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歡吃慕斯.尤其是加了芒果的.那甜而不膩的味道.能讓他體會到一種特殊的感覺.他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只覺得很陌生.但又似曾相識.像很小的時候.被一個溫暖的身體擁抱的感覺;也像某一年的某一天.一個小姑娘遞給他一只彩色的大棒棒糖時那咧開嘴的笑.他當時心內的翻騰...
今天做的很好.一個那么大的芒果慕斯蛋糕被他那雙靈巧的手修飾得極其漂亮.上面的小兔子也變成了黃色.生動得似要跑出來了一般.
他對著旁邊的小姑娘笑了笑:“在這邊加兩棵草吧.沒草吃的兔子太可憐了.”
小姑娘終于等來了這個機會.于是很開心地對師父點了點頭.拿著綠色的奶油帶上前.準備大展身手.
他轉過身來.走到辛潔身邊.嘲弄地笑道:“有錢就是好.穿著這一身都能在這呆上兩小時的.也就只有你了.”
他脫了工作服.走了出來.辛潔也踩著高跟鞋跟了上去.站得有點久.她已經感覺到小腿在抽筋.可她已經能感覺到他在動搖.所以她不能退縮.要忍著往前邁幾步.也許他就答應了.
他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選了一塊芒果慕斯.一杯苦咖啡坐了下來.也指著對面的位置讓辛潔坐.
“說吧.找我什么事.如果是遺囑什么的.那你就替我全捐了.要什么手續.你拿著簽字的那一頁過來.我可以立馬給你簽了.”
“辛淳.”她努力壓抑著對他無禮的不滿.可聽到他這樣隨意地說起一個人的生死時.她的教養逼得她低聲斥責了一聲.
“不要叫的這么大聲.這里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不用你提醒.”他往嘴里送了一口甜食.才努力壓制住了要冒上來的怒氣.
辛潔嘆了口氣:“爸還沒死.但離死也不遠了.他想見你最后一面.”
辛淳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哈哈大笑起來.引得旁邊人都朝這邊看來.他喝了口咖啡.對著所有人投了個抱歉的眼神.然后才看向辛潔.
“他想見.他還真拿自己當棵蒜.想見誰就見誰.除了我.他還是不是想見他看上的那個小丫頭...”
“你...你別侮辱他.他畢竟是長輩.”
“侮辱.是他自己在侮辱自己.做了那么多缺德事.現在要死了.想得到所有人的原諒好安心上路是嗎.跟你說...我這里.門都沒有.”
辛淳站起來.走到中央.拍了拍手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打擾大家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有件事呢.我真的難以下決定.所以就麻煩大家了.給我點意見.”
“我呢.是個私生子.那個男的呢.有了老婆還騙了我媽.我媽生下我之后不久就死了.我在孤兒院待過幾年.后來還做了幾年和尚.現在又學會了做蛋糕.這個男的吧.現在病得很重.差不多快死了.他說他想見我最后一面...”
辛淳吐了口氣.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就不明白了.為什么是最后一面呢.我媽就因為不舍得那幾十塊錢得破傷風死掉了的時候.他怎么不說見一面.我被人剃光了頭.天天裝神弄鬼的時候.他怎么不說見一面.要死了...死了好啊.他就算是死.也一定是癌癥這樣的大病吧.現在還有幾個人.是因為破傷風死掉的.弄死我媽的.就是破傷風這樣的小病.”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不敢再看辛淳.他心里的怒火已經轉變成一種恨.這樣恨看上一眼都像是能被燃燒了一般.
他走到辛潔旁邊.大手一揮.指著旁邊的人說:“你看看.原來這么多人的想法是跟我一樣的.不光是我.所有人都不覺得老頭子值得原諒.回去告訴他.他死的那一天.我一定吃遍南城所有的葷食.去繽紛包下頂樓.宴請所有人狂歡一晚.遙祝他老人家順利下到十八層地獄.”
“你...你是畜生.”辛潔氣得嘴唇發紫.
辛淳根本不在意.他反而笑得很得意:“說對了.我就是畜生.有人生.沒人教的東西.自然是畜生.”
辛晉能能不能下十八層地獄.他不知道.但他順利氣走了辛潔.他很開心.雖然只是片刻的.
他熬了一下午.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世.同情大概是占大多數的.下班后.他直奔宋礪寒的家.宋礪寒在年末的時候比平時更忙.回到家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辛淳坐在地上.頹敗地靠著沙發.旁邊一堆空瓶子.
宋礪寒坐到沙發上.拍了拍他的臉:“喝的差不多了吧.那我就不陪你.我這胃里也全是這東西.”
辛淳瞪了他一眼:“我也可憐沒人要.才委曲求全交你這么一個冰冷的人做朋友.”
他很少說話這么頹敗.可見受的打擊不小.上一次...上一次好像是知道了他那親生爸爸看上了一個比他還小的女學生.他替他母親.也是一通大醉.
“不會又是辛晉能惹你了吧.”
“你他媽的能不提他嗎.”
“能啊.只要你別再為他喝酒.或者別讓我看見你這副鬼樣子.我保證我不認識辛晉能著三個字.”
辛淳見他說的這么認真.自己反倒笑了起來.
“有病啊.我還以為你要哭呢.你笑什么.”宋礪寒被他攪得毛骨悚然.
辛淳掏出手機.點開遞給他.那里面播的正是下午辛淳慷慨陳詞的那段話.拍攝的人很不厚道.辛淳辛潔都被拍到了正面.還加了字幕.于是整個故事就完整了.
宋礪寒倒抽一口涼氣:“是你做的.”
“早知道毀了他這么容易.我早就做了.如今他要是看到了.是不是一口氣沒吐出來就死過去了.”
宋礪寒想了想.勸到:“你該弄清楚事實真相.就算恨.也要恨得清清楚楚才好.”
“什么真相.我媽已經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已經毀了我.無論真像是什么.他都已經毀了我.”
辛淳的情緒很激動.宋礪寒不想再刺激他.便不再跟他爭論.可他知道事態已經變得嚴重.這些記者肯定能很快查出辛淳說的人是誰.不出幾天.辛晉能的那些事都會被爆出來...
那辛然必定會受到牽連.北郊園區的案子...不行.要找徐慢商量.要做好準備.
事情的發展比宋礪寒想的還要嚴重.大家很快查出這個被咒罵的男人很可能是辛晉能.而辛晉能此時正好在人民醫院.更驗證了生病這一說法.甚至有人找出辛晉能早期寫過的一本學術論文后面的致謝.里面就提到了一個對他影響更大的美麗女子.當時大家都以為是辛太太.此時想起來.又覺得很像是情人了...
更有甚者.找到辛晉能任職的學校.拍到他辦公室里的一幅畫.畫中是一副山水圖.上面提了四個字.淳之潔然.于是猜測這“淳”便是他的私生子辛淳.后面的便是他的一子一女.
辛淳躲在宋礪寒家里.他不是怕.只是不想成為供眾人消遣的小丑.他更不想跟辛晉能扯在一起.至于臉面.從母親去世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已經不知道那是什么了.
門打開的聲音.辛淳頭都沒抬.這屋子宋礪寒是不會帶外人來的.所以他很放心.
“這些記者也不算厲害嘛.怎么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密友宋氏的少東家啊.我都呆兩天了.還沒記者還過.”辛淳躺在沙發上.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看來.我比那些記者厲害多了.”一個沉穩的聲音.擲地有聲般.砸到了辛淳的耳朵里.
他滕地坐起來.看見了宋礪寒身邊的老人.花白的胡須.拄著拐杖還一副威嚴莊重的模樣.這氣勢.不是一朝一夕煉得的.
辛淳看向宋礪寒.宋礪寒只能介紹:“這位是封公封老將軍.是辛晉能教授當年主持的秘密項目的直屬上司.也是他多年好友.這位就是辛淳.”
“說吧.找我干什么.如果你看過那個視頻.就該知道我不可能去見他.別說是一個推下去的將軍.就算是國家總理.也沒這個資格管我吧.”
“放心.我只是給你看樣東西.”他從上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個泛黃的信封.上面的毛筆字已經變花.但仍看得清楚:辛教授親啟.
墨淋當年喊他辛教授.跟他相愛之后也是如此.
辛淳愣了片刻.不敢伸手過去.封公拄著拐杖.上前幾步.每走一步.拐杖就在地板上敲出一聲清脆的叫聲.攪得辛淳不禁往后退了幾步.
“我不看.”
“這是你母親的東西.你也不看嗎.”
“不管是誰的.我都不要看.”
“怎么.你怕看了以后會后悔.你怕你誤會了辛晉能.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你怕你一直賴以生存的恨意沒有了.你活不下去是嗎.”
“你胡說什么.我對辛晉能的恨.已經入了骨髓.你以為你隨便幾句話.不知道在哪里翻出的一封信.就能將我的痛苦一筆勾銷嗎.不可能.”
“我沒想那么多.我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真相.知道事實后.不管是恨是愛.才算是對得起你自己.還是要謝謝你前幾天的那番話.他才有勇氣將這信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