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出邯陽城已經一個月。漸漸的熟悉了山中的歲月,因為那脈溫泉,山谷中終年如春,在影子樓的影子們清除了那個丹爐,又在各處灑滿了蛇藥,這才漸漸的安下心來,帶著獨孤落日和寧不凡的家人,在木屋后的瀑布邊種植各色的花木以打發時日。
孩子總是很容易便忘記傷害,每日里,小芷帶著小沅、獨孤落日的三個兒子和寧不凡的一兒一女在谷中玩耍,面上滿滿的微笑,嫣然將失去江山的痛深深的隱藏在心里,她不停的勸慰自己,失去的那一切,本就不應屬于自己。
影子們常常將谷外的消息傳回谷中,楚韻歌任命寧不凡為西路將軍,他們正勢若破竹的殺向邯陽,勢若破竹?嫣然用一枝長長的樹枝在沙地上不停的寫下這四個字,在自己的心里,只有問風率領的龍鱗黑甲才能用這四個字形容吧!
山嶺上的雪線漸漸的退去,想必谷外也是春暖花開。漫山紫色的蜻蜓在夕陽下歡快的飛翔,每每想到從前與問風在山中把臂同游的歲月,總是覺得無比的溫暖,刻骨的傷痛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也許是在麈山的緣故,總是想起從前的歲月,一點一滴,快樂的、悲傷的、愉悅的、欣喜的,太多太多,在如潮水的回憶中,嫣然覺得自己正緩慢的老去,那種如同水滴石穿的感覺,每一滴水落下,都令人心驚膽顫。
時日漸進,嫣然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世事,她常常坐在木屋外看著孩子們快樂的游戲,多快樂啊!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曾如他們一般快樂。
青色的天色如同剛剛才落過淚,嬌嫩得如同孩子們的臉,嫣然覺得自己走了許久,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兒去,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只是不停不停的向前走,她突然聽見一陣清脆的笑聲,禁不住緩緩的停下腳步,原來前方是一片桃花林,桃花盛放得如火如荼,一個孩子站在桃林邊對嫣然輕輕的招手。“娘,來啊!來吧!”
小若!嫣然覺得眼淚涌進眼眶,快步走到他身邊,他已嬌笑著撲進懷里,胖胖的小手帶著幽幽的馨香和柔柔的溫度,“娘,乖乖不哭,小若疼你。”
抱著小若走進桃林,問風穿著那件青色的長袍,左袖上是那條自己沒有繡完的紅龍,聽見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滿面盛放的笑意,“嫣然……。”
問風!在他懷里,嫣然盡情的慟哭,將一切的委屈與傷痛化為淚水,將一切的一切都盡情向他傾訴,所有的一切都不必再忍耐……。
“嫣然,”問風的手帶著令人沉迷的溫暖,“我知道你累了,為了安楚、為了小芷。你太累了,即使你沒有了江山,你還有我們,無論我,無論小若或小芷,都會永遠永遠的支持你,嫣然,我要你振作起來,我要你微笑著面對一切,仇還沒有報,恩也沒有還,嫣然,振作起來,待你真的累的時候,我和小若會來接你的……。”
累啊!這般的累,嫣然緊緊的抱著問風,他卻化為片片的桃花,轉瞬飛散,耳邊還回響著他溫柔的話語。
“娘,”一只小小的手輕輕的拉著自己的衣襟,嫣然垂下頭,卻是滿頭大汗的小沅,“娘,哥哥不見了。”
不見了?嫣然俯身將他抱起,“小沅,別急,哥哥到底去哪兒了?”
還未說話,卻見壹號影子突然在溫泉邊出現,“皇上。有一支軍隊進來了,據我們目測,約在四、五千人,看旗號應該是黃世宗,皇上請立刻回避。”
黃世宗?難道小芷去質問他了嗎?這般笨,他難道不知道黃世宗只要一見他,便會殺掉他,急得滿頭冷汗,連聲音都顫抖了,“小沅,你最后見到哥哥在哪里?”
“那里,”小沅指著遠處,“剛剛哥哥就在哪里,可是小沅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不見了?顧不得影子的阻攔,嫣然快步走到小沅所指的之地,卻聽地上有微弱的呼叫聲,“娘,娘,快跑,黃世宗來了……。”
走到近前,這才發現原來那里有一個地洞,嫣然將小沅放到一旁,正要俯身去看。兩個影子將她拉到一旁,另一個影子從腰間解下鐵索,飛迅的放了下去,“姬公子,請抓緊。”
從地洞爬出的小芷,不及拍打衣上的灰土,飛跑到嫣然身邊,俯身抱起小沅,滿面焦急,“娘,你和小沅快跑。我和影子們在這里阻攔,快跑啊!”
阻攔?嫣然只覺得眼眶一熱,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他這般的文弱,手無縛雞之力,連自己都無法保護,他卻要保護自己和小沅,在這個時候,無論之前做過什么樣的錯事,都是可以原諒的,嫣然微笑著點了點頭,“小芷,不要怕,你忘了娘是誰嗎?娘是贏嫣然,當年曾經跟隨龍皇橫掃天下,這些宵小能奈我何?”
“娘不要怕怕,”小沅拍著手,“我和哥哥保護娘,娘不要怕怕。”
微笑著拍了拍小沅的頭,將他交給小芷,“小芷,保護好弟弟,你們進木屋去,按照娘之前教你們的方法,帶著所有的孩子進夾層去,然后走到地道頂端,無論外間發生什么,都不要出來。”
看他們走進木屋,嫣然轉過身,面上的笑容早已斂成寒霜,她注視著壹號影子,“你們習的是暗殺,不擅上陣搏殺,前些時日我讓你們設置的陷阱可以阻擋他們一陣,就憑你們,不可能是寧不凡訓練出軍士的對手,我們要盡量將他們引開。”
“皇上。”壹號躬身行禮,“如果這一次不能保護皇上周全,影子樓所有影子將在此處殉職,但我們希望,假如有一絲生還的希望,皇上絕不要輕易放棄。”
返身進屋,換了一套男裝,手持長刀,嫣然覺得朔風撲面,許久沒有征戰,此時握著長刀,竟然覺得熱血沸騰,這一次,就讓黃世宗知道月帝的刀鋒有多么的冰冷。
抱著長刀坐在庭院中,悠閑的看著黃世宗手下的士兵竭力的擺脫那些陷阱,他們行進的速度明顯放緩,影子們手持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沉默的站在嫣然身后,無論如何,這最后的一仗都不能丟了月帝的面子。
那些狼狽不堪的軍士終于進入了山谷,他們漫山遍野,前期進入庭院的軍士只覺得莫明的壓力,他們站得遠遠的,不敢再向前一步,黃世宗快速的整肅完衣冠,得意洋洋的走出人群,“皇上,或者贏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早已移開視線的嫣然冷冷一笑,“抱歉,似乎我沒有見到你,所以也稱不上又見面,說真的,我真不愿望見到你,每次見你,我都覺得奇怪,這世上怎么會有那么丑的男子,丑得令人惡心。”
黃世宗面上陣青陣紅,目中兇光閃動,“贏姑娘,你以為就憑這些影子就能保你周全?如你這般的絕世美女,原不應舞槍弄刀,不如放下長刀,咱們好好談談。”
“談什么?”嫣然仍然沒有回過視線,她只是眺望著遠處碧空下那一抹青山,“我與你沒有什么可談?”
“贏姑娘錯了,”黃世宗綻出一個自詡瀟灑的笑容,“咱們能談的太多了,贏姑娘,此時安楚在我手中,只要我愿意,隨時都可以登基為帝,如果贏姑娘愿意,我愿意以皇后之禮……。”
“在你手中?”嫣然突然笑了,笑得那般瘋狂,笑得連眼淚都浸了出來,“在你手中嗎?若我的消息不假,楚韻歌的大軍已經接近邯陽,也許一日,或者二日,你就是楚韻歌的階下囚,到時在刀鋒之下輾轉哀號,你竟然覺得你可以當皇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世間怎能有你這樣獐頭鼠目、蛇蝎心腸的皇帝?”
“你!”黃世宗大怒,目中盡是兇光,“即使楚韻歌真的來了又如何?你也說了,一日!或者兩日!你覺得你們這點兒人能夠支持到他來嗎?只要我一揮手,千軍萬馬一擁而上,到時,你見不到我在刀鋒下輾轉哀號,我要你親眼看著你的兒子被我一刀一刀的凌遲,看他們鮮血淋漓……。”
一支袖箭破空而出,發出尖厲的嘯聲,站在黃世宗旁的軍士忙用力推他,這才避過那支袖箭,嫣然抽出長刀,刀尖閃爍著凜冽的寒光,冷眼看著軍士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且戰且退,影子們根本無法對敵,眨眼間便退到了木屋前,計算時日,小芷他們還未走到通道,心下大急,手中刀光大盛,刀花連連挽動,趕到近前的軍士被劈成兩半,其余的軍士們一見血,如同發瘋一般的揮刀沖向嫣然。
漫天都是刀光劍影織成一個大網,嫣然無法逃脫,心下暗暗叫苦,被他們斬成肉醬也就罷了,只望小芷他們已經逃走,身后一冷,一柄長槍突然伸出,將幾柄已經落下的刀挑走,返過身,卻見小芷滿面漲紅,雙手緊緊抱著那支長槍,小沅站在他腿邊,“娘,不要怕怕,哥哥和小沅來救你了。”
又是感動,又是恐懼,又要搶步回到他們身邊,卻覺渾身一冷,兩個龍鱗黑甲突然出現,返手便斬殺了數十個軍士,有認出龍鱗黑甲的軍士厲聲慘叫,轉身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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