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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為什么來報仇索命……他究竟是為什么!"那夫人猶如見到了救命稻草,死死的拖住了我,顫聲到:"我并不曾對不起誰!可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
阿芳低聲道:"夫人既然不曾對不起誰,約略,招惹不來什么現世報的,阿芳疑心,是不是,是不是以前,尋了短見的那一個夫人?"
"那個夫人?"我問道:"那個夫人,是在何處自縊的?"
"好像,"那個夫人低頭道:"便是此間主母所居的正房了。"
"那,上一位夫人,是一個什么樣的為人?"
阿芳答道:"不瞞仙姑說,那個夫人阿芳是不曾見過,但是聽說,實實在在,是一個喜歡吃醋的,管束老爺十分嚴厲,連有姿色一點子的丫鬟,也不許往老爺身邊安排的。"
"原來如此。"
"不是阿芳說壞話,"阿芳道:"罪過,是聽旁的媽媽原話說過,約略是心胸狹窄,不能容人道,才是因著老夫人的一句:生不出孩子,便要納妾的命令,香消玉殞的。"
這樣來說,那位夫人,可也是可憐見的。若是由此尋仇,也可想而知。
"那個孩子究竟是一個什么來路,今日里,聽一聽那個敲窗戶催命的怎么說。"我盯著那個夫人,道:"丑時,我便等在窗子下面,看看究竟那個命,是怎么催。"
"若這能探聽出來了因果,那,那小婦人,多謝您大恩大德!"少婦抬身便要拜下去,我忙道:"不著急,事情辦完了,再謝不遲,夫人且歇著吧,我便不打擾了。"
說畢,阿芳便引著我出去了。
"阿芳,說起來,你是如何來了這個家里的?"我望著阿芳,道:"你以前,不是在珍寶齋幫工么?"
"難為仙姑幫著阿芳掐算的這樣細致。"阿芳誠惶誠恐的說道:"蓋因為,阿芳在珍寶齋是專管擦拭東西的,那一日,我們主家去了,見珍貴的百孔翡翠核桃里面也擦拭的干干凈凈,覺得阿芳是個手腳伶俐的,這才與那珍寶齋老板要了人情,將為改了契約,要到了這里來,結果,來了不多久,便出了這件事情,正跟夫人的事情對上了,可不是,全也都攤在了阿芳的頭上了。"
"也是湊巧的很,"我點頭道:"說起來,這件要命的事情,只怕你哥哥還不知道罷?"
"我不想告訴我哥哥,"阿芳低下了頭,道:"我那哥哥人如其名,沖動的很,一旦他知道,我這樣給人欺凌,拼了命,也是會來救我的,可是我們主家,仙姑也瞧見了,家大業大,他若是來了,無疑是一個飛蛾撲火,除了自尋死路,也改變不得什么,我寧愿到時候留一個什么私逃的罪名,他恨我不長進,也不想拖累了他,我自小,拖累他拖累的夠多的了。"
我心內一動,道:"有這樣的妹子,乃是阿虎的好福氣。"
"仙姑真真好本事。"阿芳亮亮的眼睛盯著我,道:"您出身也好,生的也好,身側還有您那大師哥一般的人物,這一輩子,真真才是最有福氣不過的。"
我苦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你又如何知道,我隨時可能會死了的,陸星河要守護的東西,又都多么的沉重。
"所以說,人命天注定,"阿芳自顧自的接著說下去,道:"出身如何,還在以后的際遇,夫人先前,也曾有過門當戶對的親事,若是跟貧寒男子成婚了,自然是沒有今日風光的。人這一輩子,該也是上輩子注定好了的,只能這輩子多多的積德行善,下輩子托生給了一個好人家便是了。"
我笑道:"都說那出嫁乃是第二次的投胎,你啊,總還有機會的。"
"出身在這里,能要了一個什么機會來。"阿芳低下頭,忽然囁嚅著問道:"不知道,阿芳以后,能不能待契約滿了,往太清宮里做工去?太清宮內是修身養性的地方,人人都是您跟大您大師哥那般的善人,強似在這豪強人家里面,小隨時都怕小命如同螞蟻一般的給碾死了。"
我微微一笑,道:"你想去,也無妨,愿意去修行,還是去做工,該都有位置,這一個人情,我幫著你跟那王老爺討了去。"
'當真?"阿芳瞪大了眼睛,道:"仙姑,這,這才真真的,是一個再造之恩!"
"這話我可不敢當。"
我回憶起來,阿芳跟我一起折桂花,放花燈的事情來了。
還有,在那夏末秋初的時候,下到了胭脂河里捕魚撈蝦。
那個時候,我總跟小子們一樣,挽起了褲腳,便往河里沖,阿芳膽子小,總怕我給那河水沖到了遠處去,急著喊我回來,嫩生生的嗓子都喊啞了。
還有的時候,我一個猛子扎下去半天,阿芳只當我給水鬼拖下去了,哭著去喊人來撈我。
每一次因著我吃了驚嚇,只要我浮上來,她還是能破涕為笑。
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這樣的閨中密友,能有幾個。
只不知道,這一陣子分別,她居然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阿芳本來是比我小一歲多,可是倒比我顯得老成,話不愛多說,人也十分實在的,留在這樣的地方,終究有點叫人擔心。
趁著現今這個機會,能相幫,一定得幫一把。
可惜,她現在,不識得我了。
不過也無妨,終究,重新認識一場,也很好。
"哎呀,"阿芳忽然打斷了我的思緒,往前一指,道:"您瞧著,少爺在窗子口那玩兒呢!"
我抬頭一看,但見一扇雕花木窗打開了,里面探出了一個小小的頭顱,那小少爺抓住窗棱子在搖,幾個老媽子前呼后擁的哄著,但是那個小少爺,一雙眼睛,還是只望著夫人的居室,大哭大鬧,像是想回到了那母親的懷里去。
孩子哪里有不找媽的。
我和阿芳到了那窗戶下面,小少爺全然說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只直瞪瞪的掙扎著。
那小少爺的眼睛亮如星辰。
回到了前廳,陸星河像是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了我,皺眉道:"怎么樣?"
我答道:"不見附身,該說討債鬼,但是討債鬼可不見帶著同伙來的,實實在在有點蹊蹺,在外面催命的,究竟是誰。"
"唔,今日要聽窗?"陸星河道:"你瞧著像是怎么回事?我聽說,這個地方,自縊死過人?"
我答道:"大師哥的消息倒是十分靈通的,前一位夫人自盡來著。"
"便知道,有因才有果。"陸星河道:"可是那個馬仙姑,一直也不見下落,倘若真是那百花神教的,這個時候,合該也露面了。"
"那個馬仙姑,看上去厲害的很。"阿芳忙道:"什么生辰年月,性格喜好,隨手一捻,都能算出來,可神奇的很呢!老夫人便是一個見多識廣的,瞧見了馬仙姑的能耐,也心服的很,若不是因著兩位救下了阿芳,她那個陰損的法子,一定就……"
"可見你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陸星河道:"命不該絕的人,誰救也是一樣的。"
"可是那馬仙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便又來了。"阿芳有些個惴惴不安:"也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逃了去。"
"無妨。"我答道:"來了,也許更好。"
陸星河點點頭,帶著點擔憂,道:"為著你,總要試一試,管他什么百花神教。"
我重重點點頭:"便知道大師哥待我最好。"
"笨蛋,"陸星河的眼睛難得的溫柔起來:"不待你好,待誰好。"
阿芳勉強的一笑,覺得自己多余似的,道:"那,那阿芳,去給兩位上點茶。"
"你莫要忙活了,今日也受了驚嚇,且休息休息罷。"陸星河道:"這里無妨。"
阿芳點點頭,轉身去了。
"大師哥現如今,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我笑道:"你以前,可不曾待我這般柔和過。"
"笨蛋,可全是因著,你是阿芳的故人啊。"陸星河漫不經心答道。
我想了想,道:"也許,那個馬仙姑,想不到咱們會參合進來。"
"百花神教撒了餌,便一定會來撈。"陸星河望著我,道:"你的百花金蛇釧……"
"無妨。"我搖搖頭,笑道:"總能想出了法子來的。"
陸星河鎖緊了眉頭,道:"這樣樂觀的盲目,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養出來的。"
"只要跟大師哥在一起,盲目一點又何妨?"我笑道:"就算跟大師哥在一起,迷路了也高興。"
"笨蛋,這樣油嘴滑舌的情話。不是該男子來說么!"陸星河白皙的臉微微泛紅:"作甚你要如此主動。"
"這個么,誰先喜歡誰,那個人便輸了,"我搖搖頭,道:"誰讓我中了大師哥偷偷給我下的迷魂咒。"
"只希望,這個迷魂咒,能迷的久一些。"面無表情慣了的陸星河一笑起來,讓人只覺得,冬去春來,一股子暖意盈盈。
"哇!哇!"外面忽然傳來了小孩子的啼哭聲。
"哎呀,這怎么行?"外面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分明今日里,才出了那樣的事情。"
"可是小少爺憋的臉色青紫,不送過去,一定會出事的。"
"你也聽見了,老夫人說怎么說的。到時候真有點子什么意外,倒霉的還是咱們。"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現如今告訴了老夫人的話,老夫人斷然不會同意,少爺真真的透不過那口氣,還不是一樣的!"
我一聽,八成是那幾個看護小少爺的老媽子過來了,正打算去稟告了王老爺,但還是有些個猶豫,躲在門口商量呢。
我便出了門口,問道:"幾位媽媽,怎的了?"
那幾個老媽子方才見了我,知道我是那王老爺十分信賴的,便有了主心骨似的,圍上來七嘴八舌道:"那小少爺,折騰著,不與我們一道,只要去尋娘親,可不是,孩子哪里有不找娘的!這一對母子,可也是可憐的。"
說著,一個老媽子將那啼哭不休的小少爺捧過來,果然小少爺的臉色發青,啼哭的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小少爺滴水不進,臉色都憋的沒有人樣了,我們,我們實實在在,絞盡腦汁,也沒有法子呀!"
正這個時候,那王老爺也來了,正瞪著眼睛,道:"你們幾個又來折騰什么,怎的將小少爺,看成了這個模樣?"
那老媽子只得七嘴八舌又跟王老爺說了一遍,王老爺只得盯著我,道:'仙姑,這個您看如何是好?"
"既如此,便將那小少爺抱過去吧。"我說道:"這件事情,我來擔保好了。"
"是!"那幾個老媽子巴不得一聲,高高興興的將那小少爺給抱過去了。
王老爺帶著點猶豫,道:"仙姑,這樣,真行么?萬一夫人她再來干點傻事的話,可如何是好?"
"王老爺放心吧,我跟王夫人說好了,熬,也要熬到了丑時去。"我答道。
"哎。"王老爺也只得點了點頭:"一切,全聽仙姑的,死馬且當活馬醫罷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這個王家, 可真真是耗不下去了!"
"王老爺只管放心。"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卻不知道,王老爺當時跟這個夫人成婚,除了老夫人,可還有什么旁的阻礙么?"
"阻礙?"王老爺皺著一雙濃眉,問道:"這話如何說起?什么阻礙?我與了聘金,夫人便高高興興的嫁過來了,說句文謅謅的話,我們,一向兩情相悅,也不曾遇上了什么不能行的啊。"
"是么……"
小少爺的這個債,究竟是為著誰來討的呢?
王老爺帶著我,隨著那幾個老媽子過去看了看,但見那小少爺果然一進了那內院之內,便高高興興的撲進了夫人的懷里去,任誰一看,只怕也覺得十分暖心的,偏生那夫人抱著小少爺,全然像是抱著一條毒蛇一般。
王老爺見狀,像是倒足
了胃口,轉身便去了。
幾個老媽子看我不曾走,一個個具怕跟著沾包,也拿起了腳來走了,推說道:'夫人,我們便在回廊之中候著,有事只管叫我們便是了。"
我留心瞧著那小少爺,小少爺只是甜甜的沖著那夫人笑,奶聲奶氣的喚著"娘"。
夫人卻別過了頭去。
就那一瞬之間,小少爺稚嫩的面孔上,真的流露出了一抹轉瞬而逝的陰狠來。
我也假裝沒看到。
快到丑時的時候,我早跟那王老爺說好了,躲在了窗戶左近的一個小碧紗廚里,用上了隱身符。
窗格子雖然關著,但一陣秋風還是自窗紗里面透了進來。
屋里點著焚香,許是安神用的,十分好聞。
本來秋日之中,是帶著點涼意的,可是不多時,一陣子冷的像是寒冬臘月的風吹了過來。
一團子模模糊糊,宛如晨煙一般的東西飄飄忽忽的到了這個地方,讓人直打寒戰。
是陰魂。
那個陰魂果然敲打著窗格子,虛虛浮浮的喊道:"快點,快點!熬不住啦!"那個聲音,宛如長指甲撓在了光滑的井壁上一般,咯吱咯吱,讓人寒徹心扉。
今日王老爺怕出了什么事,雖然是個一粘枕頭就著的,可還是堅持留在了這里宿下了,但是床上非但一點起身動靜也沒有,豪放的呼嚕聲倒是更響亮了,顯然王老爺根本不曾聽見。
而那王夫人,自然早聽見了,垂著層層簾幕的床上,瞧得出來微微顫抖的影子。
半晌,一個奶聲奶氣,十分怪異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催什么!日日你都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快了,快了。"
無疑,是那個小少爺的聲音。
本來該是十分悅耳的孩子聲音,一說起了話來,成熟的真真的根大人一般,誰也沒見過一歲見方的孩子能這樣流利的說話,是以真真叫人覺得奇特至極,怪不得那夫人,總嚇的什么似的。
除非,他還帶著他前世的記憶,不曾抹消。
奇了,這個孩子要轉世,一定要過忘川河的,怎的竟不曾喝過了孟婆湯?
"你等得,我可等不得!"那個黑影更是著急白臉的樣子,急火火的只是敲窗格子:"快點!快點!過了時候當如何!"
"催什么!"那奶聲奶氣的孩子聲音答道:"這幾日添亂的太多,今日清靜,倒是一個好機會,要不,你過來,跟我一道動手便是了。"
"誰沒事去沾惹一身腥氣,我不去。"那個陰測測的聲音,居然給退縮了:"今日,可是那最后的機會了……"
"你不來,就別催!"那個奶聲奶氣的孩子聲音答道:"就是屬你最嘮叨!"
說話間,床上只是悉悉索索的響了起來,我偷偷的自碧紗廚下鉆了出來,只見那暗淡的月色之下,簾幕里有一星半點的東西,亮了起來。
是螢火?不,我看清楚了,是映著月光的刀刃。
那小少爺不知早將刀刃藏在了什么地方,忽然一起手,沖著那王老爺的脖頸處,便刺了下去。
"啊呀!"王夫人顯然不知何故,無法出手制止,一聲尖叫先出了口:"老爺!老爺快醒一醒!唔……"那聲音便給什么東西遮了下去,還伴著那孩子的聲音:"怎的,吐出來了是么……孩子的力氣,便是不便的。"
我早沖過去,將那小少爺的手給按了下去。
刀刃壓在了枕頭上面,只見王老爺吸了悶香一般的毫無反應,王夫人手腳具給捆綁了一個結實,口里還塞著一截子枕巾。
而個小少爺,正瞪著兩只爍爍的眼睛,道:"你,你不曾聞見了迷香?"
"無奈我百毒不侵,聞見了也不見有什么反應。"我扭住了那個小少爺稚嫩的手臂,那小少爺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唔,你,你還不來幫忙!我若是給扣住了,你也別想著超生一個干凈!"
那個窗戶外面的白影子猶豫了一下子,也自窗縫里面鉆了進來,無奈他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陰魂,我一起手,那個陰魂便倏然給我用定靈咒給制住了。
"啊呀,你拖拖拉拉,遇上了狠角色,我也給你害苦了!"那個白影子一見自己失了自由,居然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真真是一個老太太上雞窩……笨蛋!"那小少爺啐了一口那個陰魂,轉而瞪著我,道:"好哇,你居然敢這樣的對待主家的小少爺,他們,他們不好于你干休!"
"冤有頭,債有主,"我望著那個小少爺,道:"你若是來討債,本也是無可厚非的,不過,事情也須得說一個明白,你死得不清不楚的,可也別讓旁人做了糊涂鬼。"
"做糊涂鬼怎么啦!"那小少爺瞇起了眼睛:"這才公平!我死的那般難受,也得教他們吃一吃苦頭!"
我先將那夫人嘴上的枕巾拿了出來,夫人滿臉的驚慌,道:"你,你便是懸梁自盡的那個夫人,這才來尋老爺尋仇的罷!你,你自己想不開,何故要來找老爺的麻煩!"
"我樂意!"那小少爺道:"這一家子人,都是罪該萬死的!全數叫這一家子胭脂虎雞犬不寧,我才滿意!"
"他不是那個懸梁自盡的夫人,"我沉聲道:"該,是夫人拋下的那個先前的未婚夫婿罷?"
"什么!"那夫人立時愣住了:"你……"
那個小少爺瞪著眼睛,表情猙獰的宛如惡鬼一般:"你!你如何知道!"
"好說,"我答道:"一般若是妒婦出手,可不會先對著老爺,而是要先殺了奪取了老爺的夫人去,這妒婦的恨,是一個因愛生恨,骨子里,還是因著喜歡,你一出手,對著的是老爺,卻不是夫人,可不是說明,你最恨的是老爺么!才聽說了,夫人這里,倒是也曾經有一個未婚夫婿,給夫人拋棄了,該就是你,一個奪妻之恨,不共戴天罷?"
"這,這怎么可能!"那夫人忙道:"我悔婚的那個羅家哥哥,并不曾死?。?quo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