡卻有世界,只是早已時過境遷,連自己也不知道不明白了。
我站起身,離開箏邊,望楓王有些不解但仍舊笑著,他這樣看著我,問道。
“怎麼了?!?
“我學了吹笛,讓您聽聽可好。”
這是我讓邱笙教我的,因爲有些長笛的基礎,所以學起來還算快,不過不會難曲,只會那種小家碧玉的小曲子,陶冶情操不錯。
望楓王拍了拍手說好,命人拿來了宮中最好的笛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
“有些大材小用了?!?
望楓王說。
“莫要小看自己。澈兒在父王心中是什麼都比不上、配不起的?!?
突然有些心酸。
看著面前蒼老的男人,聽早上服侍我起來的宮女們說。
面前這人,在我回來之前一直是臥病在牀的,宮中御醫都說望楓王活不過三月初,卻在聽到我活著回來消息的時候突然有了精神,就如再健康不過的老人一樣。
可是,身體機能早已經敗壞了,御醫明裡不敢說,宮中人嘴上不敢說,但是大家都知道,望楓王活不久了,或許今天,或許明天,這個春天一定是他最後的一個春日。
我與芷楓嵐的婚事如此倉促,怕也是望楓王想在自己離開前爲自己的女兒將一切安排好吧。
我有些心疼地看著望楓王,不知道是不是望夕澈身體裡殘存的感情,想到他或許會突然倒下心裡一刺一刺的痛。
我張了張口,聲音停了兩下,聲音雖然很輕,但終於出口了。
“父王。”
望楓王呆愣了片刻,我看到他有些皺紋的眼角處有些許不明顯的晶瑩。
我有些內疚,這應該算是善意謊言的一種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