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伋與林巖前后腳到達林府,只不過他們過來的時候,現場只剩下游渺一個人。
林巖看過來一眼,轉身就要去后院找人,他必須要確定妹妹沒有事才能安心。
“不用找了”,游渺叫住他。
林巖停住腳步,眼神不怎么友好,“你什么意思?”
游渺指著身側因為青檀慌不擇路的逃跑而倒了大片的草木,說:“令妹現在可能有些忙。”
“……”,心里涌現不好的預感,林巖不太樂意和游渺說話,轉身進了林府。
過了一會兒,他直接從墻內跳了出來,氣勢洶洶地逼問游渺:“我妹妹去哪里了?!”
林芊羽去哪兒了?這要從不久之前那聲咆哮說起。
青檀見林芊羽不像是開玩笑的下死手,化出原形迎擊箭雨,本來以為刀槍不入的鱗片可以抵擋片刻,到時候趕緊把人制住,也能好好聽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她,以至于被這么對待?
不過他低估了被仇恨支配著的女人,也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林芊羽的實力被游渺強行拔高,雖然能維持的時間只有一天,而且這一天過去后她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虛弱無比,但融合了自身修為與妖皇的磅礴妖力,青檀根本不會是她的對手。
所以,當數十根竹條扎進皮肉,青檀慘叫一聲,當機立斷原地一個翻滾,撞斷了周圍幾棵樹之后,立刻逃之夭夭。
林芊羽將弓箭掛在肩上,沿著青檀留下的痕跡一路追了過去。
林巖聽了游渺的轉述,咬牙切齒:“青檀就是那個辜負了我妹妹的人?!”
游渺:“恐怕是。”
最起碼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
林巖想起來不久前在巷子里遇到的,和游渺、邢伋站在一起的那名男子,手下一動,一股強勁氣浪“砰”的一聲撞上現場唯一幸存的大樹,嘩啦啦的綠葉落了滿地。
邢伋的視線從大樹移到滿身殺氣的林巖身上,見他終究是在最后關頭避開樹干,只是打落了些樹葉,說明他還算冷靜,理智沒有完全喪失。
“夜已深,再找客棧也不方便,林將軍府上應該有空閑的客房吧?”
林巖愣了一下,才明白邢伋這是想借助在林府,沒好氣地拒絕:“沒有。”
游渺:“那就打擾了。”
林巖:“······”
夜色已深,距離被青檀搞得遍地狼藉的地方只有一墻之隔的林府里還有很多人沒有入睡。
幾個侍女躺在房間的大通鋪里,彼此之間的縫隙很小,幾乎都抱在了一起。
自剛才的尖嘯聲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外面似乎沒有可怕的事情發生,這才有人慢慢放下心來。
“沒有動靜了。”
“剛剛那是什么聲音,聽起來好可怕啊!”
“春蘭,你在最外面,去看看怎么回事?”
“憑什么是我,我不去!夏荷你膽子最大,你去!”
“我才不要!秋菊提議的,讓她去!”
“你們!”
眼看著屋子里的幾人就要吵起來,外面突然又“咚”的響了一聲,聲音不算大,但是在眼下寂靜非常的環境里,聽起來格外清晰。
尤其是當聽到的人精神緊繃,像一根極度磨損了琴弦,任何響動都能連帶著心房猛地一顫。
“是,是什么?”一個人小聲詢問。
“啊啊啊我不知道,不要問我啊!”
“要死了,你小聲點,不怕把壞東西招來嗎?”
“······”
侍女們被嚇住,紛紛把頭埋在被子里不敢再出聲。
院子里,邢伋看向突然停住腳步的游渺,“怎么了?”
“沒事。”游渺說著,目光從路旁花盆下的碎石子上收了回來。
石子本來是攔在路中央的,他看著不順眼,就踢了一下,撞到了瓷質花盆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音。
他在不遠處的院落里感受到了幾股熟悉的氣息,認出她們就是之前自己潛入林府時,遇到的那幾名私底下嚼舌根子,議論林芊羽的侍女。
“你們準備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走在前面領路的林巖抱臂等在拐角處,“如果兩位不想住在這里,那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在墻角處聽游渺說了前因后果,林巖雖然還有些擔心妹妹,但是也知道有些事必須要她自己親手去解決。
強忍住去把妹妹追回來的念頭,他現在對游渺的看法好了那么一點,卻還是因為長久以來的偏見,學不會好好說話。
所以對借住一事雖然沒有拒絕,但是態度并不算熱情,暫住一天而已,他這里空房間還是有的。
游渺看了遠處的院落一眼,拍了拍邢伋,對林巖輕聲道:“走吧。”
跟著林巖來到客房,他說了一聲“自便”,就離開了。
窗外的月色朦朧,刑伋倒了一杯水,推到游渺身前,“在擔心青檀?”
游渺兩只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沒有直接回答,“外面有烏云遮月,明天的天氣不會太好。”
果不其然,第二天游渺起床,推開窗戶就看到外面起了一層薄霧。
空氣中是一串串看不見的水珠,當人從中走過,頭發和衣服就會因為浸滿水分,而變的潮濕粘膩。
他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刑伋不在,他醒的早,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正想出門去找人,從霧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刑伋看到他的時候微微一頓,臉色不太好看,“連山城里出事了。”
“什么?”游渺不太明白,連山城里出事,和他有什么關系。
想是這樣想,事情還真的跟他有關系。
武清,也就是那個在黑晶谷對小崽子動手的士兵,在昨天晚上突然傷重吐血,性命垂危、奄奄一息。
然后今天早上就有消息傳到連山城百姓耳中,說打傷武清的,就是森丘古地玄蛇一脈的妖皇,游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族對妖族的仇恨是根植在血脈里的,這些年來兩族雖然可以做到和平相處,但妖族的存在,始終是卡在所有人族喉嚨里的一根刺。
消息一經傳出,全城沸騰,百姓們紛紛自危,認為妖皇此舉不吝于向連山城宣戰,要求城主必須做好防備,以防妖族大舉入侵。
同時,針對武清瀕死的情況,有激進的人族更是心生不滿,認為妖族此舉是在明面上打了他們連山城一巴掌,他們必須反擊。
一時之間,主張保守防備的,與想要以報仇的名義主動進攻以便占據有利形勢的人族,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意見,內部拉鋸,猶豫不決,誰也沒辦法說服對方。
游渺和刑伋到街上走了一圈,盡量低調行事,倒也沒有人發現他就是人們口中那個心狠手辣、壞事做盡的妖皇。
隨便看向一個地方,路邊的茶肆里、酒樓里,街邊的餛飩鋪、點心攤……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有同一個名字被人反復提起。
“要我說啊,這妖族潛伏這么多年,肯定憋不住壞兒想要挑事,更別說破封期也要來了,他們巴不得殺光我們所有人!誰讓連山城這么恰好擋在他們地盤外面,龜縮于那屁大點的地方,那群畜牲早就在肖想我們的城池了!”
“是啊是啊,說的對……”
“武清到底做了什么,竟會惹得妖皇親自出手?”
“人家妖皇打殺人族需要理由嗎?看不慣你、走路的時候擋在他面前了,都有可能成為你喪命的原因!”
“畢竟修為再高,本質上還是個畜牲。”
“就是可憐了武清,年紀輕輕就遇到這種事情……”
“但凡我資質好一點能夠修行,我肯定去找那個妖皇游渺,幫他報仇!”
“誰說不是呢?”
“哎,我們現在說什么都是白搭,只有城主大人和兩位將軍發話了,事情才算有了個定性。”
“是啊,只能希望他們不會讓大家失望了……”
一路聽過來,有些話實在難以入耳,如果不是游渺堅持不肯走,刑伋都要捂住他的耳朵把人強硬拉走了。
走到街角無人處停下,游渺陷入了沉思之中。
情況不太對勁,消息傳播的太快了,像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前往城主府,由刑伋出面交涉,他們獲準能去看看昏迷的武清。
武清房門外,武枔柔皺眉看著游渺,“我希望你看完之后能給我一個解釋。”
武清受傷的時候她是在現場的,親眼目睹游渺折斷了武清的手臂。
只不過,手臂骨折算不得很嚴重的傷,再加上武清是聽了她的命令對小蛇妖出手,才招來游渺的怒火。
根源可以說是在她。
所以在回到連山城以后,她找了最好的大夫幫武清接骨,并安排了人在他恢復之前這段時間里,好生照顧。
有了少城主的照拂,伺候的人不敢怠慢,武清恢復的情況很好。
但是情況卻在昨天晚上急轉直下。
給武清送藥的侍女敲門沒有得到回應,壯著膽子推開了房門,就看到武清半邊身子懸空,扭曲著掛在床邊,他的頭挨著地面,雖然已經昏迷過去,但是臉上卻依然留著因為痛苦而變得猙獰的表情。
趕緊找了大夫來看,武清被扭斷的那只手臂充血變紅,爆凸的血管里倒不像裝著鮮血,而是被人換成了滾燙巖漿。
經過仔細探查,大夫說他這是中了毒,而且是一種非常少見的蛇毒。
這個結果有著很強的指向性,武枔柔一下子就想到了游渺。
只不過,游渺會用這種一被發現就能鎖定他是兇手的方式來殺人嗎?
答案肯定是不會。
武枔柔雖然和游渺的接觸不多,但總覺得他要置一個人于死地的方法有很多,還用不著費這么一番功夫。
早在黑晶谷的時候,他下手稍微狠一點,武清早就已經沒命了。
而且那個時候,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族,除了憤怒之外,只能自認倒霉,并不能指責他什么。
殺人者人殺,他們有對小蛇妖下手的想法,就得有承受來自妖皇的報復的覺悟。
武枔柔所說的要一個解釋,是因為她察覺這背后有一個推手,只是不知道是沖著誰來的。
武清傷重的事,從一開始發現的侍女,到確定他是中了蛇毒的大夫,一直到現在全都好好的呆在城主府里沒有離開半步,可是即便是這樣,第二天一早,還是有消息傳了出去。
聽著下屬們收集回來的各種版本的流言,武枔柔覺得,幕后之人的目的可能是游渺。
所以她很好奇:“你究竟招惹了什么人?”
眼下的情況復雜,越是接近破封期,三大族之間越是平靜,畢竟出頭的梭子先爛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人族現階段雖說還是在各自為戰,但是一旦有不好的苗頭出現,就比如說武清的事情傳到其他幾大城里,免不了會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人族集體對妖族的不滿。
更嚴重的情況,甚至可能有主戰派趁機作怪,引導人們把玄蛇一脈當靶子,在混亂期到來之前,開始和妖族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