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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俯首不稱臣

擦著頭發從浴室里走出來,看著鏡子里那張姣好的青春容顏,一樣的嬌艷如初,一樣的美好恬靜,卻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了一抹朦朧的凄涼和苦楚,還有眼角的那顆淚痣,也許是最近浸染了太多的淚水,經歷了太多無法預料到的坎坷和痛苦的無端折磨,越發顯得紅彤彤的,透著誘惑人心的風情萬種和繾綣情意……

微涼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帶來了外面和著花香的空氣……

也撩起了她寬松飄逸的白色裙角,上面留下了磨滅不了的痕跡,他真的夠狠毒,夠殘忍,夠冷酷,一碰到她的身體,他就如同上了癮的吸毒者,一旦吸了第一口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看著她身上再也揮不去的烙印,他的眸底總會閃現一種她看不懂的狂熱情意,像是一個孩子,面對一個被自己刻上了印章的玩具,激動莫名,她是他的了!她是他一個人的專屬品,只供他一個人褻玩和品味,別人休得妄想!

“滴滴滴……”熟悉的鈴聲。

臥室的座機。

來電顯示是那個她不愿意看到的號碼。

它完完整整的響了三遍,然后,沒了聲響。

每天,在這個時候,總是能夠聽到這樣的聲音,像是每天必做的功課,不眠不絕,不肯罷休,她任由它響著,卻不去接,只是,今夜,有些不太平靜的氣息在房間里流竄,他已經失去了耐心,第一次,他為她留言了,深沉感性的聲音從方匣子里緩緩溢出,猶如一首優美動聽的鋼琴曲,“家宜,我很抱歉。”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

他繼續,“平時我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那天,我是真的太生氣了,對你做了過分的事情,這幾天,你不接我的電話,我不怪你,但,凡事都要有一個度,你不理我,我很難過卻沒有再去找你,你要相信,我不是沒辦法闖進去機關重重的林家大宅,也不是沒辦法把你重新搶到手,我可以這樣做可我沒有這樣做,我是在尊重你!所以,也希望你能夠早點釋懷和原諒我,我非常不愿意事情弄到最后,是一個你不想要的結局收場,我的意思你懂,不得已的形勢下,我不會顧慮你的感受!”

最開始的時候,林家宜已經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手指放在話筒上,欲要接起,但是,聽到這里,她木木的蹲在那里,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出,冰冷的液體灌入她的體內,她又堅決的走開了!

混蛋!簡直是個混蛋!

他明明向她低頭了,卻在同時也向她發出了挑戰書!

這就是堂堂的陸劭南,俯首不稱臣,被他詮釋得再好不過!

可惜,他遇錯了人!她不是那種乖乖聽話小鳥依人的柔順女孩,她桀驁不馴,她也有自己驕傲的脾性,遭遇再多的打擊她也永遠都學不乖,她無法服從他的決定,所以,一怒之下,她拔掉了電話插頭,胸口劇烈的起伏不?!?

一分鐘之后,她又把插頭放回了原處,按了一組數字,第一聲響起的瞬間就被接通了,“家宜!”

他的驚喜,帶著明顯的焦急和喟嘆,似乎,這個電話讓他等了足足一輩子那么長久,漫長的等待快要將一顆心熬干了,她喚了一聲,“大哥……”就哽咽了。

“還沒睡?”

“是的。”

“家宜,哭鼻子了嗎?”

濃濃的鼻音輕哼了一聲,她帶著怨意的抱怨,“一直在等你電話,你卻總是讓我失望,你跟爸媽打過去,卻偏偏不打給我,難道,時空和距離也能夠把兄妹之情沖淡嗎?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會很傷心,還是說,你覺得我還在愧疚之中,害怕我知道你身體尚未康復的消息之后更加自責,所以,才自以為是的不跟我打電話,是嗎?我猜對了嗎,大哥?”

她洞悉一切的口吻讓對方失笑,“對!家宜猜的都對!是大哥愚鈍了。”

“自作聰明的大哥最是討厭了!”

“是嗎?”

他呵呵一笑,她吸了吸鼻子,“大哥,好想你。”

“大哥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很想回去,但是身不由己。”他苦嘆著,然后突然問道,“家宜,要不要過來大哥身邊?”

“好?!?

“真的?”

她的一個字,竟讓對方差點失去風度的喊叫出來,林家宜一邊抹掉眼淚一邊笑著點頭,“嗯,前些日子媽媽還說讓我過去陪你呢,我明天再去找她問問。”

去哪里都好,只要能夠避開陸劭南,只要能夠躲開他的魔爪,怎樣都好,所以,她想也沒想就應下了,對方自然是喜不自禁,激動的說,“我現在就讓他們幫你把房間布置一下,對了,花園里沒有多少花,明天我讓他們盡快種上一些,哦,還要給你添一些厚衣服,這里晚上有些涼,怕你受不了……”

林家宜適時的打斷了他,“哥,不用這么麻煩的,你好好保重身體,別為我考慮什么。”

“我等你最后的決定?!?

“嗯?!?

“去睡吧?!?

“大哥再見。”

“再見?!?

想著不久之后的幾天里就可以離開這片傷心地,一顆心這才放松不少,一夜好眠,睡著的時候唇角是含著笑容的。

可是,第二天,她就無法再笑出來了。

爸爸生病了。

在公司的董事會上暈倒,直接被送到了醫院的急救室,林家宜和媽媽一起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脫離了危險,送進了VIP套房,看著白色的病床上那張似乎一夜間就已經蒼老的臉,林家宜心酸不已。

不眠不休的陪在病床前,林家宜沒有離開半步。

白天媽媽要去公司主持大局,只剩下她形單影只的在冷清的病房里晃悠,無聊的時候,她會看書來解悶,聽一些胎教的舒緩音樂,做一些簡單又小幅度的健身運動,雖然有一大堆護士和保姆會幫忙照顧爸爸的身體,但她始終不愿意離開,因為,回到家里之后,空蕩蕩的大別墅里面依然是孤身一人,索性不如在這里陪著。

每一次從客廳回來,床上的人都一動不動。

雖然醫生說過不會有事,但她還是放心不下,她的心情低落抑郁,大哥的電話應時而來,聽到他聲音的那刻,林家宜當即濕了眼眶,“哥,我暫時不能過去了,爸爸他還沒醒,我不能這么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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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知道了,家宜,辛苦你了!”

“不辛苦……”

“大哥是不是很沒用?”

他的語氣懊惱自責,林家宜沒好氣的威脅他,“再這樣說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好,大哥要趕緊把傷養好,你自己也要保重,知道嗎?”

“我會的?!?

電話已經掛斷,她卻把它握在手里,心里各種情緒在激蕩在翻滾,她愣愣的站在那里,默默的任由清冷的淚水流過精致細瘦的蒼白臉頰,流過她尖尖的下巴,滴在她的手上,滴進她的心里,滴在散發著涼意的地板上,西方落日的余輝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照在她纖弱的身上,在她的周圍染出一層金黃的光暈,她的淚水和她的身影都變得不太真切,很孤獨很渺小,外面,天際間,又是一道如血的殘陽……

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接踵而至?

好運已經與她絕緣了嗎?

她的幸福就這樣終結了嗎?

憂心忡忡的回到臥室,爸爸竟然不知何時悄悄的醒來了,休息了這么久,他的眼睛依然凹陷,明顯的精神不濟,林家宜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累壞了,不過,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她剛剛哭過的眼窩再次濡濕了,“爸,你躺著,我去叫醫生?!?

他移動身體坐了起來,“家宜,別去了。”

他期盼的眼神讓她止住了腳步,他拍了拍床邊,她走過去,蹲在病床前,“還有哪里還不舒服嗎?”

“我很好,傻丫頭,不過是心肌梗塞犯了,別太緊張了?!绷逐┱艿氖置^她的臉,語氣中盡是憐惜。

林家宜埋頭在他懷里,貪戀著他暖暖的溫度,悶悶的聲音不清晰的從她唇里傳出來,“我能不緊張嗎?您的身體從來都很健康,也從來沒有昏迷過這么久,都把我嚇掉了半條命,爸,您千萬不能倒下去,您是家里的一片天,頭頂的天都沒了,您讓我和媽媽怎么活下去呢?我們不能沒有您的!”

“放心,我怎么舍得丟下我的寶貝呢?”他細細的捋著她的頭發,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四處看了一下,“你媽呢?”

“她去了公司?!?

他略一思索,“家宜,去把手機拿給爸爸。”

一聽他這樣說,林家宜就努起了嘴巴,瞪著他,一本正經的命令,“醫生說您需要充足的休息!我不允許您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所以,爸爸要乖乖的躺好,除了吃東西,除了睡覺,別的什么也不許做!對了,我現在就讓王太太給你煮魚片粥送過來,等你身體好點了,女兒我親自做您最愛吃的牛腩汁,讓您好好吃一頓,好不好?”

“好!爸爸的胃就交給你了!但是……”他的眼神剛瞄了一眼桌角的手機,林家宜堅決的搖頭,“不給!”

“家宜,爸爸的身體不會有事的,放心吧!乖,聽話!”

看他如此急切,林家宜縱然再心疼他,也不得不聽命行事,不情不愿的挪步過去,拿起他的手機遞過去,自己默默的出去為他張羅飲食……

后來的日子,在爸媽偶爾談話的只言片語中,林家宜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林氏集團和國內小有名氣的生產原料藥的廠家‘華科醫藥’合作,研制一種治療癲癇類的新藥,合作協議上寫明了林氏會全力支持并承擔華科的生產,和研制新藥所需的所有經費,也就是說華科相關貸款的擔保人就是林氏。

華科的總經理,是林皓哲結交二十多年的老友。

長達數十年的合作,他們之間都有了一種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擁有這一份合同,銀行就會簡化手續,為華科提供巨額貸款,因為林氏的資產足夠抵押貸出的這筆巨款!銀行總裁這樣的做法,不過是違反了規定,并非違法,他被革職又如何,他得到的是一輩子也享用不盡的財富,當然了,背信棄義的華科從中漁利頗豐!

貪婪實在是人類最好最真實的本性,它能夠驅使人們泯滅良心去創造無數個讓人驚嘆的奇跡!華科總經理攜帶巨款潛逃國外的途中,被警察抓獲,沒等法律的天網張開,他所有的銀行存款也在一夕之間全部被洗出,最終進了誰的口袋,不得而知,得知這個消息,那可憐的男人在獄中自殺身亡。

猶如一個泡影,一個生命從世間蒸發了。

只有一大筆龐大的債務從天而降,欲要把林氏活生生的砸死。

林皓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被老友如此出賣!

他更想不到的是,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藥廠而已,竟然會把他逼入死角!

誰,是幕后的策劃人?

這個問題,林家上下包括林家宜都心知肚明,但是,苦于沒有證據,陸劭南做得如此天衣無縫,他沒有跟華科有過任何的聯系記錄,在他的人際交往名單中,華科總經理那樣的小人物,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角!

而且,新聞上有報導,那幾天,陸劭南正在美國洛杉磯,受邀參加一個上流社會的宴會,在世界排名第三的寶艾西頂級酒店舉行,那里的總統套房備有十二畝的花園,相當豪華奢侈,主客們都是來自各個國家的政要,財務大臣,銀行財閥和商界顯赫的大人物,幾乎世界上的各類名流都在那里聚首。

酒會上大家笑語連珠,把酒言歡,談笑風生,好一派熱鬧祥和的氣氛!

陸劭南手執香檳,一直都在微笑,那是一個勝券在握的人才能有的笑容!

陸劭南出手了!

他真的說到做到了!

林家宜完全被震撼了!

一陣陣難耐的惡寒在她的毛細管里流竄,這個太過于恐怖的事實像一柄箭一樣刺穿了她的天真和自負,她自以為林家的龐大勢力是無人能夠擊垮的,但是,他就是這么輕而易舉的做到了!而且,她知道,這只是他的一小步而已,他也許只是動了一下嘴巴,慫恿了一個貪欲太過于旺盛的男人,然后,他就如愿以償了!

而他們林家,就此走入了天大的困境,這巨額的債務該如何來償還?首當其沖的,就是作為貸款抵押的林家老宅!

爸媽為此整天愁眉不展。

林家宜卻束手無策,心里著急得團團轉,卻始終沒有什么好的辦法,那天晚上,太大的壓力在她身上有了反應,腹部的疼痛再次襲來,這次,沒有人為她去請醫生,媽媽忙著到處奔走呼號,爸爸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就去收拾公司的爛攤子,她一個人在家,吃著一個人分量的晚餐,晚餐是她自己做的,傭人們走的走,散的散,這個家,眼看就分崩離析了,她除了自己照顧自己,再也不能指望別人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她便痛得抱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夕陽西下,身體的影子慢慢的變長,夜來了,屋子里變得凄清迷離。

她終于站了起來,額頭上已是大汗淋漓,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蹲得太久,直起身來就是一個踉蹌,她幾乎直直的往前摔倒,匆忙之間抓住了椅子,才維持了身體的平衡,可胳膊卻還是被餐桌的銳角掛了一下,竟然流了血,她看了一眼,用水沖掉,捂了一會兒,見沒有血再流出來,便扶著墻壁上樓了。

他的電話如期而至,在第三遍即將結束的時候,她接了起來,他說,“小家宜,我知道你會接我電話的。”

“陸劭南,你真是陰魂不散!”

“就為了你那句話,我做了一個小小的嘗試?!?

她的那句話?

那個雨夜,他們的通話,歷歷在耳,他說,“我會讓你乖乖的回來?!?

她說,“你覺得你可以嗎?”

她挑釁了他的能耐,所以,他用事實向她證明,他可以做到!是啊,還真是厲害的人物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她的嘴角輕扯出一點弧度,“僅僅只是你的一次嘗試而已嗎?”

“對!真正的風暴還沒有開始!”

“什么時候才算開始呢?”

“這要取決于你!”

“我?我可以阻止你的復仇大業嗎?”她的眼睛,綻放了一絲希冀的光芒,他的回答卻是,“不可以!”

“那我又有什么用?”

“你可以延遲死刑的宣判?!?

延遲?

終究是要到來的!

延遲死刑,是比死刑更為殘酷的處罰!它只會讓人的心理更加恐懼,每一天都在等待著死亡的逼近,每一天都在擔驚受怕,每一天都在計算著剩下的時間,幾個小時幾分鐘還是最后的幾秒?快了快了……

就好比殺死一個人,你是愿意被一刀削掉脖子斃命?還是更愿意選擇被一刀一刀的切割,鮮紅的血液一點一點的從身體里流出,呼吸一口一口的減弱,心臟一下一下的沒了力度,死亡的過程整整持續了一天一夜,才被處死?每一種死亡的方法,人類都不愿意面對,但是,只有這兩條路,結果同樣是死,你該選哪一個?快點死?慢點死?

真是艱難的抉擇啊!

她搖搖頭,苦笑,“你打電話來,有什么事情嗎?”只是為了向她炫耀嗎?他應該不是這樣膚淺的人。

他沒有回答,只是奇怪的問了一句,“你怎么了?”

“沒事。”

“告訴我!”

“肚子痛。”

她不介意告訴他,但是他知道了之后又有什么用,痛苦只能由她自己承受,他無法與她分擔一點兒,他如果良心未泯,起碼不會幸災樂禍的笑話她禍不單行,也許是她低估了他的人性,也許是他同情心泛濫成災,他的反應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的語氣很焦急很擔心她,“那次吃壞肚子還沒有好嗎?沒去看醫生嗎?”

他的問話聽起來像是在關心她,而且,不像是假裝的,只是,又如何?她自嘲道,“醫生?還有誰會為我請醫生呢?家里的人都沒有了?!?

“人呢?”

“都走了,都逃逸了,這個別墅下周就要被銀行封掉了,還有誰會傻傻的留下來呢?沒關系,我沒事的,不會死的,我現在學會自食其力了,下午的時候我自己出去藥店買了很多藥回來,一會兒吃兩片,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

她說得無所事事,一幅沒什么大不了的口氣,卻擺脫不了濃濃的心酸滋味,他沉默良久,“家宜,這樣的你讓我……”

“聽到我自暴家丑,你有沒有體會到復仇之后的快感?”

“你知道我不是針對你的!”他勃然大怒,她低喃道,“不是我嗎?”

“我想好好的珍惜你,可惜你偏要跟他們在一起,你現在回到我身邊還不晚,你沒有必要參與到他們中間去,那對你不公平。”

“他們?呵呵,陸劭南,你口中的‘他們’是我的父母!是我的父母?。∧阕屛叶愕侥愕谋佑又虑笊鎲??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你折磨我可以做到不理不問的話,那我就真是一個不孝女了,你知道嗎?我做不到!而且,就算我與他們無親無故,你現在讓我選,我也不會主動的走到你身邊去!”

因為,他真的不配!他口口聲聲說在乎她,但他做的事情太殘暴,他的態度太高高在上,他們的距離永遠難以跨越!

他們之間,有什么東西,一觸即發。

他似乎在竭力隱忍,最后只問道,“晚餐吃了什么?”

“粥還是湯面呢,反正是易于消化的食物,我也記不清了,我困了,陸劭南,晚安?!?

“家宜……”

他后面說了什么,她沒有聽到。

關門關燈關窗戶,準備來個徹徹底底的與世隔絕,睡個一塌糊涂,希望一覺醒來林家會是柳暗花明的另一番局面,眼角不經意的擦過窗外,她驀地僵住了手里的動作,緊緊的將窗簾捏在手里……

靜美的花園中,那些玫瑰因夜色染上了深色,猶如涂抹了一層陰郁的布匹,壓得人喘不上氣,四周一片沉寂,震耳欲聾的沉寂,連空氣都似凝固!

她的心臟,在黑夜里狂飆的跳動,驚心動魄!

暗淡的月光灑下,斑駁的身影與花影交錯凝結,絲絲相扣,清尊華貴的男子立在那里,他仰頭看著她,他修長的濃眉微挑著,眼神是斜的,眼睛明亮得如同破開迷霧的啟明星,又像是撕開黑夜的一道強光,里面的情緒無人能解……

“你現在真是來去自如了。”如此輕松的走進了以往戒備森嚴的大門,以前他敢,現在的他更是暢通無阻,而她,已經是他唾手可得的了,可以立刻把她帶走,剛才的談話根本是多余的,她不懂,不懂他在玩什么游戲,絕對不會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一個深情守候者的角色吧?這不是他,所以,“你還在等什么?”

“等你原諒我……在海邊的不當行為……”

“絕不!”

“那銀行會讓你在今晚搬出這里!”

“……好。”

既然如此,她還能說什么,她只能說,“好,我原諒你。”

不就是一句話嗎,如果說出來能夠避免她今晚的露宿街頭,她完全可以簡簡單單的說出來,她在言語上奉從他的命令,可是,心里怎么想,又是她自己的事情,那里是她唯一能夠掌控的一方凈土,他再怎么強悍再怎么威脅也是管不著她的思想!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自那夜后,林家的風波似乎塵埃落定,暫時度過了一次難關,但是,他們還是要搬出去,媽媽和所剩不多的傭人在默默的整理一些私人物品,林家宜的任務就是把自己的衣服和飾品收集一下,能帶走的就帶走了,不能帶走的,就不再是她的了。

她花了不到十分鐘便收拾妥當。

一個不大不小的皮箱,里面是幾件換洗的衣物,還有幾樣她喜歡的小東西。

最后一晚了,她需要出去走走,看看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把一些黯淡的記憶再重新撿回來,好好的放在大腦里保存起來,也只有這些,是她有能力全部帶走的了,夜風有些張狂,衣服顯得太過于單薄,她卻不愿意回頭,一步一步的走,客廳,餐廳,后花園的木架秋千,有二十多股噴泉的噴水池,圍繞著別墅周邊擺放的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大理石雕塑,在她面前矗立的,是其中一個,姿態極其優美的女人,像是真的一樣,她的身軀凹凸有致,一不小心就讓人看得失了魂魄……

還有很多很多地方……

那里很隱蔽,是她小時候和大哥捉迷藏最喜歡躲的地方。

那里的小山坡風景很美很獨特,是她經常執筆畫畫的地方。

穿過幽靜的小路,后面視野開闊,那個地方,十年來她從未再次走進去,湖泊中央的亭子已經荒廢了,依稀還能聽得到骨頭斷裂的聲音,凄厲異常的慘叫聲,沒錯,陸劭南和大嫂被血光覆蓋,他傷痕累累的離開了……自此以后,這里就是她的夢魘之地,大哥說要把它鏟平,媽媽也點頭同意,只有爸爸,他一口否定!

那是爸爸第一次沒有滿足她和大哥的要求。

他經常站在這里,一幅憑吊的肅穆表情,曾經,她問,“爸,您在想什么?為什么一臉的傷感呢,這樣的您讓女兒很心痛?!?

那個時候,她才十歲,但是她已經能夠察言觀色,能夠用她敏銳的心思體會別人的情緒了。

“爸爸在想,我的小公主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出嫁的時候我該送什么禮物好呢?”

“爸爸太壞了。”以為她小,所以就可以逃避問題嗎?

“家宜,為什么你總是這么聰明呢?”

“因為我是爸爸的女兒啊?!?

最終,她也沒有從爸爸口中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她想,這里大概也珍藏著爸爸最為寶貴的回憶吧,畢竟,林家大宅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辛辛苦苦拼搏而來的,不舍得去破壞一個角落,也是情有可原的,就像現在的她,要離開了,這里的一花一草都吸引著她的眼神,她傾注了全部的感情,貪婪的看著,撫摸著,唯恐錯過了一絲一毫,但是最后,還是不得不說,“永別了!”

細雨,不知何時開始簌簌而下……

雨勢不急,卻很致密,把她的頭發和衣服打濕了……

將披肩展開包住身體,她轉載了滿滿一腦袋的東西,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回來,手剛放在門把上,玻璃門就被人從里面拉開,一股清新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然后是猶如一場夢幻的聲音綿綿不絕的飄入她的耳朵,“家宜,你這是去哪兒了,怎么這么不小心,又把自己淋濕了,來,我幫你擦頭發……”

濃濃的關心透著掩飾不住的焦急和心疼……

依然是那張溫文爾雅的面容,依然是涓涓如絲不溫不火的情意……

瞬間,淚水盈滿了眼睛,遮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他眸底散射的柔情注視,光陰流轉,時空變幻,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她喑喑啞啞的開口,一雙手顫抖的伸過去,放在了她日思夜想的清俊臉頰上,“逸凡?是你嗎?是你回來我身邊來了嗎?你在宴會上把我弄丟了,我好害怕,你又把我找到了,是嗎?”

“家宜,對不起……”

“逸凡,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夢,是我回來了?!?

不!不是的!

側頭躲過他手上展開的毛巾,不,她不要他幫她擦頭發,他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夫了!

意識清明的時候,她已經站離他一尺之外,冷漠的開口,“你怎么來了?”

“我剛從歐洲回來,聽說了最近發生的事情,不放心你,就過來了?!?

“沒什么不放心的,你別擔心,我很好?!?

“家宜,你聽我說?!?

他伸手捉住她的胳膊,她閃躲了一下,卻沒有那么用力掙扎,因為,他手心的溫度讓她遲疑了,那曾經是她最為渴盼的碰觸啊,他如此溫柔的對待過她,然后,又因為一個她所不知道的原因而離棄了她,她知道自己應該將他請出門外,從此不相往來,但,內心又在狂妄的叫囂,為什么,為什么啊逸凡?

他還是為她擦了頭發,一綹一綹的擦,動作很輕很細心,寬大的毛巾帶著神奇的魔力讓濕意遠離了她,身體也漸漸的有了暖意,蒼白的臉色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健康的粉紅,像是終于卸下了對她滿腹滿腦的擔憂,他焦急的神情有所緩和,長呼一口氣,“好了,擦干了,一會兒上床前記得洗個熱水澡。”

她木訥的點頭。

扭頭就要上樓,卻聽他在耳邊悠悠一嘆,“家宜,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嬌軀一滯,一只手緊緊的握著扶梯的欄桿,用了太多的力氣控制自己的情緒,纖細的手指關節竟透出了青白色,她沒有回頭,他卻不肯放棄,緊追了兩步,站在她身后,開口道,“我只想你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出自我的意愿,我的心里只有……”

“別說!別再說!”

“家宜,我把你惹哭了,是不是?”不用她多說什么,她顫抖的肩膀已經讓他猜到,背對著他的人兒,必定已經是淚流滿面了,他猶如受到了最為慘痛的打擊,他的聲音帶著再也挽回不了的失落,“以前,我從來沒有讓你哭過,那是我這輩子最值得炫耀的事情,我曾經以為我會一直保持下去,我會一直帶給你歡樂的感覺,讓你的生命中沒有淚水沒有痛苦,可是,今天,我失信于我的承諾了,你哭得這么無聲無息,我的心,都要碎了……”

“逸凡,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不!那不是我的選擇!是我爸的選擇!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是身不由己……我好沒用……”

只是這一句,林家宜就明白了。

心里對他的那些怨恨,也不再那么明顯了,雖然無法改變現狀,雖然事已成定局,到如今,能夠知道他不是真心的要遠離她,也是對她的一種安慰吧!所以,她抹了一下眼淚,逼迫著自己用笑臉迎上他的注視,“逸凡,你看,我們林家現在亂成一團糟,改天吧,改天我和你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對了,請代我向你未婚妻問好……”

他半是期盼半是害怕的抬著頭……

她淡淡的言語卻讓他的腦袋‘嗡’的一聲,他直直的看著笑得燦爛的她,半天沒有正常的反應,最后似乎意識到一切本該如此,他苦澀的笑笑,“家宜,你這語氣真夠傷人的,不過,是我罪有應得,我不怪你。”

“回去吧,夜深了。”

“家宜,現在的我還是不夠強大,我沒辦法忤逆自己的爸爸,我也沒能力和陸劭南對抗,但我依然希望能夠幫得到你,我的聯系方式一直沒有變過,那個尾號是999的手機號碼,是我們相識之初你幫我挑選的,還記得嗎?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它的存在,它也只為你一個人開啟,以前是,現在是,以后都是……”

說到這里,身為男兒的他,竟也哽咽了。

林家宜愣愣的看著,微笑著伸出手,在即將觸到他臉頰的時候,又匆匆收起了指尖,轉身上樓,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落下……

“家宜,我會一直等你電話的?!?

哀傷的眸子癡癡又不舍,緊緊的盯著她越發清瘦和寂寥的背影,直到雪白純潔的衣角消失在拐角處,周圍的空氣中再也沒有了最讓人眷戀的那股溫香恬靜的氣息,他這才邁著失魂落魄的步伐,一步一步艱難的離開了……

昏暗的房間,沒有開燈。

站在窗邊,靜靜的看著那漸漸消逝的汽車尾燈,走了,他走了……她淺淺的呼吸,在冷冷的空氣里化為了茫茫的白霧,門口的一絲聲響讓她乍然回頭,月光勾勒出來人頎長卻略顯佝僂的身形,她張了張嘴,“爸……”

“逸凡這次幫了我不少?!?

“爸,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會和他走到這一步?!?

“他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他很善良,很紳士,很溫柔,很會照顧人……”他是每一個女孩子都會心儀的對象,跟他在一起生活,必定不會經歷大風大浪,那是一種心安,淡淡的心安,這不是每個男人都能達到的境界,而他,卻能輕而易舉的做到!也算是一種天賦吧!

提起他的好,她的嘴角是上揚的。

林皓哲點點頭,言語中不乏惋惜之意,“對,這是他的優點,卻也是他的缺點!逸凡這孩子啊,生性秉厚溫和,容易被感情羈絆,對于一個深陷商場囹圄的男人來說,這是最為致命的缺陷!他這種謙謙君子合該與世無爭,真的不適合在勾心斗角中生存,所以,他的性格也注定了他的結局,他永遠成不了高高在上的王者!”

“爸,并不是每個人都想成為王者。”

“是啊,想要成為站在世界巔峰的王者,不只需要一個強健的體魄,一顆堅強的心,一幅博大的情懷,還有,最重要的一個,那就是沒心沒肺永無止境的舍棄,舍到無可舍的地步,還要再舍!直到,徹底的一無所有……”是的,一無所有!用之不盡的金錢,一貧如洗的精神,世人皆仰慕不止,只有自己對影神傷。

林家宜想到了在荒原中獨自行走的狼王!

桀驁不馴,絕望又高傲……冷冷的看著蕓蕓眾生……

無端的,陸劭南那雙葉狼一樣的眼睛定格在了腦海中,讓她心悸,“王者之路,很孤獨!”

搬出林家大宅的那一天,天色陰沉得很。

趁著萬物還未蘇醒的時候,他們聚在了樓下,林家宜是最后出來的,路面有些濕滑,她走得很緩慢,爸爸媽媽和所剩無幾的傭人們都有要忙的事情,她雖然心存顧忌卻也不好意思讓專門一個人來攙扶她,日漸凸起的腹部已經很難來遮掩了,幸虧夏天過去了,身上作為掩飾的衣服可以越穿越多,一襲厚厚的大風衣披在身上,她還是那般嬌小,一陣強風刮過,亂了她的頭發,帶起了她的衣角,那一刻,她輕盈的身體似乎會被帶離這個現實的世界……

扶著車門,穩住了腳步,伸手將頰上碎發撥到腦后的時候,眼睛余光看到了馬路對面那個屹立不動的雄渾體格,他的臉隱在了晨霧中,不是太清晰,她眨了眨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她對面,中間隔著這輛車子,兩人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里對視著,他率先開口,“家宜,你瘦了?!?

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低喃,“有嗎?”

他深邃的望著她,“跟我走。”

“現在不能?!?

這是一個她跟家人患難與共的時候,怎么可以毫不負責的走開?

正在不遠處對眾人指點的媽媽一個不經意的回頭,一看到陸劭南她就要沖動的過來,卻被爸爸給拉住了,推搡著她進了一輛車子的后座,他向林家宜這邊點了點頭,一隊裝載著他們全部行李的車隊率先緩緩的離去,王叔叔也為她拉開了車門,她抬頭看了陸劭南一眼,還是坐了進去,他并沒有離開,而是繞過前面走來,停在車窗外,蹲下,恰好與她平視,“家宜,你可以先跟我走,等他們穩定下來之后,你再回來不遲。”

“你會讓我回來?”

“會!”他頷首,緩緩的靠近她,迷人的五官之間釋出一絲微笑,林家宜心如擂鼓,視線猶如被磁石吸引無法從他這里移開,只能定定的看著他性感的嘴角不停的小幅度翕合著,“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到提香宮堡,我在別的地方還有房子,已經裝修好了,設施很齊全,你先住進去,你不想見我,我不會過去打擾你,好不好?”

他的姿態,無比的虔誠。

他的目光,溫柔又悠遠。

他的神情,謙卑得不像他。

他做出了最大的讓步,她不是不心動,但是,她依然不能夠說服自己!她說,“爸媽他們買的房子雖然小了一些,聽說還行的?!?

“我不想你過得太辛苦?!?

“事后再說這些話,你覺得不可笑嗎?再說了,成王敗寇,林家不是輸不起,所以,我恭喜你!”

臉上閃過懊惱之意,她的情緒稍有波動,他便有了明顯的抵觸,“別用這種酸澀的語氣跟我說話,你知道我不愛聽!”

“那好,我也說不來什么虛與委蛇的話,你想聽真話是嗎?我不想再見到你!就是這么簡單!”

“小傻瓜,你又想激怒我,是不是?”

“我除了這個本領,也沒有別的可取之處了?!?

“你有!”

“是嗎?”

談話到了這里,也算是可以落幕了。

該走的要走,該離開的也不能再停留了。

銀行已經派人來貼封條了,一個明顯是管事的,遠遠的看到蹲在這里的陸劭南,愣了很大一會兒才匆匆的走過來,堆滿笑意的跟他搭訕,“陸先生,您好您好,原來真的是您啊,我還以為看錯人了呢,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你們忙你們的,我過來看看而已?!彼p描淡寫的說,根本沒有拿正眼看他,一雙眼睛只是專注的在林家宜臉上徘徊,不肯錯過她每一寸的感情變化,那人依然保持著大大的笑容,恭敬的躬了躬身體,退后幾步,才轉身往林家大宅走去。

站在車旁的王叔俯身過來提醒她,“小姐,該出發了。”

不等林家宜說話,陸劭南就兀自做了決定,“五分鐘!”

王叔叔雖有不甘,卻還是忍下了。

林家宜依然一動不動,這五分鐘很漫長也很短暫,她的話已經說完了,也想不出他還有什么可說的,事實證明,他似乎只是為了延長時間而已,除了盯著她看,并沒有做什么別的多余的動作,在這樣不被人樂見的氣氛中不知不覺間有一絲曖昧的氣息在流淌……

天氣陰霾,空氣窒悶,他的眸光越見熾灼,她的身體和心臟被這股悶熱熏烤著,她的頭有微暈的勢頭,她的臉也開始了微妙的化學變化,薄薄的臉皮似乎再也抵擋不住這火辣的情意,慢慢被紅暈浸透,她想側過頭去不去看他,但是,她的耳朵和脖頸肯定更是紅得慘不忍睹,所以,她低下了頭,微微合上眼睛,摳弄著指頭。

兩分鐘過去了,他終于開口,“下車?!?

“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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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抱抱你。”

“不要!”

一想到身體接觸的結果就是被他拆穿她懷孕的真相,她立即駁回了他這個要求,不止這樣,她還抱緊身體往里縮去,陸劭南眼睛危險的微瞇,驀地起身,上半身以壓倒的氣勢鉆進車窗,按住她的雙肩,看著她瑰麗的唇,他涌現出一種強烈的本能的沖動。

這種情緒壓抑得太久,而現在即將一觸即發!

她驚恐又無措,“陸劭南,你干什么?”

看著她無邪的眼睛,他極力的克制自己,仍抱持著一絲希望,“跟我走嗎?”

“你別這樣!”她驚訝的看著他,他的反常讓她無法理解,紅唇顫抖著微啟,他能嗅到她如蘭的馨香,那種美好,任誰也無法阻擋。

他低下頭,她別開臉,他發了狠……

直到……懷里的人放棄了微弱的抵抗,直到……他嘗到了她咸咸的淚水,他才放開早已淚留滿面的她。

雨,滴滴答答的飄落下來……

他名貴的衣服被淋濕了,隨風斜飄進來幾滴,冰冰涼涼的,他的袖筒也被打濕了,撫摸著她下顎的手更是沒有一絲溫度,可是,這些似乎都影響不到他,他的姿勢不變,他的神情不變,他眸底的眷戀卻濃密了不少,抱著她的動作緊了又緊,她差點喘息不上來,屏氣凝神,一雙手支著他的胸口,用不上什么力氣。

不知何時,他的手下出現了,撐了一大把傘,想走過來卻又畏懼不前,矛盾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想著要幫他一把,林家宜擦干淚水,輕輕的試探的推了推他,“下雨了,你回吧,我也該走了,五分鐘早過了,你又不守承諾。”

同樣站在風雨中的張叔叔早已一臉的苦色,對陸劭南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向林家宜使了使眼色。

他動了一下,將下巴從她肩頭離開,用拇指在她眼角的淚痣停留撫摸了一會兒,他說,“家宜,要堅強一些,知道嗎?”

“我之前被爸媽保護得太好了,現在才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無用。”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不要讓這雙美麗的眼睛總是被淚水遮掩。”

“我會試著堅強起來的?!?

“很好?!彼樕蠐Q上了輕松一些的表情,她撇了撇嘴,水靈靈的眼睛瞪著他,“如果我是男子,我一定會跟你比個高下!”

“真有勇氣!這種眼神帥斃了!”

“你……”

他竟然也會說出這種話?

而且,還帶著戲謔的慵懶笑意,讓她想生氣都沒辦法,被悶得難受極了。

看她如此神態,他失笑,“男兒身女兒身又有什么區別,小家宜如果想找我單挑,我樂意之至,必定付出全力來與你糾纏,秉承著世界貿易的公平原則做事,直到讓你輸得心服口服,怎樣,有沒有想要跟我拼一下的欲望?”

他說最后兩個字的時候,帶著輕挑的尾音,讓她莫名其妙的漲紅了臉,沒好氣的堵他,“男兒身你也要嗎?”

“為什么不要?”

“我還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發展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

“只要是你,換了外貌換了性別又如何?你還是你,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我的家宜……”話音未落,他又覆下了優美的唇,這次,沒有剛才的瘋狂,只是輕輕在她眼睛上一觸,“去吧,不久我們就會再見?!?

他退后一步。

車子緩緩啟動,消失在煙雨渺茫的公路盡頭……

“姑姑,姑姑……”

一連聲的呼喚,終于把林家宜從夢境中揪了回來,陸劭南的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在腦海里變形變彎,猶如水中的波紋,慢慢的蕩漾開去,最后再也看不見了,眼睛上被他吻過的痕跡似乎還沒有消失,她伸手去摸了摸,竟感覺到了從他那里感染而來的涼意,對,那是來自他薄唇的余溫……

胳膊又被人拽了一下,她這才真正的清醒過來,回頭看向身邊嘟著高高嘴巴的小男孩,“呃,子軒,怎么了?”

“姑姑在想什么啊,笑得跟一只貓瞇似的。”

“???我有笑嗎?”

男孩兒古靈精怪的眼睛咕嚕咕嚕轉了轉,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嘣’的跳下高高的凳子,噔噔噔的跑開幾步,還回頭特意叮囑,“保持!保持!一定要保持好這個表情!”

他離開三秒鐘,再跑到她面前的時候手里多了一面小鏡子,放在林家宜鼻子前面,果然,里面是一張笑得生動多姿的面容……

“姑姑真不知羞,說,是不是想男人了?”

林家宜差點被自己口水噎死,瞠目結舌的看著笑得跟狐貍似的小人兒,她惱羞成怒,抱住他小小的身體,作勢要去揍他的屁股,可真的拍下來之后還沒有撫摸的力量大,“讓你笑我,讓你笑話自己的長輩!”

“啊,姑姑饒命?。 ?

“說,還敢取笑我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咯咯咯……”

歡聲笑語,洋溢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公寓……

這個地方,是林家宜暫時的新家。

雖然比不過原先的別墅豪華奢侈,卻也窗明幾凈,上下兩層,面積不大不小,恰好每個房間都得到了應有的用途,格調和裝潢不是最好卻很適合居住,緊湊合理的布局增添了不少家的溫馨成分,家里的傭人也由原先龐大的兩位數縮減到了現在的三四個,沒有了那么多的開銷,日子過得倒也很好,起碼,現在的林家宜每天的心情很安穩,遠在瑞士的大哥害怕她寂寞,就把大兒子林子軒送了回來,小家伙聰明可愛,最喜歡跟自己的姑姑玩,以前她要上學,現在有了大把的時間陪他,兩個人只要在家,這里絕對不會寂寞。

爸爸每日的工作還是那樣忙,住的地方離公司很遠,他基本上一周才回來一兩趟。

倒是媽媽,最讓林家宜擔憂。

過慣了闊太太的日子,這樣拮據的生活讓她每日愁容滿面,經常為了沒有得到一場宴會的邀請函而大發雷霆,或者因為一件晚禮服不稱心而鬧脾氣,看到誰都不免一頓訓斥,整個家里的人,除了林家宜,都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就連小小的子軒,她也不放過!

有一次,林家宜看到小家伙躲在自己房間不肯出來,過去叫他吃飯也不應,她親自上來的時候才發現,他竟然一個人偷偷的趴在被窩里哭泣,枕頭被褥都哭濕了一大片,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一大片青紫的淤痕,一看就是被人用手狠狠擰過一遍的,那晚,林家宜第一次跟自己的媽媽產生了爭執……

事后,媽媽哭了……

她當時沒哭,剛關上那道門,淚水就唰唰的落下了……

那晚,她沒有回自己房間睡覺,而是摟著子軒在他的床上坐了一夜,給他講了一夜的童話故事,為他擦去睡夢中還一直不停淌下的淚水,開始的時候他會夢囈,到后來,在她懷里倒也睡得很香甜,而她,卻失眠了整整一個晚上,想到媽媽的淚痕,想到她的苦處,想著家里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回神過來的時候,天色竟已經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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