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連山城。
“快把人弄出去!”酒樓老闆撥動著手中的算盤,厭惡地看了大堂裡喝的爛醉的男人一眼,“跟他說我們要打烊了?!?
“哎,好嘞!”打雜的小二叫秦福,他順著掌櫃的視線看過去,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又是這個人。
男人是他們這裡的???,大酒鬼一個,因爲酗酒把妻子兒女都給賣了出去,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生怕被牽扯上關(guān)係。
總而言之,算是個人人喊打的人物。
秦福叫了酒樓裡的幾個人合夥把人架到外面扔下,在其他人轉(zhuǎn)身離開後正要走,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還抱著酒壺說著些胡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蹲下來試著把人叫醒。
“老葉,老葉,醒醒!你該回家了!”
扶著男人的胳膊晃動了幾下,男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拍開了他的手:“回,回家。”說著就站了起來。
看著男人踉蹌著走遠,秦福嘆了口氣,回身把酒樓的門栓上。
時間已經(jīng)很晚,街道上沒有什麼人影。路兩旁的燈籠靜靜地掛著,在起風的時候晃動幾下,連帶著裡面的燭火也搖曳起來。
“噗”
酒樓外突然颳起一圈黑色旋風,門邊掛著的兩個氣死風燈跳躍了兩下熄滅,黑風打著轉(zhuǎn)兒朝著醉鬼離開的方向而去。
……
赤狐族有人失蹤,當天夜裡就有人在連山城發(fā)現(xiàn)了紅色狐貍的蹤影,兩者聯(lián)繫到一塊,不得不讓人多想。
胡錯也是由此懷疑,失蹤的那個族人,就是出現(xiàn)在連山城裡的那個。
問題是赤狐一脈雖然與人族並不是特別親近,但終究也是唯二能夠接受兩族並存,對人族沒有太大敵意的妖類,平白無故,怎麼會有赤狐族人隨意傷人?
而且這段時間太不安穩(wěn),世局已漸顯混亂的徵兆。所以胡錯怕的不是與人族結(jié)下樑子,而是擔心自己的族人被有心人利用,成爲別人陰謀之下的棋子。
遊渺並不認得胡錯所說的那個族人,聽到這件事,他首先看向邢伋。
邢伋對此並不清楚,他從昨晚就來了森丘,但是單聽胡錯的描述,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這件事發(fā)生的時機很微妙?!?
“確實微妙”,遊渺也是這樣覺得,前不久連山城裡剛傳出過他打傷城主府護衛(wèi)的消息,現(xiàn)在正是兩族情勢緊張的時候,又出了赤狐族傷人的事,這不得不讓人把兩件事聯(lián)繫到一起去考慮。
再加上兩件事的主角,不管是遊渺還是赤狐族人,都是森丘幾大妖脈中立場明確的主和派,如此一來,幕後之人的目的顯而易見,“有人在針對我們。”
胡錯嘆了口氣:“總有人不安分,喜歡到處攪混水?!?
妖族之中,沒有天生親近人族的人。遊渺主和是因爲兒時的經(jīng)歷,而胡錯則是因爲厭惡爭鬥,覺得大家和和睦睦在一起,是一件比沒完沒了的戰(zhàn)爭更能讓他接受的事情。
但是兩人終究是少數(shù)異類,妖族中更多的是目中無人的主戰(zhàn)派,以及打不打都無所謂的中立派。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這麼多年來,遊渺與胡錯在森丘沒少被好戰(zhàn)的妖族之人嘲諷,只不過兩人都不怎麼在意罷了。
爲了弄清楚具體是怎麼一個情況,遊渺改變了主意,跟著一起去了連山城。
四人的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城門口。邢伋看到城樓上的林巖,跟遊渺說了一聲,閃身到了城樓上。
胡錯跟著停下來腳步,疑惑地看向邢伋離開的方向,“戰(zhàn)神這是要去做什麼?”
遊渺:“找人打聽一下狐妖的事?!?
林巖身爲連山城的大將軍,城裡發(fā)生了那麼大的事情,肯定也是知情的。
果不其然,邢伋很快就回來了,對上游渺詢問的目光,他說:“負責這件事的人是武枔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林巖並不是特別清楚。”
畢竟是昨晚剛發(fā)生的事,調(diào)查沒有那麼快。
進了城,幾人直奔案發(fā)地而去,遊渺原本以爲那會是個小巷子什麼的、夜裡很少有人會去的地方,結(jié)果到了才知道,就在大街上。
四人到了的時候,武枔柔就在附近,她看到遊渺與邢伋一起過來,除了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地久了些之外,並沒有表現(xiàn)的太過驚訝。
初次見面時的針鋒相對還歷歷在目,但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很平和的看待遊渺了。相較於一個暫時沒什麼危險性的妖皇而言,隱藏於暗處,想要挑起兩族戰(zhàn)爭的幕後之人更讓她擔心。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畏畏縮縮躲在不知名處偷偷對人使絆子的更加危險。
出事的地方正是連山城中最爲熱鬧繁華的一條大街,所以當時有人被狐貍襲擊倒地時,很快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死的是當?shù)氐囊粋€酒鬼,親眼目睹紅色狐貍撕咬著從那人身上跳下來的人很多,因此不過一個早上,該傳出去的消息一點沒落的都傳了出去。
武枔柔這次是想封鎖都沒有辦法。
所以在邢伋詢問有關(guān)的消息時,她並沒有任何隱瞞,“昨夜子時弄出來的動靜不小,附近好幾戶人家都聽到了聲音?!?
當時還有膽大的打開窗戶往外看,差點被那隻狐貍踩到臉,只不過速度太快,他只來得及看到一道暗紅光芒閃過,第二天在自家窗櫺上發(fā)現(xiàn)狐貍毛的時候才知道昨晚見到的是隻狐貍。
武枔柔帶著幾人去看發(fā)現(xiàn)的那幾根狐貍毛,她早注意到了兩張陌生面孔,只不過因爲遊渺和邢伋似乎都沒有要介紹一下的意思,她並沒有多問。
城裡來了個妖皇她都不在乎了,還怕其他的?
狐貍毛在死的那人身上也有發(fā)現(xiàn),遊渺跟在武枔柔身後,看到了街面上一大塊顯眼的血跡,問道:“那個人現(xiàn)在在哪兒?”
地面上的血跡有些多,附近還有些殘破的肉塊,情形頗爲慘烈。
武枔柔走到背陰處新搭起來的一個涼棚下,命人把東西帶過來,“城主府有專門安置屍體的地方,只不過我覺得這個人似乎用不到?!?
遊渺皺著眉看向地面上留下的痕跡,“他被吃了?”
武枔柔深吸了一口氣,“只剩下我們現(xiàn)在能看到的那些?!?
在這時,一名護衛(wèi)走了進來,他手裡端著一個木製托盤,武枔柔轉(zhuǎn)過身,指著托盤道:“差點忘了,還有那些?!?
托盤上面是衣服碎片,以及沾染上的幾根紅色毛髮。
也是因爲這些衣服,他們才能從附近一個酒樓裡得知死的人是誰。
“就是這個······”武枔柔示意護衛(wèi)把托盤放到遊渺和邢伋面前,剛想問他們看過之後能不能發(fā)現(xiàn)什麼線索,就見遊渺身後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人一把拿起托盤上的狐貍毛。
武枔柔看得一驚,這可是最重要的線索。
胡錯把狐貍毛捏在手裡搓了搓,朝遊渺點了點頭,“就是這個?!?
心裡有了主張,遊渺看向武枔柔,對她說:“昨晚你們發(fā)現(xiàn)的那隻狐貍應(yīng)該是赤狐族人?!?
武枔柔眉頭一皺,原來是認識的嗎?
遊渺一指身側(cè)的胡錯,解釋了一下:“赤狐族妖皇,這些狐貍毛髮是他族中一個失蹤了的族人的?!?
武枔柔聞言楞住,片刻後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妖皇?又來一個?
遊渺沉默了一會兒,注意到武枔柔臉色慢慢白下來,覺得還是再補充一句話比較好,“胡錯與我是朋友,他不是會隨意招惹是非的人。”
不是隨意招惹是非的人,也就是說,現(xiàn)下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武枔柔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森丘總共七大妖皇,今天一天,他們連山城就來了兩位,這讓她怎麼能放心?
不過因爲遊渺一句話,她也明白,幾人應(yīng)該就是爲了昨晚那隻狐貍來的,這樣說來他們也算暫時站在同一陣營裡。
武枔柔很快平復(fù)了心情,趕緊摒退護衛(wèi),又極爲隱晦地看向龍介,“這位是?”
總不能又是個妖皇吧······
胡錯還有心情笑,“他是我的人,能夠信任。”
龍介本來是低著頭的,聽到這句話擡起了頭,瞟了胡錯一眼。
武枔柔沒有發(fā)現(xiàn)兩人之間暗流涌動,既然只是個手下那就沒事了,她翻出昨晚親眼見到狐貍的那些人口述的記錄,交給胡錯觀看,不放心又問了一遍:“確定是你的族人?”
胡錯越看越確定,失蹤的那個族人早已能化出人形,而且他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皮毛顏色比其他族人都要深,末端泛著金光,整個赤狐族裡找不出第二個一樣的。
既然能夠確定,武枔柔臉色嚴肅了下來,“這也就是說,昨晚是赤狐族人襲擊了我連山城的百姓?!?
胡錯沉默了下來,雖然在場幾人都心知肚明,這件事沒有明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麼簡單,但是他沒法反駁,因此只能保證:“我會把他抓回來問清楚?!?
武枔柔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目送幾人離開,才稍稍鬆了口氣。
沒想到這個妖皇也挺好說話的。
好說話的胡錯一臉凝重地跟在遊渺身後,邢伋見狀問了他一句,“你身爲妖皇,不能感應(yīng)到族人的所在嗎?”
他記得不久前遊渺就是靠這個在紅香閣抓到青檀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胡錯臉色更難看了,“我感應(yīng)不到他。”
血脈感應(yīng)之力並非萬能,如果兩人之間的距離太遠,也是感應(yīng)不到的。
按理說只要那個族人還在連山城,胡錯就能發(fā)現(xiàn)。但是問題就出在,早在踏進城門的那一刻,他就確定,城裡沒有任何赤狐族人的蹤跡。
這有兩個原因,要不就是那族人已經(jīng)離開城內(nèi),要不就是他身上有什麼東西,能夠隱藏他身上的血脈之力。
不能直接找人,事情就陷入了被動,再加上之前武清的事,明晃晃是有人要挑撥離間。
胡錯:“我得趕快把人找回來,萬一這只是個警示,一天不找到人,不知道後面要闖出什麼大禍來?!?
遊渺也深有同感,畢竟他自己也被牽扯進去了,“你覺得背後做這些事的人會是誰?”
不管是他還是胡錯的族人,唯一的一個共同點就是,在三族的爭鬥中,屬於主和的一派。從這一點出發(fā),會是什麼人挑事並不難推測。
胡錯提到這個就滿臉不屑:“還能是誰?肯定是那條死魚唄!”
死魚指的是薄水之主氾遇,他和磈硊之主不周是森丘七大妖皇之中唯二主戰(zhàn)的兩人。
餘下還有宗羽之主鴻翼、嘯虎之主白力,和百花之主蘭圃,對人神兩族態(tài)度模糊不清,是戰(zhàn)是和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
當然,胡錯之所以這麼幹脆地說出氾遇的名字,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與氾遇彼此看不慣對方。
雖然遠遠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積怨已久,兩人完全不能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地方,否則必然鬧得雞飛狗跳。
他們的恩怨甚至蔓延到彼此身邊的朋友身上,再加上因爲立場不同,氾遇對遊渺的態(tài)度也不是很好,幾乎也已經(jīng)到了一見面就要處處針對的地步。
有來有回,胡錯對與氾遇交好的不周也是特別看不慣。
總的來說就是,四個人分爲了兩個陣營,彼此之間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guān)係。
另外三個則是獨善其身,沒有趟這個渾水。
所以一提到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人,胡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氾遇,“那條死魚早就看我們不順眼,恐怕早就想著怎麼能狠狠陰我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