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一點也不像。”
游渺說到最后,沒有提及自己被扔掉的事情,只單單強調了這么一句話,“如果能夠自己做出選擇,我一定不會選她作為我的母親。”
只可惜這恰好是他所無法選擇的,邢伋理解。
走出祖陵,外面天光正好,雖然森丘的陽光總像是隔著一層灰色薄紗,最起碼天地開闊,比起逼兀的祖陵而言,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邢伋已經多留了一晚,游渺知道不能耽誤他的時間,準備帶他去見一下小崽子,便讓他回連山城。
“小崽子已經破殼了”,游渺對邢伋說:“如果你能見到林芊羽,就跟她說一聲,孩子現在的情況很好,等辦完滿月酒,我會帶他去一趟連山城。”
林芊羽到底是游寧的生母,游渺覺得自己有理由讓兩人見個面。至于以后小崽子的去留,他是無所謂,但總歸需要各方商議才能下定論。
其實這個滿月酒,早在兩年前他剛抱回游寧的時候就已經算是辦過了,只不過當時來的很多人就是湊個熱鬧,宴席也潦潦草草,在他看來并不能作數。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青檀不同意,他打算借這次滿月宴的機會為自己正名,坐實自己親爹的身份,名字可以不改,親爹是誰必須說明。
游渺對此沒什么意見,小崽子即便不是他的兒子,兩年相處下來,也跟親生的沒什么兩樣。
甚至如果青檀愿意的話,就算真的以玄蛇一脈少主人的身份舉辦這場滿月宴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血脈正統的問題,同樣的,游渺并不是很在意。
走到小崽子的住處,侍女赤云說兩個小孩子正在花園玩耍,游渺走在前面帶路,邢伋跟在后面進了花園,一眼就看到了赤腳坐在花從中的小男孩。
正要過去打招呼,往前邁步的時候,突然從半空掉下來個東西,邢伋因為沒有察覺到惡意,所以只是伸出手,一臉淡然地把要往自己臉上飛的小蛇抓在手里。
游渺側頭看了一眼,語氣中帶著笑意,“這是小蛇,玄靄的徒弟,托我幫忙照顧一陣子。”
單看小崽子一個還不明顯,現在又加上一條小蛇,游渺在心里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為什么他的身邊總少不了小孩子的身影?
邢伋蹲下來,把小蛇放到地上,看著他游到小崽子身旁,回頭沖自己吐信子,“他還不能化形嗎?”
戰神對玄蛇一脈的生長過程并不是十分了解,游寧是破殼后直接就是人形,眼前突然冒出來的這條小蛇都能給玄靄當徒弟了,沒道理還一直是原形的狀態。
“能”,游渺笑了一下,回答道:“估計是不樂意化出人形。”
畢竟對于妖族而言,兩種形態變化,并非只有人形這一種選擇,還有很多妖族都覺得保持原形才更加舒服。
“······”,邢伋覺得這個理由有些耳熟,他轉過臉來看向游渺,眼神中滿是無奈,“像你當年那樣?”
“不”,游渺瞇起眼睛反駁,嘴角的弧度更為明顯,“我當初純粹就是因為懶。”
邢伋:“······”
這兩者有什么區別嗎?
還沒有走到近前,游寧已經從地上起來,邁著兩條小胖腿,蹣跚著朝兩人,準確說是游渺這邊跑過來。
“爹爹!”
小家伙長得敦實,個頭和人族兩歲的孩童差不多,因為剛破殼,還沒有改掉以往在蛋殼里蹦著走的習慣,走路都是一跳一跳的。
偏偏他還走不穩當,每一次都看得游渺心驚膽戰的。
伸開手臂接住撲過來的小崽子,游渺還沒來得及應一聲,就見游寧動了動鼻子,從他懷里抬起小腦袋,看向邢伋。
游寧的眼睛很漂亮,圓溜溜的不似蛇類那種豎瞳,或許是有一半人族血統的原因,他的瞳孔只比普通人族小了那么一點,黑亮亮的,沁了水的晶石一般。
被這么一雙眼睛看著,邢伋的心立馬就軟了下來,“還記得伯伯嗎?”
“記得”。游寧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能聞得出來,伯伯的氣味很熟悉。”
“真乖”。邢伋摸了摸游寧的腦袋,從懷里拿出樣東西掛在了他脖子上,“伯伯給你的見面禮,前兩天沒趕上小崽子的生辰,今天給你補上。”
他還記得初次見面那次游寧哭著說自己是游渺的小崽子的事情,于是這一次專門注意著稱呼。
見面禮是一塊玉佩,游寧很喜歡,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脖子上的這塊玉佩上面凝聚有戰神的神力,可以抵擋三次與他同一級別的神族的全力一擊。
這一塊玉佩戴在身上,相當于多了三次保命的機會。
游渺深知玉佩的價值,他看了邢伋一眼,雖然沒有多說什么,但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呦,都在吶!”青檀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他將游寧從游渺懷里接過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兩人,“戰神大人百忙之中還不忘來給我們家小崽子送禮物,這可真是讓我們父子受寵若驚啊!”
因為游渺的藥,青檀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他家兒子,努力想要糾正游寧的認知,接受他才是親爹的事實。
只可惜收效甚微,游寧見他還是叫義父。
眼看著就要舉辦滿月宴了,青檀迫切想要聽兒子叫一聲爹,要不然到時候非但不能正名,還要在森丘各大妖脈之前丟臉。
為此,他都快魔怔了,以至于見人就要強調一遍他與小崽子的父子關系。
邢伋不了解青檀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客氣一笑:“應該的。”
“好了”,游渺將游寧交給他親爹,等兩人客客氣氣敘舊一番后,轉過頭來看向邢伋,“我送你。”
“好。”耽擱了那么久,也該離開了。
邢伋和游寧揮了揮手,跟著游渺一起往外面走。
“等一下。”
走了沒多遠,兩人突然被叫住了,小蛇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攔在了門外,“我師父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玄靄最近一直在連山城,為了武清中毒一事奔波不停,已經好多天沒有回森丘。
小蛇問游渺的時候還有些糾結,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說出口,“他什么時候才能來接我?”
游渺與邢伋對視一眼后蹲下,讓小蛇順著他的手臂爬上來,語氣溫柔:“在這里住的不習慣?”
即便養了兩年小崽子,他還是不太會和小孩子相處,這一點從游寧的切身經歷就可以看出來。
那么聽話懂事的一個孩子,都能時不時被他逗哭,更何況其他人,他以為小蛇這是想念師父了。
小蛇不知道游渺心中的想法,他吐著信子,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小腦袋,“沒有不習慣。”
這心情都寫在臉上了,游渺哪里還能不明白,他用手摸了一下小蛇的頭頂,安慰道:“過幾天我會帶你去見你師父。”
小蛇抬起來腦袋上下晃了晃,不明白游渺為什么突然露出這么一副慈藹地神情,他就是問問師父什么時候回來,好久沒在師父的藥筐里打滾了,他覺得渾身癢癢。
當然,能看到師父氣急敗壞的樣子,更好。
從游渺的身上游了下來,小蛇爬了沒多遠,又扭過頭來,說:“我有名字。”
游渺一愣:“什么?”
小蛇:“玄辰,我師父給我取得名字叫玄辰。”說完就一頭扎進花園里,找游寧玩去了。
游渺送邢伋離開,兩人走在森丘的路上,他敏銳地注意到身邊之人慢慢警惕了起來,心下明白,邢伋這是發現了什么,“破封期將至,它們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安分了,看樣子接下來會有一場硬戰。”
邢伋從路旁的荊棘叢中收回視線,神色淡然,“上一次破封期也是一樣,沒有哪一場戰爭是輕松的。”
千年一次的戰爭避無可避,無論誰勝誰負,經歷過血流成河的戰爭之后,各族之間休養生息,如此循環往復,同時也是生生不息。
游渺也注意到了路兩旁虎視眈眈盯著兩人的蛇形妖獸,雖說因為他身上的血脈之力,壓迫的妖獸們匍匐在地不敢動彈,但是與生俱來的嗜血本能,還是讓它們不停地往外吐著血紅的信子。
他突然有些感慨,妖族在修煉一途上有兩個極端,如各大妖脈中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還是像眼前這些,以血食為生,只憑本能生存的獸類。
游渺微微側頭看向身旁的邢伋,有點想問他,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把妖族永久封印在森丘,他會怎么做?
邢伋感受到游渺的視線,“怎么了?”
游渺搖頭,心里暗暗嘆了口氣,知道這種問題根本沒什么意義,“沒什么,你快走吧。”
原來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出很遠,已經到了分別的時候。
邢伋站在封印之前,他比游渺稍高一些,因此當游渺低下頭時,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猶豫了一下,邢伋伸出手,并肩而立的兩人手指間的距離縮小,他試探著想要牽起游渺垂在身側的手掌。
“等等,你們倆等一等!”
碰到的一剎那,遠處突然有聲音傳來,邢伋暗罵一聲來的真是時候,便眼看著游渺抽出自己的手,轉過身看向來人。
胡錯緊趕慢趕,總算追上了游渺,來到跟前,見邢伋也在,就抬手打了聲招呼:“呦,這不是戰神嗎?真巧啊。”
對此,邢伋的反應是笑瞇瞇地回了一句:“是挺巧的。”
“······”,胡錯:這突如其來的冷風是怎么回事?
胡錯的身后還跟著他那個貼身護衛,見游渺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解釋了一下自己叫住他們的原因,“你們是要去連山城嗎?我也一起去。”
游渺想說自己只是出來送行的,并不打算現在去連山城,但是看胡錯的樣子應該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也沒有把話說死,“你去做什么?”
“龍介”,胡錯朝后伸手,被叫到的龍介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交給他,“我有一個族人失蹤了,他的家里人在他房里發現了這些東西。”
他說著,把手往游渺面前一伸,借著森丘不算太明亮的光線,可以看出那是一團赤紅的毛發,像火一樣,尾部還帶著點淡金顏色。
游渺:“狐尾上的毛?”
胡錯點了點頭,隨即面色凝重起來,明顯這不是普通狐貍毛,“除此之外,我聽到一個消息,昨晚連山城里發生了一起命案,有人在附近發現有紅色狐貍的身影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