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連續(xù)多日,母女兩個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媽媽每天早出晚歸,林家宜有好幾次都等在客廳,想跟她道歉,可到最後實在是體力不支,睡著了之後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就到了牀上,她知道,必定是張叔叔做的,別人是不會動她的。
這樣等了幾天,沒有什麼收穫,徒惹得腰痠背痛,她索性不再等。
秋雨淅瀝不停,特別是傍晚的時候,總會幽幽怨怨的如期飄落人間,林家宜像往常一樣幫忙擇菜做飯,突然收到了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子軒就讀的私立小學的任課老師,急匆匆的語氣讓林家宜心裡一個咯噔,聽到子軒突然失蹤的消息,更是讓她嚇得差點不小心跌倒,扔下電話,披上外套就出發(fā)了。
到了樓下停車場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拿錯了大哥的車鑰匙。
忙中無忌的,她已經(jīng)沒有心思回去換過,取了車飛也似的開出,先轉(zhuǎn)往東面的主幹道,顧不得是否違反交通規(guī)則,車頭一調(diào)轉(zhuǎn)向南行,此時,正值上下班的高峰時期,每一分鐘便感覺到行駛變得緩慢,車列移動的速度極其緩慢,她如同渺小的蝸牛在這長龍中一點一點的挪,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過了三四個紅綠燈口,上了高架之後車流就沒有了那麼擁堵了,路面溼滑,車速並不敢太快,大哥的黑色寶馬她很不熟悉,駕馭起來頗有些提心吊膽,儘管如此,腳下的油門還是不受控制的踩了下去,三十,四十,五十……
一輛輛車子被她超越,她卻毫無意識……
下高速的那個陡坡,她不得已放緩下來,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fā)抖,快了,快了,只隔一條馬路了,她記得學校就在這附近,可是,順暢的車流驀然被打斷,前面一輛白色的車子被路口突然插進來的一輛大貨車相撞,尖厲的剎車聲讓她一個大驚……
立即一腳剎車踩到底,不可避免的,額頭還是被撞到了!
好險!
與前面的車尾相差不過幾釐米!
白色的車子……跟她那輛除了牌子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她驚魂甫定的捂著額頭的傷處,腹部也因爲緊張而一下下的抽痛,她連忙將車座放平,調(diào)息躺了五分鐘,安定了心神,這才從車上下來,來到前面,看著橫亙在十字路口的兩輛車子和穿著制服的警察,她的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的最頂端,白色轎車裡面竟是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女孩,似乎一條腿卡在了裡面,叫聲很淒厲!
她沒有湊近看,但她從車下滲出來的鮮血就可以看出,她的一條腿估計是保不住了。
她沒有回頭,一直的往前走著,身體劇烈的顫抖……
那聲嘶力竭的慘叫還回蕩在她耳邊……
“子軒,子軒……”
一想到子軒下落不明,她更是驚煌失措,拔腿往前奔去!闖了一個紅燈,與一輛車子險險的擦了過去,一個叫聲在身後響起,“家宜,家宜,家宜!”
她一怔,還未轉(zhuǎn)身過去,一道白色衣影就飛撲了過來,緊緊的抓著她的雙臂,他的嗓音發(fā)抖到語無倫次,“天啊!竟然真的是你!你沒事吧?剛纔有沒有碰到哪裡?”
“逸凡,怎麼在這裡?”
“你竟然闖紅燈,如果不是我開車慢,你真的會被……”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她剛纔覺得眼前飛過去的車影很熟悉呢!
他搖搖她的手,再檢查她的腿,把她全身上下仔仔細細的打量過一遍又一遍,認知接受了她確然無傷無損的事實,才稍微回覆了些許的正常,臉上帶著受到嚴重驚嚇之後還未褪去的蒼白色,“家宜,你想嚇死我嗎?你想讓我罪加一等嗎?你想讓我成爲千古罪人嗎?家宜,你還是殺了我吧……家宜……”
長時間處於迷茫中的林家宜靜默片刻,他被嚇壞了!
她伸手將比她還要倉皇不定的男人擁入懷裡,拍了拍他顫抖的背部,“別擔心,我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
“你額頭怎麼了?流血了!”
“剛纔,出了一起車禍……”
“什麼?”
看他又要急,她趕緊安撫他,“逸凡,我沒事,真的!子軒有事,他失蹤了,我要去找他,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
她指著前面不遠處的校門,一雙眼睛因爲著急而顯得水光淋漓,肖逸凡心裡一動,用保護的姿態(tài)攬著她的腰,一起往前走,“家宜,我們邊走邊說,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你如此丟魂落魄的,你平常不是這樣的。”
“我剛纔接到了一個老師的電話,說我們子軒不見了,所以我就出來了,下高架的時候前面的車被貨車撞了,那裡面的女孩很慘,流了很多血……”
她越說越害怕,被他握住的一雙手也冷涼如水。
“姑姑!”
突然,一道脆生生的呼喚傳過來。
兩個人同時擡頭,詫異的叫出聲,“子軒?!”
“姑姑,你怎麼在這兒?”興奮的小傢伙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仰著小臉笑得開心極了,“還以爲又是那個冷冰冰的司機大叔來接我呢,姑姑真好,嘻嘻,最喜歡姑姑接我上下學了。”
看到他安然無恙,林家宜一把將他抱住,“子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沒事啊。”他眨了眨眼睛,看姑姑這麼激動,還像個小大人一樣拍了拍她的頭,撫摸了兩把,沾沾自喜道,“姑姑,一天不見你就想我想成了這個樣子啊,嘻嘻。”
肖逸凡蹲下來,疑惑的問他,“子軒,你一直都在學校裡嗎?”
“是啊。”
“沒有提前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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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我最乖了。”
“你們班主任是不是沒有看到你出來……”
“喏,在那兒,她點完名才送我們出來的。”
肥嘟嘟的手指向背後……
在學校門口,幾道身影正在那裡,引導著孩子們過馬路……
肖逸凡和林家宜面面相覷……
“家宜,那個來電顯示,你有記住嗎?”
“沒有號碼,我當時還刻意看了一下。”
“這樣啊。”
肖逸凡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推測道,“那就是有人故意給你打電話讓你出來,然後想對你不利……”
他的眼睛若有若無的在她腹部流連著,一個不好的念頭在腦海裡打旋,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應該不可能吧?
雖然他接下來的話沒有出口,但是林家宜知道他的心思,因爲,她也是這樣想的。
她認識的人又不多,她的孩子,又會惹到誰呢?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不希望這個孩子的出生呢?
想不通……
她伸手摸了摸腹部,幾乎是一瞬間,臉色一變,猛地擡頭,“你……知道了?”
大大的眼睛瞪得黑白分明,純真無邪,猶如驚恐的小梅花鹿,肖逸凡看著她,笑得極其溫柔,“林叔叔跟我說了,而且,你覺得你故意穿得這麼寬鬆別人就看不出來嗎?你身材本來就嬌小,孩子這麼幾個月了已經(jīng)很明顯了,再怎麼遮也是無用的,怎麼,不打算跟陸劭南說嗎?也許,他會因此而放下對林家的報復。”
“他不會!”
“你肯定?”
林家宜重重的點頭,“對!我很肯定!他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他生存的目標,也許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把林家踩在腳下,我以前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會有如此可怕的人存在,現(xiàn)在,我是真的懂了,也明白了很多事情和道理,他對林家的寬恕,是我求不來的,我也不指望他能夠放下過去,只希望……只希望他在做到最絕處的時候能夠適時的收手,給林家所有人一條活路,那,我就知足了。”
他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失落,還有一絲不明的酸澀,“你……很瞭解他……”
“呃……”他的話和表情,讓她有些不解。
他側頭看向別處,一臉感慨的說,“看得出,他很喜歡你。”
“是嗎?”她不以爲然的笑看他,“你又怎麼知道的?還是我爸告訴你的?”
“嗯,他說過一些,剩下的,是我自己感覺到的。”
“你又沒有跟陸劭南打過交道,又怎麼知道他的感受,這毫無厘頭的感覺,來得還真是莫名其妙。”
她一句無意的話卻讓他亂了方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林家宜卻沒有注意到。
一陣風吹來,低頭在玩魔方的子軒往她懷裡靠了靠。
理順了他被風吹亂的軟軟的發(fā),她用黑色的風衣把他裹到了懷裡,自己卻是一陣瑟縮,子軒擡頭,一臉的驚喜,“姑姑,寶寶真暖和。”
“小傻瓜。”
“我餓了。”抱著自己的肚子,他可憐兮兮的看她,林家宜勾了勾他的鼻頭,“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在外面吃吧?”
“好,子軒說怎樣就怎樣。”
“還是姑姑最好了,姑姑,我最愛你了。”將她的腰抱得緊緊的,子軒撒嬌道,林家宜心裡卻是很不好受,小傢伙的小小心思,她最是懂得,在家,他不討自己奶奶的歡心,疼愛他的爺爺又經(jīng)常不在家,家裡那些傭人們不是忙著工作就是冷漠著一張臉,只有林家宜跟他最是親密,說兩個人相依爲命,一點兒也不過分。
看二人耳鬢廝磨的親熱,肖逸凡笑看了一會兒,心裡面暖暖的,那種眼神,就好像望著自家最爲寶貴的妻兒,可他沒有這個福氣,他是多麼的期冀這一切都能變成現(xiàn)實,但是,他始終不能,他只能遠遠的觀望著這不屬於他的心動瞬間,最後,他主動請纓,“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二位用晚餐呢?”
一聽這個,小傢伙立刻拍著巴掌歡迎,林家宜正要答應,卻又轉(zhuǎn)念一想,非常細心的問,“你不忙嗎?”
“不忙。”
“我是說,你不回去跟未婚妻一起吃飯,不大好吧?”
她小心翼翼的問話,把他臉上的喜悅沖刷得乾乾淨淨,“我和她還沒結婚,所以,是分開住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冷,她不是沒聽出來,卻是很客氣的回了一句,“哦,只要不打擾到你,那我就放心了。”
“家宜,以前你對我,從來不會這麼客氣。”
“我們的關係,今非昔比……”
她的聲音冷靜而無情……
她是含著微笑的,那笑容,很刺眼很奪目,她的痛苦,還有往昔許許多多的模糊而又鮮明的回憶,統(tǒng)統(tǒng)交織在了一起,一時竟然愛恨難分,而這一切又如同一個旋渦把他拉入了黑暗的深處,他點頭,“是啊,今非昔比……”
肖逸凡的車裡,林家宜和子軒一起依偎在後座,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悄悄話,不時的爆出一兩聲開懷大笑,那必定是子軒天真爛漫的笑聲,無拘無束,又爽朗無比!林家宜的笑聲很小很輕,基本上是無聲的微笑,但她滿眼滿臉的笑意卻是那麼明顯,讓人有如沐春風的親近感覺,看一眼就容易沉溺不起。
前面,是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他想做出一些不算過分的要求,仔細想想,又有些過分,索性就這樣隨他們了。
走到半路的時候,林家宜突然叫道,“對了逸凡,我大哥的車還在路上呢,估計已經(jīng)被拖走了。”
“沒事,一會兒你把鑰匙給我,我派人去扣車場取來,回頭給你開回去。”
“謝謝!”
“不謝。”
三個人在星海購物大廈附近的餐館吃飯,順便帶著子軒進去大廈三樓專門爲兒童開闢出來的大型遊樂場玩了一會兒。
子軒光著腳丫子在裡面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甚是開心,還不時的向她投過來一個軟皮球,兩個人彼此扔來扔去,不亦樂乎,他的精力好得讓她難以吃得消,不大一會兒便出了滿身的汗水,額頭和鼻尖上也滲出了緻密的水光,剛坐下歇息,一張展開的紙巾便送到了她的面前,她感激的側頭,卻落進了那雙含滿寵溺星光的眼睛裡……
她怔忡了一下,眼看他就要爲她擦拭,她趕緊一把奪了過去,低頭拭汗……
三人意興滿滿歸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
子軒是一回到車上就瞇了眼,此刻正被肖逸凡抱在懷裡,趴在他肩頭睡得正香,一直來到公寓門口,他這才告辭離開,林家宜邀請他進去,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阿姨她一直不待見我,你不是不知道,上次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她言語攻擊了一番,我哪兒還敢進去?”
他雖是說笑,卻讓林家宜面色一赧。
媽媽以前是嫌棄逸凡太不夠陽剛太沒有魄力,現(xiàn)在更是因爲那場宴會上把她丟掉,對他肯定是責備有加的,更何況,媽媽對除了家人之外的人一直都是很苛刻的,所以,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困境,但是,她無力,她幫不了什麼忙。
作爲女兒,他無法強行命令自己的媽媽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只能這樣默默的看著,不滿著。
她嘆口氣,“你別在意,她就是這樣的人。”
“嗯。”
他聽起來很是失意,就跟他懷裡的子軒那晚受到委屈一樣的神態(tài)和語氣,被嫌棄,被冷落,已經(jīng)盡力了卻不被人肯定,於是,林家宜自暴家醜的說,“別說是你們了,我前段日子跟她多說了幾句,她到現(xiàn)在還不肯理我呢。”
“真的啊?”
她點頭,兩人相視一笑。
把子軒叫醒,放在她身邊靠著,肖逸凡便離開了。
一手扯著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兒,一手打開房門,裡面黑咕隆咚的沒個光影人影,打開燈之後才發(fā)現(xiàn),家裡竟然沒有一絲人氣兒,大家都跑到哪裡去了呢?這個點兒,應該正是媽媽平時回家的時間,她通常是需要吃夜宵的,王太太一般會留在這裡爲她準備妥當,她用餐完畢後,所有人才會離開這裡。
今天,還真是奇怪得很!
太過於勞累的她,並沒有想太多,幫子軒和自己搞了一下個人衛(wèi)生,就匆匆的上牀了。
睡到半夜,臥室燈光乍亮!
身邊的子軒咕噥了一兩句,腦袋往她懷裡縮了縮,繼續(xù)不受打擾的睡覺,而林家宜卻沒有那麼好運了,擡起頭,睡眼惺忪的看著四周,只聽到門口一陣吵吵嚷嚷,是爸爸如釋重負的長嘆聲,還有媽媽喜極而泣的哭聲,然後,一道巍峨的黑色人影風風火火的衝進來,矗立在她面前,如臨大敵的樣子盯著她的臉看了一通,目光落在她貼了一片創(chuàng)可貼的額頭上,然後,他緩緩的在她牀頭坐下,猶如卸下了一身的負擔,他俯下身來,像一隻展開翅膀的蝙蝠俠,小小的她,全部被他密密實實的籠罩了,他的下巴輕輕的擱置在她發(fā)間,充滿深情的喚了她一聲,“家宜,你還在這裡,真好!”
陸劭南?!
他怎麼會在這裡?
爸媽就這樣放他進來了?
而且,他說的什麼話?莫名其妙的!‘她還在這裡’,他的口音悲涼滄桑又充滿了對上天某個神仙的感激,就好像在慨嘆她還活在這個世上一樣,她完全被搞糊塗了!是她還未睡醒,還是她乾脆就是在夢遊狀態(tài)中?
但,他的觸摸是這麼的真實,溫涼的脣摩挲著她的耳垂,她的側頰,她的額頭……
她用手支開他,“你們……怎麼了?”
側頭看,門已經(jīng)被關上,爸媽已經(jīng)不見了,難道剛纔又是錯覺?
“沒事就好。”
“……你們不會是?”
意識稍微回籠,林家宜便曉得發(fā)生了什麼事情,這一幕,跟傍晚見到肖逸凡的情景如此的熟悉,稍微分析隨即明瞭,那場交通事故他們應該都知曉了,根據(jù)車牌號會很容易找到失主,交通部門大概跟爸媽打電話了。
但,她人不見了,就說明必定沒有出什麼大事,他們急成這樣做什麼?
在她浮想聯(lián)翩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電話裡都說了什麼內(nèi)容?”
“呃?”
他連這個都知道了?
心下又轉(zhuǎn)念一想,也對,他這種心細如髮的人,事情的經(jīng)過和原委他不搞清楚絕對不肯罷休!
看她怔忡,他又重複了一遍,“那個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說子軒失蹤了。”
“這麼蹊蹺的事情,稍微有點頭腦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破綻,你竟然……”
她回來的一路上,已經(jīng)反覆的思考和自責過很多次了,現(xiàn)在又被他這樣罵,心裡自然是委屈異常,當時就扭過頭去,“你乾脆直接罵我是大笨蛋算了!或者你實在是看不過去,可以直接從這裡走開,沒人攔你!”
“做錯了事還這麼理直氣壯?”
“擔驚受怕的是我,受傷害的也是我,你憑什麼罵我?”
“我罵了嗎?我是在跟你說道理吧?”他似笑非笑的俯視著她,眸底流轉(zhuǎn)著不像是被激怒的笑痕,聲音裡帶著調(diào)侃和好笑的意味,“嘖嘖,現(xiàn)在的脾氣變得還真是差勁透頂了,不愧是夏楚的女兒,來,不妨告訴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很多煩心事?”
“我……”
她欲言又止,她想說,孕婦脾氣暴躁,也是常理。
孕婦……
一陣心悸,她一個側身,將腹部正對著睡著的子軒
如此一來,他便只能看到她的肩膀和背部,不禁有些薄惱,“這小鬼怎麼在這兒?”
“……他今晚很黏我。”
“以前也睡在一起?”
“不經(jīng)常。”
他的身體壓下來,繞過她伸出手,眼看就要抱走他,林家宜嚇得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陸劭南,你想幹什麼?”
“從那裡扔出去。”他側頭看了看窗戶,林家宜一個驚愕,“你……”
“我在你心裡,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我僅僅是要抱他回自己臥房,這也讓你如此不放心嗎?”
他奚落的嘲諷,毫無起伏的音調(diào)卻讓她一抖,“你別這樣生氣,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一陣風起,他離開,隨之而去的,還有他身體裡蘊藏的那股咄咄逼人的凜然氣勢,看著他孤寂的背影,她下意識的啓脣,“陸劭南……”
她以爲他聽不到,但是他還是頓了一下,等了一會兒……
然後,推門離去!
久久的,她才說出了那句話,“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客廳裡,夏楚哭成了淚人兒,林皓哲正在跟警局的人交談,看陸劭南下樓,每個人都向這邊看來,局長大人親自來到他面前,“陸少,醫(yī)院急救的女孩剛纔從急救室出來,暫時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雖然失血過多,但是……”
一板一眼的慨嘆著這個女孩兒悲慘的命運,卻不想,聽者卻極其的不耐,揮手打斷了他,“王局,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犀利的眼神讓他腦袋‘嗡’的一聲。
畢竟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立即心領神會,“呃,對對對,差點忘了,據(jù)我們這邊的人調(diào)查得知,受害人的背景很簡單,並沒有跟什麼人有過糾葛和恩怨,所以……”
說話的間隙,他擡頭看了看皺眉沉思的陸劭南,確定這是他要聽的,於是,就繼續(xù)把自己的推理說了下去,“這交通事故發(fā)生的時機又太過於湊巧,據(jù)傭人們說,林小姐接到電話就出發(fā)了,這個時候,對方肯定就開始計算時間,林小姐的車又很恰好是白色的,車子外形又很相似,事發(fā)之後,肇事車主倉皇潛逃,一連串的跡象表明,這起事故,是有預謀的……”
陸劭南走到座機旁,修長的手指在上面按了幾下,查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擡眼之時,瞥到茶幾的電話簿上隨手放了一個血紅色的小兔子,極其的可愛,瑩潤剔透,它不是端端正正臥在那裡,而是躺倒了,想必是主人太匆忙,忽略了它,嗯,手感必定很不錯吧,他一時好奇,伸手去拿來看的時候,卻被另一隻手以更快的速度拿走了,放在口袋裡藏好,“這是我女兒的私人物品,別人不讓碰的,姓陸的,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你這是在我們家,別太囂張放肆了,能讓你進來就算是法外開恩了。”
他冷笑一聲。
王局恰好在兩人中間,看他們這劍拔弩張的局面,尷尬的搓了搓手。
在夏楚炯炯目光的注視下,陸劭南是註定要將他的囂張進行到底了,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幾乎把一個不大的客廳轉(zhuǎn)悠了一遍,像是在巡查著什麼,又像是思索著什麼,然後,猛地回頭,冷不丁的說,“他沒有料到的是,家宜會開黑色的車子。”
被他盯視的王局隔了好大一會兒才明白陸劭南說話的對象是自己,於是,剛纔的話題繼續(xù),“我想,他當時必定太緊張,加上下雨天,空氣能見度不高,他沒有認清車牌就胡亂的衝撞了過來,路面打滑,失去了準度,所以,並沒有致命!”
“殺人的方法有很多,他選擇了一種最爲醒目最爲失敗的方式。”
他不緊不慢的述說,黑黝黝的眸底閃過的金色光芒讓人寒慄頓生。
王局連忙附和,“如果他的速度再快那麼一點,後果將不堪設想……”
陸劭南莫測高深的搖頭,“不,不,也許,他並不是真的想要一條人命那麼簡單。”
“哦?”
這下,震驚的不只是局長大人。
在座的每個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陸劭南。
被數(shù)道亮晶晶的眼光這樣行注目禮,陸劭南依然一幅悠然狀,瀟灑自如的在客廳踱步,巧妙的避開了他不願意深談的話題,“總的說來,這是一個不夠成熟的策劃,而且,我們的殺手先生並不是太冷靜。”
“嗯,應該是臨時找來的地痞小混子。”
“那必定也留下了不少可查的蛛絲馬跡。”
“這個,是必定的!”
“那就有勞王局徹夜勘察了,五天之後,我親自登門拜訪道謝。”
正要收工回家的人立即幡然大悟,驚訝的回頭,恰好對上陸劭南笑瞇了眼的表情,原來,在這三兩句之間,自己已經(jīng)在毫無意識的時候被他拉下水了,後悔莫及啊後悔莫及,今晚,這幾天,他休想睡覺了,內(nèi)心懊惱異常,卻又不得保持著早已僵硬的笑臉,“……哈哈,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不!不是小事,是大事!”
王局愕然,陸劭南鄭重其事的說,“林家的寶貝女兒林家宜,對於我陸劭南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哦……”
局長大人一幅瞭然的樣子,其實,他心裡在哀號在納悶,這個‘很重要的人’到底是怎樣一個定義?知己?情人?都不像啊,林家的女兒他有過一面之緣,還是個孩子吧?猜不透,始終猜不透啊!但他還是下了承諾,“放心!必定查個水落石出!”
一路人要離開的時候,陸劭南似乎猛地記起,“王局,你說,那個躺在醫(yī)院的女孩兒是斷了腿,還是斷了胳膊的?”
“哦,是腿,一條腿生生的被夾斷了!另外一條也慘不忍睹啊……”
“這樣啊……”
他玩味著這幾個字,若有若無的眼光看向那個半躺在沙發(fā)裡的夏楚,深深的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裡閃過一絲嫌厭,那一霎那,她的臉色‘唰’的變白,狠狠的瞪了一眼陸劭南,起身往樓上走去……
夜深人靜,一個黑黝黝的房間,兩個人影站在那裡,猶如兩道暗夜中的鬼魂……
“你想讓我死嗎?”
“楚,這是意外!”
“意外?再有一個意外,我的女兒就沒了,那是我的女兒啊!”
“楚,你冷靜一下,聲音小點,大家還沒睡熟呢!”
一隻手捂著她的嘴巴,一隻手攬著她的身體,她無力的躺在他懷裡,一邊哭一邊捶他的胸口,“你讓我怎麼冷靜,我差點失去了她,我真是該死!我這個做媽媽的真是該死!我已經(jīng)沒有顏面再面對她了!”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安排失誤了!”
“那個小流氓,千萬不能給陸劭南抓到!”
“已經(jīng)在全力搜查了。”
“唉!”
第二天,林家宜起牀之後就像往常一樣下樓散步,卻在經(jīng)過廚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媽媽扎著圍裙來回忙碌的身影,平時飄散的頭髮也做成了一個髮髻,朝氣蓬勃,清爽優(yōu)雅,看起來利落了不少,她詫異的走過去,好奇的來回在客廳張望了一下,煮飯的王太太這個時候應該早就來了吧?媽媽在那裡幹嘛?不會是……
恰好從廚房探出頭的夏楚楚一看到呆呆的站在那裡的人兒,就很是熱情的打招呼,“乖女兒啊,起牀了?”
臉上帶著久違的笑意,林家宜一時間感動不已,“媽……”
從裡面走出,小心翼翼的端了一個小調(diào)羹送到她嘴邊,“來,嘗一口媽媽的手藝。”
能夠有幸看到如此賢惠體貼的媽媽,放在面前的就算是毒藥,林家宜也會毫不猶豫的嚥下去,她顧不得食物依然燙口,一口含下,連連點頭,“唔,好香啊。”
“去散步吧,一會兒回來就可以吃了。”
“媽,您不生我的氣了?”
“傻瓜,是媽媽不對,媽媽最近脾氣太差了,讓你們擔驚受怕了,該說對不起的是媽媽。”
“不不,我能夠理解媽媽的心情。”
“還是我女兒最好!”
母女相擁,溫馨感人。
自從那日起,這裡漸漸恢復了往常在林家大宅時候的歡聲笑語,所有人似乎都沒有什麼改變,所有的事情似乎已經(jīng)塵埃落定,但是,在這表面上其樂融融的背後,總有一兩聲無奈的輕嘆和異樣的眼光,這一切,都因爲她腹中的孩子……
隨著肚子一天天變大,現(xiàn)在打掉孩子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爸爸的態(tài)度不是那麼強硬了,因爲他不得不顧慮女兒的安全,即使如此,每次他偶爾出現(xiàn)在家裡,落在她身上的神情都充滿了無奈和認命,媽媽雖然嘴上說開心,終於要做外婆了,但是,在她臉上,林家宜找不到那種真誠深摯的喜悅情緒。
她知道,她的孩子是不受歡迎的。
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就是身邊天真爛漫的子軒。
她不懂,別人家的女兒懷孕,肯定會成爲全家的寶貝,當作珍稀國寶一樣疼愛,給她建議,和她一起準備嬰兒的小衣服小鞋子,是啊,想想那是多麼的令人嚮往啊,一個新的生命的降臨,本該如此盛情期待的!
而到了她這裡呢?他們對她的關心一如既往,他們無條件的給她大把的關愛,噓寒問暖,可是,沒有一個人問一下她的孩子怎麼樣,她有時候會有很嚴重的腹痛腰痛或者腸胃不適,這都是因爲懷孕引起的,他們置若罔聞,那一天,她痛得滿頭大汗,媽媽讓王太太買藥,回來給她吃的時候,林家宜心細的發(fā)現(xiàn),上面的禁忌事項有‘孕婦忌服’四個字樣,當時,她默不作聲的放下了藥丸。
這其中的痛苦只有她獨自承受,於是,她學會了幻想,幻想著自己的孩子聰明伶俐又乖巧可愛,不自覺的,臉上就會綻放愉快的笑容,這份喜悅,自然也是無人想要來分享的,真是悲哀……
難道,一切都是因爲陸劭南嗎?
就因爲是陸劭南的孩子,所以他們才這麼深惡痛絕?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陸劭南,孩子的爸爸,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他會怎樣?他會不會去愛他?他會不會興高采烈到手舞足蹈?就像……樓下那個初爲人父的小夥子,他抱著自己孩子,逢人便說,“哈哈,這是我女兒,瞧,多漂亮!”
每個經(jīng)過的路人都報以友好的笑意,說著祝福之類的話,雖然那嬰孩太小,基本上看不出男女,而且皮膚紅紅的,皺皺的,醜極了,哭的時候眼睛都是一條肉縫。
但是,她是那個小夥子的天使……
天使……
那個殘酷的六翼天使的孩子,也是一個可愛的天使吧?有他黑金色的眼睛,有他薄薄的優(yōu)美的脣,有他高高的鼻樑,有他健康的小麥色皮膚,不,不,如果是女兒的話,還是遺傳她幼白的皮膚比較好一些,多可愛!
腦海裡閃現(xiàn)著一對對天使的翅膀,一張張花兒一樣的小面孔,耳邊,卻被一道煩躁的咒罵驚醒了,“該死的,是誰?”
很顯然,凌晨三點鐘接到陌生的電話,聲音的主人被人無端的擾了睡眠,正在大爲惱火狀態(tài)中。
林家宜的脣顫抖著,眼睛圓睜著,怔怔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不是被他嚇到了,而是被自己嚇到了!她的手裡,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電話,屏幕上的號碼是她撥出去的!她竟然給陸劭南打了電話!
“家宜?!”他清醒了,也被震驚了,這是林家宜第一次主動給他來電,雖然時間上把握得不夠好,但是,足夠讓他喜出望外了,驚詫之餘涌來興奮,興奮之後又有了擔憂,“家宜,是你嗎?是你嗎?這麼晚了,還沒睡?”
一連串的問話,昭示著主人情緒的劇烈變化。
“……是我。”她屏氣凝神之後的回答,很艱澀,卻換來了他的一聲長長的如釋重負的呼氣,“睡不著嗎?”
“嗯。”
“怎麼了,發(fā)生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沒有,我想……我應該是撥錯號碼了……”
“不!不要掛!千萬不要掛!”
他急切的語氣讓她遲疑了,今晚,她太需要人安慰了,沒有別人,只能想到他了,但,兩個人根本上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的,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又能說些什麼嗎?她只有默默的等待著,這個,似乎成爲了兩人相處的習慣模式,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是這樣鬱鬱寡歡又少言少語,而他,就相對比較健談了,如同現(xiàn)在,“寶貝,我們聊聊吧。”
“陸劭南,你這樣叫過多少人?”
“只有你。”
“我不信。”
他這樣的男人,必定擁有過很多很多的女人,大嫂還曾經(jīng)吻過他……
那個時候,他爲大嫂,連命幾乎都不要了,他沒有叫過她親密的稱呼,連鬼都不信!
半晌,他似乎頗爲無奈的一嘆,林家宜聽到了牀鋪輕微的聲響,然後有風聲吹進她話筒,還有他悠揚清澈的笑聲,“那麼,要我斷臂起誓嗎?”
“你別這麼血腥,我不喜歡。”
“那怎樣你纔會相信?”
“我不知道。”
她搖頭,本來是趴在牀上的,也披了一件衣服來到了窗前,想要放進來一些新鮮空氣,可又害怕不小心感冒了,於是,就站在了那裡,隔著窗戶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夜幕,偶爾能夠瞥見兩三顆黯淡的星子,再眨眼間,眼前什麼也沒有,聽到他在耳邊說,“家宜,站在那裡,可以看到窗外我的臉嗎?”
“怎麼可能?”
“我可以看到你。”
“你……”心裡一緊,她探頭看了看下面,並沒有車身人影,昏暗的路燈只映照出幾片落葉飛過的痕跡,話筒裡傳來他了然的大笑,她冏得一張臉熱熱的,“你耍我!”
“我把你的照片擺在了臥室。”
“什麼照片?哪張?”
“裸的。”
“陸劭南!”
“好了好了,別當真。”揚起高高弧度的脣角里溢出性感的低喃勸語,低頭看著手裡捏著的照片,因爲歷史太過於久遠,所以已經(jīng)枯黃了,雖然後來在外面做了一層精緻的保護膜,還是因爲撫摸太多的緣故有些褶皺,即使如此,上面那個笑得天真可愛的女孩兒依然美麗動人,她在做一件壞事,而且,是在對別人做壞事,對象就是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兒,男孩兒躺在竹椅上睡覺,小女孩兒睜著大大的眼睛,噘著紅紅的小嘴巴,在觸及到對方臉蛋兒的時候,沉睡的人兒突然醒來,含笑的眼眸側頭看她,小女孩兒驚得無所適從……
林家宜哭笑不得,這個男人騙她上癮了吧?
不過,最不正常的是,她竟然沒有被欺騙的感覺,默默的無奈和淡淡的喜悅流淌在心間,“你總是讓我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那是因爲我足夠了解你。”
“是嗎?”
“想見到我嗎?”
“不想。”
回答,依舊乾脆。
這次,他沒有生氣,只說,“我想見你。”
“陸劭南,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你問。”
事到如今,林家宜只有鼓足勇氣面對了,她告訴肖逸凡,說他絕對不會爲她改變,但是她還是想最後搏一搏,不爲她,也爲自己即將出世的可憐的孩子,嚥下最後的一絲遲疑,她平靜的語氣娓娓道來,“林家的窘迫現(xiàn)狀你也知道,勢力和影響力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了,家裡的每個人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我爸年紀也大了,卻還要出去奔波,我媽過慣了以前的生活,現(xiàn)在很不適應,還有我大哥,我大哥的孩子,都很不好很不好,你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繼續(xù)說,我想聽你的聲音。”
“你想要的,也算是得到了,金錢權力和地位,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你已經(jīng)擁有了很多很多,所以,林家剩下的這些,你就算整個收歸己有,也不會爲你的財富增添一筆可觀的數(shù)字,既然如此,你還想要從林家得到什麼?放手吧!”
最後三個字,是她真正要說的目的,她不覺得這是強人所難,她站在他的角度想過很多遍,她想,他完全可以辦到!只要他一句話而已,林家就解脫了!
他輕哼了一聲,不做表示。
林家宜有些急了,做出了更大的讓步,“你復仇心切,做過的這些,我都可以體諒你。”
“真的嗎?”
“嗯。”
“接下來呢?”
他模棱兩可的話,她做了模棱兩可的回答,“如果你要求,我會回到你身邊,還有我們的……”
沒等她說出他們的孩子,他便冷冷譏諷,“我要求?”
“陸劭南,你要記住,我是無辜的!所以,不要奢望我的主動靠近,我永遠都不會!”
“我說過,你從來都不是無辜的!”
他又對她咆哮了,憤怒的狂瀾來得如山倒,她被震得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幽幽的開口,“今天這番話,是我想了很久才說的,我只在今晚說一遍,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說,如果你想在以後聽到從我口中吐出這般類似於投降和讓步的說法,那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我的自尊,不容許我那樣做!所以,你……會答應我嗎?”
“憑什麼?”
他似笑非笑,卻絕對是低覷她的自不量力的聲調(diào),讓她羞憤,“……算了,當我沒說。”
可,他不要她逃避!他字字句句夾雜著堪比毒液還要劇烈的力量,“當你沒說?你用近乎抱怨的語氣在我耳邊說了這麼多,你如此可憐兮兮的話把我的心攪得一團糟,你無聲無息流著淚的樣子一遍遍的浮現(xiàn)在我面前,我的心是那麼的沉重,最可恨的是,這些事情統(tǒng)統(tǒng)做過之後,你竟然讓我當作什麼也未曾聽到?你覺得我可以做到嗎?你問你的心,你可以做到嗎?”
手指在臉上摸了一下,果然一片溼涔涔的水珠。
如他所說,他是真的瞭解她的!
說不上欣慰,只有心如刀割的感覺,“我不可以做到,但我可以不讓你知道我做不到。”
這是自從遇到他之後她學到的本領,可以掩飾,可以把眼淚吞到肚子裡,可以表面上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fā)生的平靜樣子,雖然在事後要忍受心痛的折磨,可是,她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她的心有沒有被傷到,已經(jīng)沒有太多人在乎了。
“傻瓜!”
“混蛋!”
騰騰的憤怒和心疼在他的胸口裡膨脹開來,他低聲叮囑,“別掛……”
她聽到了他穿衣服的聲音,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汽車發(fā)動的聲音,冷風嗖嗖而過的聲音,然後,樓下,多了一輛車,還有倚在車身上的一個男人,透過淚簾她只看到,一抹華麗的剪影……模糊的俊顏……
他擡頭,修長優(yōu)美的身形伸出手,“寶貝,別哭……”
淚臉靠在玻璃上,就猶如被那隻手撫觸,涼涼的,沒有溫度……
那晚,他在她樓下守候了一個晚上。
林家宜抱著電話睡著了,不知道何時睡沉過去的,只知道,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兩人的通話結束時間就在剛纔!從牀上爬起來她就趕緊往窗戶旁衝過去,車和人已經(jīng)不見了,昨天他停車的位置,路面是乾燥的,別的地方,都被細雨打溼了……
依稀記得他那句意蘊悠長的話,“回來我身邊吧,寶貝,只要你肯回來,我可以儘量的在一些事情上妥協(xié),相信我,我可以爲你做到的,你總是讓我感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事業(yè)上最大的成就,也不過你的嫣然一笑……”
像是隨便說說,根本不抱任何的希望,林家宜想了三秒鐘,說了一個單字,“好。”
“真的?什麼時候?”他驚喜的聲音讓她稍稍清醒,“明天吧,明天我跟爸媽說一下,回頭再聯(lián)繫你。”
“你……是清醒著的嗎?”
“是。”
那個時候,她的脣角有一絲笑痕,就像此刻……
正要縮回身體,卻猛地看到一輛車子緩緩向這邊駛來,停下,熟悉的車影讓她定睛看了一下,是媽媽的車子,這麼早的時間,她是剛回來,還是出去了又回來?昨晚……早睡的她確實不清楚媽媽有沒有在家睡覺,凝神沉思的時候,一雙紅色的足有十寸的Cucci高跟鞋從裡面款款踏出,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今年的新款,前天不經(jīng)意間聽她說要買來,想不到今天就已經(jīng)穿在了腳上,真是夠迅速的!
林家宜也喜歡各種時尚,她穿衣乃至居住的品位都很苛刻,每每皆能用細膩的眼光敏銳的捕捉到潮流尖端,從衣飾到室內(nèi)裝潢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和喜愛風格,這個,不只是她自己後天培養(yǎng)的興趣,更是得自媽媽強行灌輸?shù)挠绊懀F(xiàn)在,他們家不再像以前那樣富可敵國了,媽媽這種行爲,難免會讓人排斥,爸爸忙得不可開交,她不去替爸爸分憂解難,還把大把的時間花在吃喝玩樂上,唉,爲什麼她就不能有所收斂一些呢?
走出來的,不只她一個,還有張叔叔。
從媽媽的著裝和濃妝豔抹的臉來看,昨晚必定是徹夜未歸的。
他攙扶著她,兩個人親密的聚頭說著什麼,有說有笑的樣子讓林家宜看一眼就反感透頂!
憤憤的穿著衣服,手指太過於用力,指甲在皮膚上颳了好幾條印記,反覆從側面看著衣鏡前自己圓凸凸的腹部,她連上面的細小血管都能觀察得到,偶爾還能感覺到孩子在裡面的胎動,真是奇蹟啊!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林家宜還未來得及把腹部罩上,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是夏楚、楚,她呵呵一笑,走了進來,“家宜……”
“媽。”雖然面上有些虛被人打擾的不悅,林家宜整好衣服還是迎了過來,扶著走得東倒西歪的媽媽,一股嗆人的酒嗝讓她輕輕的皺眉,“媽,你怎麼又出去喝酒了?昨天不是說胃痛來著,怎麼這麼不注意保重身體呢,張叔叔也真是的,也不攔你一點兒,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讓人這麼放心不下,唉!”
扶著她躺在自己牀上,林家宜轉(zhuǎn)身從洗浴間擰了一條熱毛巾出來,爲她擦拭了一下臉上的酒漬的時候,被她握住了雙手,“家宜啊……”
“媽,是不是很頭痛?我去跟你拿點藥吃,好吧?”
“不吃了,媽很好,你放心吧。”
“家宜,跟媽媽離開這裡好不好?”
身體一僵,林家宜不動聲色的問,“離開?去哪兒?”
“去國外。”
“瑞士嗎?找大哥一起住,是不是?”
她一臉驚喜的問,這樣也好,去那裡就一了百了!不僅放下了這裡的所有,陸劭南也不用再想方設法的驅(qū)逐林家,真是想不到爸媽這次這麼快就想通了,肯放下這裡拼搏下的一片江山,在她看來,這是明智之舉!
心裡的喜悅持續(xù)了不到半分鐘,就被夏楚殘忍的打破,“不,只有我和你,還有你張叔叔,就我們?nèi)齻€,好不好?”
手裡的毛巾應聲而落,她幾乎跌倒在地,用了很大力氣才勉強控制住心頭的怒火,很絕對的搖頭,“不好!一點兒也不好!”
“你張叔叔很疼你的,傻女兒。”
“我不要他!我要爸爸!”
“你爸爸?哼……一點兒用也沒有,我對他很失望……很失望……”
微瞇的眼睛徹底閉上,嘴巴里面還在咕噥著咒罵之詞……
爸爸讓她失望,她卻讓自己的女兒失望……
真是殘忍得很!
好吧,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猶豫了!
打定了這個念頭,她就開始著手準備了,雖然知道陸劭南那裡什麼必需品也不缺少,但是她還是有一些自己喜愛的東西,嗯,還是隨身攜帶著的好,這樣想著,心情不免輕鬆了不少,拿起電話再次撥了他的號碼,這次,卻沒有如願聽到他的聲音,索性就留了言,“陸劭南,你傍晚如果有空,就來接我吧,哦,對了,先提前跟你說一聲,我還要帶兩個人過去,一個是我大哥的兒子子軒,一個是……”
思索再三,她還是止住了到嘴的話,孩子的事情,還是當面說比較好,她甚至有些期待,他如果看到她挺著這麼大的肚子,不知道是什麼精彩的表情呢?呃,不會狠狠的痛罵她一頓吧?她估計他應該不會……
一個上午,林家宜都是帶著笑容做事的。
天色稍微晚了一些,她就頻頻的往門口張望,聽到樓上傳來聲響,她擡頭,恰好和媽媽望過來的視線對上,她臉上的表情很古怪,一幅欲言又止又有些驚慌忐忑的神態(tài),讓林家宜很是琢磨不透,腦海裡突地跳出來一個想法,陸劭南的電話!
不會在剛纔打了過來吧?
媽媽替她接聽了?
內(nèi)心患得患失,臉上還是不動聲色,她笑著說,“媽,你醒了?要不要喝點粥先墊墊,王太太在準備晚餐呢。”
正要繞過她上樓去看個究竟,卻被夏楚用胳膊擋了一下,“家宜,你現(xiàn)在去樓下一趟。”
“呃?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