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令下傳后,嫣然沒有循例離開御書房,她目光凜凜的盯著地圖,心中似乎有千軍萬馬在奔騰,獨孤落日有些不安,他覺得此次針對商賈的行動有些過于急切了,畢竟,一個行動需要詳細的計劃才能獲得最佳的結果,一旦商業協會鼓動商賈們暴動,其危害比那些軍人掀起的暴動更加的可怕。
“落日,如果朕要對商業協會下手,你覺得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回過身,嫣然的目光不知什么時候已從地圖轉移到獨孤落日身上,“朕覺得也許天衣無縫的暗殺比直接由朕下令誅殺更加有效。”
心微微一動,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只不過安楚并沒有……。
“落日,朕想你寫封密信給楚韻歌,”嫣然站起身,緩緩走到案幾前,面上的笑容如雪后的梅花,艷麗卻清冷,“這個時候,朕需要與此事沒有關系的人出手相助。”
“皇上,雖然利用影子樓可以不引起人懷疑的達成目的,可是臣卻有些擔心,”遠遠看見小芷興高采烈的抱著一個果子蹦蹦跳跳的迎上前來,獨孤落日怕光一般的瞇縫起眼睛,“請神容易送神難。”
“你放心吧,”嫣然加快腳步迎.向小芷,“楚韻歌是聰明人,在真正穩固他的位置之前,楚韻歌是不會拒絕與朕合作的,在影子樓完成任務之后,他們會發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離開安楚,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信寫得很短,三言兩語,楚韻歌長.久的注視著那封短信,目中精光四射,楚韻清壓低了聲音,“小弟……。”
緩緩豎起一個手指,輕輕搖了.搖,楚韻清會意的轉過首,極目四顧,這是大梁城西的小銀湖,也是大梁城有名的胭脂之地,此時船已行至湖心,湖面開闊,花船來來往往,船娘們的聲音如同剛剛在胭脂里打了滾,帶著一絲曖昧的緋紅,混在各色絲弦發出的聲響中,直叫人要沉迷其中。
輕微的腳步聲響過后,下人們無聲的奉上茶水和.點心,隨后垂手遠遠的退到一旁,靜靜待傳喚,伸手拈起一塊點心,正要送進口中,卻見楚韻歌緩緩回首,蹙了眉,聲音幾如蚊鳴,“嫣然要對商業協會動手?”
商業協會?楚韻清微微有些吃驚,他不明白楚韻歌言所.何指,商業協會只與那些商賈們相干,為何月帝要對商業協會動手?
張大口,半晌發不出聲響,卻見楚韻歌微微一笑,“.好聰明,我想嫣然一定對商業協會把持著稅收感到非常不滿,她有雄心壯志,卻苦于銀錢的困擾……。”
“大人,楚大人,”聽.聲音,似乎是副使譚遷,楚韻歌立時將密信藏進袖中,譚遷已跑進船艙,“大人,您果然在此處,今日收到消息,安楚的皇帝下令將鹽、鐵和各類礦產收歸國有,七日前,所有的鹽礦、鐵礦和各類的礦產都由軍隊接收,皇上召您立刻歸國,商議要事。”
馬車的晃動令落在楚韻歌面上的陽光如同割碎的的金子,他再一次翻看著那封密信,心情似乎有些沉重,楚韻清不敢打擾,只是斜靠在軟墊上小昧。
“大哥,”睜開眼睛,楚韻歌此時面無表情,感覺上他已下定決心,“放出飛虎,命令影子樓所有的人到邯陽匯合,聽從嫣然的調遣。”
愣怔片刻,楚韻清訥訥道:“小弟,如果月帝在清除了商業協會之后,對影子樓下手怎么辦?目前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影子樓,而且回到汴倉,以繼善的性子,咱們……。”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楚韻歌搖了搖頭,伸手輕撫著古琴,琴聲激烈而高亢,掩蓋了車中的聲響,“繼善要我立刻回去的目的就是想效仿嫣然將鹽鐵收歸國有,在他達成目的之前,是不可能對我下手的,嫣然與我合作,她算準了我也有事求她相幫,這樣的合作,對雙方而言都有極大的利益。”
相幫?楚韻清更加的疑惑,他想不透此時有什么事需要月帝相助,可是楚韻歌久久沒有說話,他只能低頭從懷里掏出信筒,細細的在信筒上以特有的暗號放上他適才的命令,伸手從籠中抓出飛虎,將信筒牢牢的綁在它腿上,推開車窗,剛剛放開手,飛虎已如飛箭一般激射至空中,轉瞬便不見了蹤影。
“大哥,你看我是不是老了?”楚韻歌突然捧著銅鏡,凝目細看自己的面容,“不知不覺間,我竟然這般老了。”
“人都會老,”楚韻清一愣,面上浮出一個頑皮的笑,“小弟,下月你才二十,怎會老?”
二十?自己下月就已經二十了,再細細的看一看鏡中的自己,眉目仍然鮮妍明媚,一如十六、七歲的少年,可是自己的眼睛卻那么的蒼老,老得就像六、七十歲的老者,恐懼的放下銅鏡,“大哥,昨夜我夢見爹了,他笑得好高興……。”
突然覺得他今日好奇怪,楚韻清側頭看著楚韻歌,“小弟,你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有些感慨,”楚韻歌揚眉淡笑,“大哥,你還記不記得小的時候,爹在朝中受了委屈,回到家中閉門痛哭那天?”
當然記得,那一天楚家的天都要塌陷了一般,后來才聽說是言官御史上了彈劾他的奏章,說他卷入了謀反案,當時的皇帝下了嚴令斥責他,并且幽禁在家,一旦查獲實據,立刻誅滅九族。
“我一直不知道爹是不是真的卷入了那個謀反……。”
“那是真的,”楚韻歌抬眼對楚韻清燦然一笑,“爹不僅僅是卷入其中,而且是謀反的主謀,只不過他們太幼稚,也太天真了,那么多的漏洞,怎么可能不敗露,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爹哭得就像一個孩子,他對我說,他想當皇帝,想得心都痛了,他不是故意要害我們……。”
這件事,他從未對自己提起過,現在細細想來,也許先皇并沒有抓到爹謀反的實證,所以……。
“當時,先皇拿出實證問我,楚韻歌,這就是你爹想要謀反的證據,”楚韻歌微微一笑,眼中卻了無笑意,“我對他說,皇上,我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覺得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子想要謀反,那個老頭子在朝中無權無勢,他用什么謀反,那個老頭子的安逸日子過得太久,所以他根本不懂別人的居心,那些真正想要謀反的人,把這樣一個老頭子推到前面當幌子,正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
此刻聽來,小弟如此輕易的便說服了先皇,想必當時的情勢比自己能夠想到的要危急百倍吧,楚韻歌抬眼笑道:“一切都過去之后,我對爹說,當皇帝其實很容易,只要會用人就行,大哥,嫣然越來越像一個皇帝了,一年,我給自己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里,無論花費什么樣的代價,我都要去安楚,晚了,嫣然就再也不會需要我了。”
并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只是覺得他今天異樣的消沉,過了良久,楚韻歌抬眸對他微微一笑,“大哥,我累了,在回到汴倉前,除了你和譚遷,我誰也不見。”
影子樓的殺手是在軍隊進入鹽鐵礦半月后到達的邯陽,時間雖然緊迫了一些,但是要對付商業協會的人卻足夠了,沒有召寧不凡,只是帶著獨孤落日便衣出了宮,為了不引人注目,獨孤落日的衣飾難得的簡樸。
在酒樓坐下,嫣然上下打量著獨孤落日,穿著素衣的獨孤落日感覺上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在朝中,即使在最艱苦的時候,他的衣飾也永遠光彩燦然,那些熾進衣物中的金絲銀線永遠閃閃發光,此時的獨孤落日,簡樸得令人無法相認,,“落日,你說若你的六位夫人此時見到你,會不會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鐵青著臉,獨孤落日仰頭飲下一杯酒,“皇上,請不要取笑臣,臣也是遵照皇上的旨意行事,否則,臣寧愿去見龍皇陛下,也不會穿這樣的衣飾。”
微微一笑,嫣然轉眸看了看酒樓外的沉沉夜色,“落日,再過數日便是你的生辰,你想朕送你什么樣的禮物?”
“皇上,”獨孤落日起身,“臣只有一個心愿請皇上幫忙達成。”
“好啊!”嫣然揚起眉,眉底盛滿了笑意,“你且說說。”
“臣只希望皇上今后不要再讓臣穿這樣的衣飾,”獨孤落日苦著臉,“這般的難看,連一點配飾都沒有,臣簡直不敢相信,臣這一生中,竟然會穿上這樣的衣服。”
“好啊!”嫣然強行壓抑著笑意,這位獨孤大人對衣飾的偏好真真的比命還重要,目光掠過,看到自己腕間的金制的銅錢串,抬眸一笑,“朕明白了,落日,朕送你一個小小的禮物,就當朕對你的補償吧!”
許久沒有做過手工,生疏了許多,剪開銅錢串,取下兩個銅錢,然后用紅絲線結在一塊兒,將紅線絞了一個活結,“拿著,這個就當做朕給你的補償吧!”
戴在腕間,落孤落日皺眉看了半晌,抱怨道:“這么小,如果不把袖子捋上去,看都無法看到……。”
正說話間,卻聽身后一聲輕響,轉過頭,兩個黑衣蒙面的男子已經站在門后,他們的面巾上用白漆寫著壹和陸。
眼角微微跳動,影子樓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