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渺突然出現在黑晶谷,救下游寧的時候,一甩蛇骨鏈抽飛了奉命對遊寧下手的武清。
武清是武枔柔的得力屬下,又是遵照她的命令對遊寧下手的,遊渺此舉不亞於直接當衆抽了她一巴掌。
她看著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武清,心中氣惱,但也自知不是遊渺的對手,所以只能拉出上天界,趁著遊渺權衡利弊的時候,突出重圍,派人回連山城求援。
只不過她不知道是,遊渺一擊得手,根本沒有再動手的意思。
小孩子被嚇到了,他給人一點教訓,並不過分吧?
至於在場的其他人,他看向金色盔甲護體的武枔柔,手指一動,蛇骨鏈凌空打了個轉,扭動幾下,化成黑色小蛇,纏上了他的手腕上,安安靜靜充當一個裝飾的物件。
“本皇不屑於與爾等小輩爲難,道個歉,你們就可以走了。”
“道歉?”
周圍有尖銳的風聲呼嘯,不停刺激著人的耳膜,武枔柔見遊渺目光淡淡地看過來,彷佛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不由得心生厭惡,“你傷了我手下的人,憑什麼要我道歉?”
世間有妖物千千萬萬,她最討厭的就是蛇妖,他們擁有陰森的豎瞳、冰涼光滑的鱗片,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偏偏今天讓她遇到了,遇到也就遇到了,自己還打不過!
“不道歉也行”,遊渺不想與人爭論些是非功過,對他而言,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爲什麼要和人白費口舌呢?
所以他聞言,只是冷冷看了武枔柔一眼:“你們嚇到小崽子了,我留下這人一隻手臂做爲賠償,不過分吧?”
武枔柔心中一跳,見遊渺真的要往武清那邊走,立刻喊了一句:“等等!”
她眼神示意其他的士兵往後退,自己走上前去,“你應該知道,破封期將近,這段時間不單單是你們妖族開始活躍起來,上天界也是一樣。我父親已經送出求援的書信,料想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神族之人下界,幫助我連山城共同抵禦外敵,你膽敢在這個時候對我人族士兵出手,是想我天人聯軍第一個對玄蛇一脈宣戰嗎?”
滿是威脅性的話語,遊渺卻並不以爲意,他不會隨便殺人,但這不代表就要放這羣人白白離開。
不道歉,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自顧自走到了武清身旁,右手伸出,一陣玄異之力從他的掌中散發出來,衆人就見原本已經昏死過去的武清一隻手臂慢慢擡起,“咔嚓”一聲脆響,又再次無力的垂了下去。
“武清!”武枔柔聽著聲音,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見遊渺沒有要收手的意思,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沉著臉說:“你住手,我道歉。”
遊渺不語,低下頭看著懷裡的遊寧,意思是要說就快說。
“······”,武枔柔看著遊渺抱著那顆黑色蛇蛋,眉頭皺成一團,極不甘願的開口:“對不住。”
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遊渺徑直從武清身旁走開,無意多做停留。
他抱著遊寧,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確定沒有缺什麼部件,又把耳朵貼上去,用手敲了敲蛋殼,“小崽子,你到底什麼時候纔會破殼?”
遊寧被敲得身體發麻:“爹爹,別敲了,蛋殼要碎了,真的要碎了!”
“……”
這本是父子倆交流的常態,但是對於武枔柔而言,自己被徹底忽視在一旁無疑是一種更高等級的挑釁,所以臉色黑的難看。
感受到身後的敵意,遊渺收回手,看向仍是全神戒備的女子,然後瞥了地上躺著的人一眼,“把他帶回去吧,記住,下次再對我族中之人動手,最好事先考慮清楚後果,你們連山城的城牆是不是真的堅固到能夠抵禦我手中蛇骨鏈的全力一擊。”
說著,他將遊寧往懷裡一揣,轉身就要離開。
武枔柔怔怔看著,似乎沒想事情竟會這麼簡單就解決。只不過既然遊渺放過他們,她自然也不會上趕著找死,識時務者爲俊傑,她果斷朝後一揮手,說:“撤!”
身後傳來“踏踏”的聲響,有士兵架起躺在地上的武清,迅速撤離黑晶谷,甚至連之前採集的晶石都扔下不要了。
遊渺沒有興趣看人落荒而逃,他悠悠的邁動腳步,一步一換景,很快就將黑晶谷拋在身後。
就在他準備走進森丘時,感受到周圍有熟悉的波動,他突然擡起頭,往東北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停住腳步,在原地站定不動了。
不多時,只見天邊出現了一道人影,由遠及近向著他所在的方向飛來。
邢伋從天而降,穩穩落在了遊渺身後不遠的地方,開口叫道:“遊渺。”
遊渺回過頭來,看著眼前之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你出關了?”
邢伋閉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神族奪天地造化增自身修爲,有利也有弊。利的是得天道相助,修行一日千里,基本不會遇到什麼瓶頸;弊的是速度快但根基不穩,極易在後期出現各種問題。
問題雖然不大,但是小毛病多了,就會變成大毛病。
閉關一事還是遊渺提出來的,爲的是讓他鞏固修爲,平復暴/亂的神力。
“對”,邢伋看著眼前的黑衣青年,一段時日沒見了,他本應該是心中歡喜的,但現在卻只覺得五味雜陳:“一出關就來找你了,我聽說,我聽說······”
一句“我聽說”重複了四五遍,也沒有問出想問的話來。
遊渺靜靜地看著邢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人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的樣子,這一點和他的以前記憶中的邢伋大不相同。
在他的印象中,邢伋似乎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不管是他身邊發生的事情、還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有趣傳聞,反正只要是他覺得能說的,幾乎都會跟他說。
現在這種情況,確實少見。
腦海中浮現出以往的記憶,他想起了兩人的相識。
當年他被雲方君接到上天界,那個擁有著他名義上的父親身份的男人看起來並沒有要和他好好相處的打算,所以他雖然履行了對某個人的承諾留在了雲方殿,卻還是不大樂意把那個荒涼的沒什麼人煙的地方當家。
直到有一天,雲方君又領回來一個男孩子。
當時的遊渺正盤在寢殿前的門框上曬太陽,他看到兩人徑直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而來,然後停在附近說話。
他從兩人的交談中得知,男孩就是雲方君之前收的弟子,本來是住在別處的,但是因爲最近正式開始修行,問題比較多,所以雲方君就提出讓他暫住雲方殿。
雲方君的小心思很明顯,從知道遊渺是他親子之後,他的精神就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之下,一方面是沒有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遊渺看他一眼他都會手足無措。
另一方面就是他認爲遊渺不喜歡他。
遊渺還記得,他當時看著雲方君常年來沒什麼表情變化的臉,莫名其妙地就頓悟了。
估計是怕他一個人住著孤單,特意找了人來陪他。
只不過——
遊渺笑了一下,想起邢伋看到他時的驚訝模樣,以及之後一有什麼事,就跑來自己跟前說個不停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忍著沒有化形離開雲方殿,也真是幸苦。
邢伋看著遊渺的笑容,一時語塞,“你這段時間過的怎麼樣?我,我聽說你有了孩子·····”
邢伋說的艱難,但是並不妨礙遊渺明白他想知道什麼,剛想如實回答,跟他說明小崽子的身世,話都到了嘴邊了,又臨時改了注意。
“挺好的”,遊渺說著,存心想逗逗邢伋,一臉鎮定地從懷裡掏出遊寧,說:“認識一下吧,這是我兒子。”
他輕輕拍了一下游寧的蛋殼,“叫伯伯。”
遊寧乖巧喊人:“伯伯。”
邢伋:“······”
看著邢伋呆若木雞的樣子,遊渺笑出聲來,抱著遊寧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怎麼樣,外面那些人是這樣傳的嗎?其實我已經派人澄清過許多次,小崽子是我撿來的,只可惜沒人信。”
不止是沒人信,因爲沒有親自出來闢謠,甚至於還有人把這當做他心虛的憑證,連他負心薄倖、拋妻棄子的流言都出來了。
只不過當時沒人信不代表現在沒人信。
邢伋聽了遊渺的話,從離開上天界以來就沉積在臉上的陰霾瞬間一掃而光,“他不是你生的?!”
語調因爲驚喜不自覺的上揚,尾音尤其微妙。
遊渺白了他一眼,還沒有說話,他懷裡的遊寧就開口了,“我爹爹是公的,不能生娃娃,我是我娘生的。伯伯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遊渺:“······”
邢伋:“······”
遊渺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扯開話題,跟邢伋說了兩年前在黑晶谷的遭遇。
“遊寧的生母是人族?”
邢伋聽說遊渺在遇到那名人族女子的時候,她的身後還有人在追捕她,“你有沒有查出,那個女子的身份?”
遊渺表情空白了一瞬,沒有說話。
邢伋看到他這個反應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估計是人家姑娘把孩子塞過來,遊渺老老實實接住,然後就抱著回了祖地,壓根就沒考慮過還有查出孩子生母身份把他還回去這一條路可以走。
“把他給我吧。”
邢伋從遊渺懷中接過遊寧,然後和他並肩一起往森丘走,衣袂交錯間,整套動作流暢且自然。
兩人已經很熟悉了,相處時的習慣總能在無形中影響到他們的一舉一動。
“你沒有想過找到這個,這個,孩子的親生父母?”邢伋感受了一下手裡蛇蛋圓溜溜的手感,孩子兩個字說的極爲勉強。
遊渺還真的沒有考慮過這件事,“那位姑娘把小崽子交給我之後就沒有再出現。”
邢伋:“所以說要去查一查。”
遊渺想了一下,並不怎麼在意這件事,覺得查就查吧,反正現在邢伋也出關了,“那就有勞你了。”
邢伋笑了一下,對於遊渺這種自然而然地就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的做法,非但不生氣,還很高興,畢竟這證明了在他閉關的十年裡,遊渺還是原來的樣子。
剛想說包在他身上,邢伋懷裡的遊寧不樂意了,一張嘴就開始哭:“嗚哇,爹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聲音嘹亮,震耳欲聾。
他扭動著身子想要從邢伋懷裡跳出來,無奈戰神大人的臂膀堅硬似鐵,任他撞得頭昏腦脹,也沒能得逞。
遊寧不住的撲騰著:“嗚哇,伯伯是壞人,你放開我!我要爹爹,我不要跟爹爹分開,嗚嗚嗚······”
邢伋立刻手足無措的看向遊渺,眼神中是少有的慌亂,他哪裡見過小孩子這麼個哭法兒,根本應付不來啊!
遊渺揉了一下額角,一隻手從刑伋手裡提起遊寧,在半空中晃了一下,威脅:“再哭!”
“哎,你!”邢伋看得心驚膽戰,趕緊接住小崽子,有些擔心遊渺這樣做會把蛋殼裡面的蛋清和蛋黃攪和到一起:“還是我來抱吧。”
他拍著遊寧的蛋殼,輕聲說:“遊,遊寧是吧?別哭了啊,不要哭了,你爹爹不會不要你的 ,放心吧。”
“不,嗝兒,不是遊寧。”遊寧哭的直打嗝兒,躲在邢伋懷裡啪嗒啪嗒掉眼淚,“我是爹爹的小崽子。”
邢伋:“······”
遊渺嘆了口氣,說:“把小崽子給我吧。”
用衣袖擦乾蛋殼上掛著一串的水珠後,他動作輕柔的用手拍了拍,安慰遊寧:“爹爹不會不要你的。”
遊寧抽噎著問:“真的嗎?”
遊渺挑了下嘴角:“假的。”
遊寧:“······”
邢伋:“······”
遊寧還要哭,但是遊渺反應很快,“假的是騙你的。”
只不過這個補救根本無濟於事,遊寧還是哭了,而且哭的撕心裂肺:“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嘛?”
我只是個沒破殼的孩子啊,爹爹你爲何要如此爲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