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的女子最瘋狂。
舉手投足間就能將世間也變得和她一樣瘋狂。
生死陰陽,安平殺伐,都在她的嘴皮子下赫然翻轉。
“啊…”
“殺!”
龍騰象踏,暴虎傾撲。
餘悠然的刀子帶起了北人的血性。
一場醞釀多時的暴殺廝鬥無法避免地就展開了。
夏侯、雷猛首先撞上御林刀口。鐵拳揮舞,力拔山河,帶起道道金紅氣芒。左右開弓,生猛如斯,打得咚咚作響。緊隨其後,數百北人攜茫茫獸影也跟著前人撲進。百人團戰,已沒有技巧可言,都是最原始也最野蠻的近身廝殺。北人之悍也在這一瞬被得以淋漓展現。鋼鐵鑄造般的血肉,讓他們幾乎可以忽略身法的作用,無視閃避,橫衝直撞於沙場。一般御林軍士的繡春刀即便正中劈,他們根本不會招架,因爲一刀之力最多也只能砍破他們的皮肉而難以傷入筋骨。反倒是他們的拳頭,卻擁有媲美巨斧的傷害,含怒一拳之下便足以把任何落刀的官軍生生打廢!但拳頭卻仍不是北人最可怕的武器,他們最可怕的是一種極其血腥野蠻的技能-“生撕”。近身纏鬥,兇險萬分,只要御林軍士稍有不慎又或貪刀,便很容易被北人控制住身子,只要身子被控制,北人憑藉他們的一身蠻力,左手鉗腰右手製脖,便能隔著甲護把人生生撕成兩半!
“啊!”
“殺!”
“嘟嘟嘟!”
“快跑!這羣瘋子…”
觸目驚心,猝不及防,是惶恐紛亂。
猛虎搏兔,破血狂攻,是殘暴至極。
圍觀的考生恐慌急退,生怕一有不慎會橫禍加身。如果說墨言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快劍,那這三百餘號北人便是一柄橫掃千軍的重錘。兩軍激戰,僅是一個照面,官府一方就像一顆撞上巨錘的西瓜,“啪”的一下便被擊得皮開肉綻,血肉橫飛。實力差距懸殊非常,近半官軍當下就被打得吐血倒地,數人當場被生撕成碎片,最後僅僅剩下兩名執青龍大刀的悍將領著十數官軍還負隅頑抗。守備外圍的軍士見勢不好,趕緊吹響號角,傳喚駐守真武山的監考的軍旅。
“兄弟們!咱們衝!”
“他們不講規矩,咱們就和他拼命!”
“殺殺殺!”
對持在數十座演武臺上的北人見遠處有軍馬奔騰,生怕西北側的兄弟吃虧,便沒再遲疑,立馬從演武臺衝下支援向戰圈。人羣急忙一散再散散出百丈,胖和尚左右爲難,羅訣拔劍守在夏尋身旁,真武山的道人們則蹲守到了一側,事不關己是高高掛起。
戰局瞬間成亂局。
“噌,噌噌…”
“死!”
“蕩蕩!”
而另一邊…
戰況截然相反。
墨言可遇到對手了。
銀芒揮漸如蝶穿刺,青龍斬劈似山崩剛勁。
作爲京都皇家禁衛軍的御林神武大將,魏嚴的實力絕對無容置疑,即便放眼天下他也能排得上名號。千斤重的青龍大刀在他手中宛如無物,橫劈縱掃成殘影無形,是虎虎生風。墨言的劍雖快,但天啓與王者間的差距可不是一個“快”字能夠彌補的。銀龍攻勢迅猛,青龍戰技更爲霸道,每每墨言出劍,魏嚴連戰魂虛影都不曾附體,都能在劍鋒行出之前形成牢固的招架守勢。進不可攻,退不可守,相互來回十數回合,墨言的弱勢很快就顯現出來了。三尺銀龍被八尺青龍死死壓制在六尺以外始終不得寸進,反觀狂猛的青龍大刀一擊之力重如泰山,每劈一下都蘊含滄海傾覆之力,墨言閃避則以,若以銀劍招架則即刻被震退數步不止,落入險境。魏嚴神力之猛,可堪當世少有,是生生逼得墨言不得不轉攻爲守,方纔勉強保持住不敗。
不過總的說,墨言是真強。僅憑天啓境修爲已隱隱可以與王境爭鋒,這便不是一般人能有。若換作一般的天啓顛覆強者,面對魏嚴這等猛人,莫說勉強招架,估計用不了兩三回合就得敗下陣來。
“你還站著做什麼?”
“……”
眼看墨言攻勢受挫,陷入困境越戰越危險。
餘悠然忽然死沉沉開口說道。她這話是說向墨閒的,自雙方開戰以來墨閒便不曾再出手。但不是他不想出手,而他不知道該如何出手。若說夏尋是君子謀心,那墨閒便是君子劍心,君子之劍不趁人之危,更不濫殺無辜。所以先前餘悠然喝殺令,他決然就拒絕。現墨言與魏嚴相持雖顯弱勢,可他若插手其中便是以二敵一趁人之危,這也是他所猶豫不決的。
“……”
話說來,墨閒側目投向夏尋一個詢問的目光。
夏尋此時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開戰至今不過數十息,場間卻已開血流成河碎屍遍地,逝者無辜,他是於心不忍啊。但看漸落下風的墨言,再掃眼遠處策馬奔騰而來的茫茫鐵甲軍士,他心知此間局面已經被餘悠然隨手撥弄到必須兵戎相見的地步,他無法坐視不管。
想至此,夏尋鬱悶道:“速戰速決,擒人就好,千萬別把他殺了。”
“擒人就好?”
“這麼狂?”
“噌!”
話出口,附近考生不知所以,頓顯詫異。天啓戰王境大成,這可是整整跨越一個境界的差距,哪是多一個人就能彌補的?他們搞不懂餘悠然和夏尋這兩人到底哪裡來的倚仗,居然能如此張狂,有恃無恐。
而墨閒似乎等這一句話已經很久,又或許他只是欠缺一個說服自己劍心的理由。
夏尋話罷,三尺青鋒毫不猶豫,騰烈焰銀芒,化銀龍一道飛泄而出!
“喳…”
“哼!”
劍出驚鴻,游龍貫日。
墨閒的劍很快,甚至比墨言還要快出一線,而且始於突然,當全身心投入在斬殺狂攻中的魏嚴注意到墨閒的身影時,他已無法形成有效的招架,只能前腳踏地猛然暴退躲開要害,但三尺青鋒還是在他右肩留下了一道傷口。既然已經入局,墨閒便沒打算留手,魏嚴急退,青鋒急追,連挑數劍劍勢更猛,硬生生逼得魏嚴再退數步。有了這一個空檔,墨言緩下一口氣,但她並沒有歇氣,繡花帆鞋凌空借力不退反攻,以迅疾劍勢繼續強攻青龍長刀!
“噌噌噌!”
“呔!呀!”
一人退,兩人追,步步緊逼。
墨閒的參戰瞬間傾覆了局面。
就好比一塊巨石突然砸落在稍稍偏移的天秤之上…
按常理,以魏嚴王者大成的威能,莫說要應付兩位天啓境的小輩,就是兩位初入王境的大能者也是綽綽有餘。但墨閒和墨言的聯手,卻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兩人皆善快劍,皆修純陽執劍術,平生雖不曾聯手對敵,才相識不久,但十數年的夢境相連卻讓他們對於彼此的劍術近乎於瞭如指掌。無需言語,一刺一斂間他們便能瞭解對方的劍勢意圖從而醞釀後手,相輔相成,默契之恐怖就宛如一個人分出來了兩個身體在同時用劍!
劍招劍式的銜接如何緊密,可想而知。
墨言上攻,阻擊大刀青龍。墨閒左右,負責伺機會心襲殺。銀龍舞,青鋒掠,兩人聯手宛如雙龍戲珠,魏嚴縱身懷王者修爲,但在兩把快劍的襲殺下很快就沒有了還手之力。往往挺刀招架住一劍,而另一劍就像幽靈一樣忽然出現在他不防之位,迅速攻來,刁鑽至極。如若運氣不好又或稍有失神,便會當即被斬下一道傷口。而當他回防再招架時候,後劍已悄然退去,前劍卻又不知從何處再次破防攻襲。如此輪迴,兩道劍龍化劍影萬千宛如傾盆大雨,讓人應接不暇。短短十數息不到,魏嚴一身神武軍甲便被兩條狂猛無匹的銀龍撕咬得七零八落,而同時魏嚴的身上也被留下了近十道傷口,被逼得連連暴退不止。
“呀!”
雙劍合璧,陰陽太極割昏曉。
兩人聯手是越戰越勇,魏嚴則越戰越心驚,惱怒至極大吼一聲。
身在戰局之中,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晰地感受到,眼下這兩把聯手攻襲的三尺道劍到底是蘊含了何等威能。這種威能並非單純意義上的戰力,而是道藏裡所說的一生二二生三的法則疊加。短短十數息,他們交手十數回合,每一個回合的交鋒接觸,他都宛如經受著浪濤拍打,重重疊加,愈發沉重與緊迫。而墨閒與墨言的配合與劍招則愈發純熟與緊湊。就好象兩頭眨眼便能成長一分蛟龍,正在蛻變迅速成真龍!
如此可怕的劍修他從未見過,亦未聽聞。
魏嚴已然開始後悔自己之前的選擇…
可如今他已騎虎難下。
“這兩人的劍術好可怕。”
“可怕是可怕,但這怎麼可能…”
“魏嚴乃御林軍第四神將,居然被打得始終沒有還手之力?兩天啓境聯手,怎麼可能衍生出如此恐怖的威力?”
“對啊,這怎麼可能。縱使畢生修連理術的玄虛夫婦,他們合擊也不過能提升一個小境界,哪至於如斯誇張。”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戰圈外圍,袖手旁觀的真武山道人詫聲四起。
畢竟墨閒、墨言聯合施展的手段已經遠遠超出他們可以理解的範疇了。而幾位年紀較長的白髮老道人則始終保持沉默,因爲他們似乎看到了一絲被歷史淹沒的痕跡,那是一把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劍”。
“噠噠噠…”
“噌!”
“殺!”
“噌噌噌…”
“呀!混帳!”
“兄弟們,地截陣!”
“吼…”
戰數十息,血流成河,屍橫遍地。
最先參戰的數百御林軍士已被夏侯、雷猛所帶領的北人全數打趴在地,又或撕成碎片,僅剩兩名大刀猛將仍在苦苦支撐。眼看著他們也要淪落到被羣狼生撕的下場,幸好在最危急的時刻,數千號御林鐵騎聞訊趕至,並及時加入戰圈,這才堪堪保下了兩人的小命。而數千御林鐵軍的參戰,也頃刻反轉了戰局的天枰。數百北人戰百數御林輕而易舉,因爲數倍於敵。數百北人戰數千御林則危急存亡,因爲敵十數倍於己。畢竟在強悍的血肉之軀也不經百十把繡春刀一輪猛砍不是?面對御林軍的人海圍剿,兇悍的北人眨眼就被砍傷數人,無奈之下只能收縮戰線,不再各自爲戰。在雷猛的號令下,數百北人急退龜縮,人靠人,背靠背,抱團圍圓站在一起形成鐵桶戰陣,負隅頑抗。
而另一頭的戰局,卻也截然相反…
“噌噌!”
“哼!”
“噌…”
挑劍刺劍,山澗流水。
會心破防,皮開肉綻。
自墨閒參戰的第一劍始,兩條銀龍便騰雲起舞,遂越戰越快,越戰越猛,終成只攻不守的強攻戰勢。一劍出一劍收,劍出劍收天衣無縫,如江河奔騰綿綿不斷,僅僅數十息時間,他們便把一代神將斬成了路邊乞丐。將甲破碎,衣物成條,百道傷口流血不止,兩道貫穿傷生生刺穿大腿和小腹,每個動作都會擠壓出血線飛濺,若非青龍大刀還在騰芒揮舞,誰都認不出這個血人是魏嚴了。
魏嚴是暴怒難當啊,墨閒兩人攻勢毫無縫隙,他根本沒有機會停手聚氣將戰魂附體。如果他膽敢鬆懈,毫無疑問兩把利劍就能直接對他造成致命的傷害。激戰始終,他都只能招架防守一路急退,以至於自己的敗勢是一發不可收拾。
“哼!”
“嚓…”
銀龍上挑劍,青龍擡頭招架,三尺青鋒趁勢下挑貫穿魏嚴左腿。魏嚴吃痛冷哼,青龍擺尾狠狠拍飛入肉青鋒,空門大開,三尺銀龍趁勢出雲,一劍刺落魏嚴右肩,又是一聲吃疼冷哼…
可以說,現在的魏大將軍就是一頭垂死掙扎的猛虎,百數劍傷加身讓他每一個動作都宛如割肉生疼,而錐心之痛更是讓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遲緩。戰至最後,他連青龍大刀都幾乎無法擡得起來,就更別說還能有招架之力了。墨閒、墨言只要出劍,輕易就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抽離一道鮮血噴泄。此間激戰,結果已毫無疑問。因爲這已然成爲了單方面的肆虐,如老貓戲碩鼠,神鷹啄麋鹿。
很顯然,魏嚴已經敗了…
“噹…當噹!”
“噌…”
戰,終止於第四十三息。
千斤青龍被吃力擡起,但刀未落下,墨言挽袖手腕一抖三尺銀龍先一步強攻上撩,“噹”的一聲,劍刃狠狠擊在了青龍刀背之上,強大的反震把魏嚴已然脫力的兩手生生震得一麻,大刀隨即脫手被擊出數丈,倒插在地上。而這個時候,墨閒的三尺青鋒也順勢刺入了魏嚴的肩胛骨,沒有遲疑,青鋒刺入迅速再收勢下劈!
“嘶啦…”
“啪…”
一道血龍水隨劍勢噴漸,早已被鮮血染紅的內袍再也承受不了劍氣的摧殘,迸綻紛飛,魏嚴也隨著一劍的衝力重重跌倒在地。
“你輸了。”
他輸了。
氣血反衝,漲紅了魏嚴的赤臉,虎目生火充滿不甘。
作爲統領二十萬御林禁軍的神將,他雖然敗過,但從沒有敗得像今天這麼幹脆與恥辱,居然敗在了兩名天啓境的少年手裡。他根本不敢想眼前這個事實,可是,鮮血淋漓的魁梧身軀,以及那一道由肩胛骨一路延伸至肚臍的恐怖劍傷,卻真真實實地告訴他,他真的敗了。
“魏嚴居然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