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枔柔和林巖因為身份敏感, 并未在森丘多留,在解除了玉祁山的危機后便領兵回了連山城。
半途中,他們接到了游渺的傳信。
得知血煞陣竟然是上天界主神的陰謀后, 兩人都很吃驚, 同時也加快了行程, 想要盡快回到連山城。
事情和他們所想的差了太多, 如果這一切事端都是主神挑起來的, 那么連山城無疑是招惹了不該惹的人物。
匆匆忙忙趕回去,兩人一踏進城主府就直奔地牢。
地牢中關押著的是戍庚城的城主沈略,在他們領兵去森丘支援之前, 就已經說服了武連山配合他們,設下圈套, 在晚宴中將人抓住關了起來。
至于戍庚城的兵馬, 至今還被他們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牽制在城外。
本來他們是準備等燭龍的事情解決以后, 再慢慢處理那些隨時可能引爆的□□桶,但是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背后還有更大的危機存在。
眼下沈略就是一塊燙手山芋,殺也不行,放也不行。
城主府的地牢有重兵把守,通過層層守衛,兩人總算來到關押沈略的牢房前。
沈略面對著墻璧, 連頭都沒有回, 光是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來了, “少城主, 林將軍, 難不成是沈某大限已至,兩位準備來送行了?”
武枔柔:“沈城主說笑了, 您正值壯年,何來的大限?我連山城如此行事,也不過是想求一條生路,迫不得已才暫時請沈城主屈居此地一段時日,等到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自當賠禮道歉,并恭敬將您送回戍庚城?!?
“賠禮道歉就不必了?!鄙蚵赃€是一身白袍,即便困于囹圄,但是沒有受到任何苛待,就連住的地牢都干凈整潔,除了不能自由行走之外,外表不見半點狼狽。
他悠悠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衣袍,轉過來看向牢房外的武枔柔和林巖,“不過少城主有一句話沈某很是贊同,大家都不過是想求一條生路罷了,這是人之常情,旁人無法加以指責。”
林巖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態度,嘲諷道:“沈城主既然有這等覺悟,又何苦將戍庚城半數百姓當作籌碼,平白送去血祭?”
沈略卻像是沒聽出林巖話中的意思,“林將軍此言差矣,求生乃人之常情,但并非所有人都把生看得那么重要?!?
“你自己想死,就可以拉著無辜人一起去死嗎?即便你是城主,也沒有這個權力!”
林巖平生最恨這種自以為是的人,更討厭有人不把人命當回事。
“林巖!”武枔柔見氣氛不對,趕忙攔住林巖,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好不容易把人安撫住,就聽牢房里傳來一陣低沉笑聲。
那笑聲很難形容,似乎是對林巖天真話語的不屑,又像是對某些事情的釋然,聽得武枔柔心中一個激靈。
沈略走動兩步,距離兩人更近,“兩位是還沒有看明白嗎?現在的局勢已經并非三族之間的爭斗,而是生與死的抉擇。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或許你們愿意忍受每千年一次的妖獸侵襲,在用少數生命換來的封印期里茍延殘喘、恢復生機,然后再迎接下一次的災難,我卻不愿意。”
他說著,右手指甲輕輕一劃左手手腕,濃烈的血腥味散發出來,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流到地面上,竟是慢慢匯聚成一條細流,沿著地面上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來的凹槽緩緩流動。
“你在做什么?!”武枔柔大驚,趕忙命人打開牢門。
沈略卻不愿意讓人打斷,只見他慢慢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墻璧,無形的靈力波動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這如獻祭般的最后一擊沒有傷到任何人,只是阻止了別人靠近。
武枔柔眼睜睜看著沈略腳下土地被鮮血染紅,卻不能前進分毫,看向沈略的眼神格外復雜,“你這是何必?”
沈略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白了下來,他嘴角一彎,笑意盈盈,“自然是完成之前沒有完成的任務。”話音剛落,地牢外就有血光沖天而起。
林巖臉色突變:“是血煞陣!”說著,就往地牢外面跑。
武枔柔離開之前又看了沈略一眼,他的白衣上早就沾染上了斑斑血跡,看起來特別的狼狽。
“血煞陣的陣眼并非只有三個,即便沒有連山城的半數百姓,我戍庚城也可以傾一城之力,獨自完成這項創舉?!?
沈略說話時,眼中的陰郁被瘋狂替代,看得武枔柔渾身發涼,知道他這是把整個戍庚成血祭了,沉默了許久,才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瘋子?!?
邁步走出地牢,武枔柔還能聽到沈略的笑聲,她回過身,覺得剛才自己的同情狗屁不是。
她命令地牢下的守衛全部撤出來,“把門封死?!?
這里她是再也不會踏足一步了。
出了地牢,就見城外無數道血光平地而起,在連山城上空匯聚成一團暗紅色云團。
武枔柔一下就明白了,這些估計是城外那些戍庚城的士兵,或許沈略在來之前就給他們下過命令,看到什么信號后就一起血祭。
而且聽沈略的意思,他們并不認為血祭有什么不好,反而覺得是一件曠古絕今的大事,自己的犧牲也是為了后人安寧。
這種想法究竟是對是錯,武枔柔不想評述,因為就沈略所說那些,除了極端些,別人根本無法指責什么,說到底都是各人的選擇罷了。
她保護著武連山登上城墻,連山城百姓全都被眼前的景象嚇住,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出來安撫了。
林巖也在一側守著,只不過目光正對著城外,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
無數戍庚成士兵的尸體堆疊在一起,密密麻麻擠滿了城外的空地,看起來震撼且悲涼。
血色云團的范圍一直在擴大,連山城眾人還沒有從剛才的動靜中緩過神來,就見西北方森丘古地的所在也爆發出強烈的響動。
宗羽族地內,邢伋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位于妖皇殿地下的石室,卻只發現了白力早已冷透的尸體。就在他上前仔細查看的時候,一道人影閃過,石室大門突然闔上,與此同時,白力身下血光大作,突破了石室的禁錮直沖天際。
妖族的第二個陣眼在宗羽族地內,負責啟動它的人是鴻翼,只不過宗羽之主顯然不準備自己送死,而是選擇了犧牲自己的好友。
剛才的人影明顯就是鴻翼,邢伋抽出隨身攜帶的金釗刀,用盡全力的一揮,石門應聲破碎。
追出石室,他在妖皇殿外攔住了要逃走的鴻翼。
“人族與神族付出那么大代價來完成血煞陣還可以理解,我卻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這么做?”
陣法針對的是森丘所有妖族,鴻翼沒理由毀了自己的族地,還順帶滅了宗羽一脈所有族人。
鴻翼看向邢伋的目光警惕,他一方面提防著邢伋突然出手,一方面又在找破綻,想要逃走,“你不會明白的?!?
邢伋持刀而立,聽著周遭此起彼伏地慘叫聲,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我確實不會明白,像你這種人,無非就是貪生怕死,為了換得自己一條生路,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族人。”
“你以為我愿意嗎?!”鴻翼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被戳中痛處眼眶都紅了起來,“是上天界那混蛋出爾反爾,明明只要我答應了里應外合,就會放過宗羽一脈,讓我們成為天地間僅有的妖族。但是嘯虎族地一出事,他就開始對我施壓,拿我背叛妖族的事情要挾,好讓我繼續幫忙,我他娘的連陣眼什么時候埋進宗羽族地的都不知道!”
只不過現在再后悔也沒有用,自從他選擇與神族聯合開始,就已經把自己綁上了一艘賊船,一開始可能有自己的小算盤,但終究只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而且事實和邢伋的猜想不一樣,白力并非鴻翼所殺,他剛進入石室沒多久,邢伋就進來了。
只能說上天界那位下手太狠,幾乎將手中棋子所有價值都榨的一干二凈。
見邢伋愣神,鴻翼再也等不及了,“神族再引燃一個陣眼,血煞陣就成型了,到時候整個森丘都會被困在其中,一切活物都要經受亡者煞氣侵蝕、煉化,即便你是神族也不能幸免!奉勸你一句,趁著現在還有機會離開,就趕緊逃吧!”
他這話說的倒是情真意切,也或許是想要自己找機會逃走,總要先告知邢伋事態的嚴重性,讓人害怕,讓開出路。
邢伋握著刀,幾次想要動手殺了鴻翼,但是看著宗羽族人的慘象,又覺得對于他而言,可能活著才是一種最大的煎熬。
求生是本能,但是當生命的威脅解除時,回想往事,這種背叛與被背叛的痛苦,將會是他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
“你走吧?!毙蟻呈樟说叮瑢櫼碚f。
鴻翼先是一愣,見邢伋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已被血色覆蓋的妖皇殿,靜靜站了半晌,然后身形一閃,往森丘外而去。
邢伋沒有在宗羽族地多留,被血祭的妖族根本救不了,他們體內像是埋了引線,一經點燃便全數爆發。
玉祁山下,發現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后,在場的幾位妖皇就開始著手將族人撤出去。
邢伋到的時候,游渺正準備將玄蛇一脈交給青檀帶領著,挑近路離開森丘。
見人回來,他露出了從未在旁人面前表露出來的真實情緒,一臉疲憊地抱住了邢伋,將所有抱怨都藏進了愛人的胸膛中,“族地里還有些婦孺,我得回去救他們?!?
這段時間接連發生了太多事,他是真的覺得累了,但是為了族人,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堅持。
邢伋回抱住他,很是心疼,“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