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渺很認真的思考了武枔柔的問題,卻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么意思?
武枔柔不解:“沒有招惹什么人?還是你不記得了?”
游渺很誠實:“人數太多,一時不知道該提起誰才好。”
邢伋聞言笑出聲來,甚至覺得這樣的游渺有點可愛。
武枔柔:“······”
武清房間里沒有另外留人照顧,唯一的一個侍女,就是之前那個負責給他送藥的。
確定她的來歷清白,沒有下毒的可能,再加上武清身邊離不開人,又要為了保密起見,盡量減少接觸到這件事的人,武枔柔經過一番考量之后,干脆就把人留了下來。
游渺推開房門,侍女本來是守在床邊的,趕緊走過來行了個禮,然后就站在旁邊,存在感極低。
武清一直沒有醒過來,他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渾身上下彌漫著一股死氣。
游渺彎下腰,想要掀開被子看看武清的手臂,被邢伋攔住了。
“我來。”他說。
“好。”
游渺后退一步,給邢伋讓出空間。
邢伋把武清白色的里衣拉到手肘處,游渺發現他的骨節相接地方的皮膚顏色比其他部位的皮膚顏色要深,用手按了按,是軟的。
骨頭已經開始融化了,看起來確實像是中了劇毒,只是不知為何停滯在手臂里,并沒有隨著血液流動,波及身體其他部位。
不過也是這個原因,武清到現在還活著,而非徹底變成一個死人。
從房間里走出來,游渺余光注意到了送他們出來的侍女,她低著頭,表情溫順,動作又輕,朝兩人行過禮后就關上了門。
這是武枔柔吩咐的,沒有她的口令,任何人也不能放進去。
“怎么樣?”見兩人出來,武枔柔開口詢問。
游渺沒有看出來究竟是哪一種毒,大夫說是蛇毒,是因為武清的手臂發紫發黑,表面又有潰爛的痕跡,看起來很像是被蛇咬了的樣子。
“我要回森丘一趟,遲些時日會給你答復。”
武枔柔有些著急:“萬一武清撐不到那個時候·······”
游渺身為玄蛇一脈的妖皇,座下統轄各種蛇類,解毒一事,唯有靠他。
但是他也沒有自信能夠找出解毒的辦法,只不過是因為眼下這種情況,他留在連山城沒什么用,相反可能還會激化與人族的矛盾,不如就此回去。
關于武清的性命安危,游渺則是很篤定,“在我回來之前,或者說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把武清害得差點死了之前,他不會出事。”
至于幕后之人為什么不干脆把武清殺了,落實游渺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名頭·······
游渺覺得,對方可能覺得不死不活的狀態更能激起人人族的同情心。
人死,怒氣最多只是暫時的,慢慢的時間長了,就會消散。
但是不死不活的癱在床上就不一樣了,這種對人的刺激是長久性的,只要是對這件事有所耳聞的,即便本來沒多大感觸,但當看到躺在床上的武清時,都有可能迸發同情之心。
武清在現階段的意義,就是一桿旗幟。它告訴人們,人族在上萬年間受盡妖族欺凌,甚至直到現在,實力稍強的妖皇依舊可以隨意處置他們的同族。
游渺要回森丘,邢伋原本是想跟他一起走的,只不過還沒有走出城主府的大門,就被人給叫住了。
林巖因為妹妹不在,最近做事都心不在焉,武枔柔又因為武清的事情被絆住,孤家寡人武城主深覺力不從心,隱晦地提出想要邢伋搭把手的請求。
他甚至都沒有讓人傳話,直接親自跑到了門口攔住邢伋,讓戰神突然想起來,他此次下界是有任務在身的。
刑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對游渺說:“你先回去,等我有空閑時間再去找你。”
游渺有些想笑,朝武連山點了點頭,自己離開了。
武城主還是第一次見到游渺,有些感慨,“他就是玄蛇一脈的妖皇?沒想到人還挺文雅。”
文雅……
刑伋琢磨了一下這個詞,還真沒有人對游渺如此評價過,仔細想一想,好像并不違和。
游渺外在的氣質確實偏于人族。
森丘古地,族里的一切都算正常,游渺回來后先去看了看小崽子。
此次出門的時間并不算久,但也是他們父子相處的兩年里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
游寧有很多小姐姐陪著玩耍,可是他并不開心,又一次捉迷藏在花叢里找到化成原形幾乎與花枝融為一體的赤紅色小蛇后,他嘆了一聲沒意思后,從花叢里跳了出來。
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他好想爹爹。
遍布紅色花紋的小蛇搖身一變成了個窈窕美女,就是之前去找游渺,告知他游寧被青檀帶出去的那個侍女。
她走到游寧身旁蹲下,抱起他放到了藤椅上,“少主人這是怎么了?玩的不開心嗎?”
游寧晃了晃身子,蛋殼里響起一陣水聲,他聽著,甕聲甕氣地說:“赤云姐姐,我覺得我好像要壞了。”
赤云聞言緊張起來,她用手托起游寧上下左右看了看,“少主人你不舒服嗎?不要嚇赤云啊,你哪里不舒服跟我說,我馬上去找玄靄大夫來給你看看。”
玄靄也是玄蛇一脈的族人,醫術高超,在整個森丘古地都是有名的。
游寧癟了癟嘴,“我不要見到玄靄伯伯,我想見爹爹。”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聲音,“這么想我嗎?”
游寧驚喜回頭,看到游渺正笑盈盈地看著他,驚呼一聲,從藤椅上一躍而起,砰的一聲撞進了游渺的懷里。
躲在游渺的懷里,游寧的聲音都是甜絲絲的,“想爹爹,特別想!”
游渺溫柔撫摸著游寧的蛋殼,收回來的時候順手敲了敲,“爹爹還以為回來就能看到你破殼,你是準備在蛋殼里呆到你爹退位嗎?”
游寧聞言有些委屈,他也想破殼啊,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出來,這也不是能手把手讓人教的。
感受到小崽子的情緒有些低落,游渺趕緊換了話題,他跟赤云說了一聲,抱著游寧走出大殿,“爹爹帶你出去轉轉。”
玄蛇一脈的族地位于整個森丘的南方邊境地帶,族民數量是七大妖脈中最少的一支。玄蛇一脈的名字里雖然占了個“玄”字,但族民并非都和游渺一樣,本體是黑色的。
族名只是個總稱,實際上在游渺手下,包含世上所有的蛇類。
游寧到底還是沒能逃得過命運的安排,他在不久之前剛剛說過“我不要見玄靄伯伯”,結果下一刻就被游渺帶著到了玄靄的門前。
游渺站在門外喊了一聲,等了許久,里面才有動靜傳出來。
推門走進去,門框上冷不丁掉下來一條小蛇,游渺趕緊接住,把它盤到了一旁的木頭架子上。
一名身穿淡青色衣袍的男子端著曬藥的簸箕走了出來,隨手將小蛇摘下來扔到了一邊,“跟你說過很多次了,碰到這小東西不必手軟,他也就吃定你不會罰他。”
被扔出去的小蛇是玄靄的徒弟,擁有著親傳、關門兩重名號的親徒弟!
可惜太喜歡玩鬧,又好吃懶做,任師父怎么鞭策,總是能以不變應萬變,一動不動,任打任罵不還口。
然后繼續惹是生非,就是不肯好好學習醫術。
游渺:“可是你罰他也不見他知錯就改啊。”
玄靄:“······”
他晃動了一下簸箕,查看里面的藥材已經曬得差不多了,從別處抽出一塊木板放到架子上,把藥材分開存放。
“要不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當年在路上遇到這小東西,就算抱著我大腿不放,我也能一腳把他踹出半里地去!”
小蛇的父母與玄靄師出同門,兩人在一起后結伴離開森丘出去闖蕩,結果一去就沒了音訊。后來玄靄沿著兩人留下的痕跡找到了獨自在人界流浪的小蛇,一眼認出了他是師兄師姐的孩子,剛想上去認親,就被豆芽一樣干瘦的小家伙抱住了大腿。
“伯伯,你有吃的嗎?求求你給口吃的吧······”
玄靄想著,伸手抹了一把臉。往事不堪回首,他當年就是被小東西那可憐巴巴的模樣欺騙了,才會想不開把他帶回森丘,并當著全族人的面宣布收他為徒。
本來是想著給故人之子以庇護,沒成想到最后是給自己養了個活祖宗。
要不是他后來去調查過,確定師兄師姐已經不在,他們也沒有什么靠譜的親戚,他說什么都不會任由小東西纏上他不放。
只可惜,現在想找下家也找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砸在自己的手里。
把藥材安置好,玄靄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來找我什么事,說吧。”
游渺開門見山:“你知不知道有哪種蛇毒的毒性能融化骨頭,但是又能控制著它不傷及中毒者的性命?”
“怎么可能會有這種毒?”若不是游渺的表情太過正直,玄靄都要以為他這是在逗自己玩兒,“中毒就是中毒,毒素滲入血液,很快就能順著流往全身各處。更別說是蛇毒,烈性一點的,見血即封喉,你說的那種毒都能把骨頭融化了,沒道理人還能活命。”
游渺也是同樣的疑惑:“但是事情確實就是這樣,那個人只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依然還活著。”
“這世上怎么可能會有這種毒?”聽了游渺對武清情況的描述,玄靄皺著眉頭,陷入沉思之中。
這種新奇的毒物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沒有因為百思不得其解而苦惱,而是興致勃勃地去翻看他保存下來的各種古書。
游渺在一旁等著,看到小蛇又爬了過來,便把游寧放在了地上,“和弟弟玩,但是不要欺負他。”
小蛇聞言高高昂起腦袋,一雙豎瞳靜靜地看著游渺。
片刻后,它低下頭,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地面上的黑色蛇蛋,繞著轉了一圈后,細長的身軀纏上光滑的蛋殼。
聽著腳邊傳來“嘶嘶”的聲響,游渺側過頭看了一眼,小蛇正在用腦袋撞向游寧。
只不過它的尾巴攔在蛋殼的另一側,確保能在游寧倒地之前把他拉回來。
這個游戲似乎讓他很開心,看到游寧歪倒之后又搖晃著站起來,它吐著信子,露出猩紅色的舌尖,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
游寧也很開心,晃來晃去的雖然有些頭暈,但是真的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