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時,楊銳又傳回了蕭夙的消息。
“他在一個極安全的地方,但受傷太重,情況很不好,所以屬下未將他帶回。”
風紓難與容青君跟著楊銳來到發(fā)現(xiàn)蕭夙的地方,是一戶極普通的人家,左右都是饒陽當?shù)厝说木铀?
風紓難望向楊銳,后者點頭:“就在里面。”
楊銳敲了五下門,三重兩輕,很快有人從里面將門打開。
“主上,容公子,統(tǒng)領(lǐng),請進。”
容青君看開門之人有些眼熟,穿著一身不起眼的藍衣,大約是楊銳下面比較得用的小弟。
三人進了門,藍衣男人動作自然地將門帶上,落了鎖,沒有做出探頭探腦之類惹人疑惑的舉動,流暢得好像他才是這家的主人。
這棟宅院不大但也不小,看得出真正的主人家頗具家資,也頗具閑情,將院子裝點得很是雅致。
宅院共有三進,他們穿過了堂屋也沒有看見其他人,直到進了中庭,藍衣人帶他們到中間的假山處,左右撥弄了下,假山竟然被移開,露出了一個暗門。
楊銳率先進入,風紓難和容青君其后,而藍衣人為他們將暗門關(guān)上后,留在外面把風。
風紓難暗暗留意,發(fā)現(xiàn)這密道修得并不高明,僅僅是鑿出了一條能容人通過的通道而已,上下、兩側(cè)的石壁都很粗糙。
通道也非常短,走沒幾步就到了地下石室中。
風紓難一眼就望見了睡在屋中唯一一張床上的蕭夙,而另一側(cè)的地上,還被綁著一個不知道是誰的男人。
那男人嘴里被塞了布條,一雙眼睛望著他們,驚恐而彷徨。
風紓難沒管他,徑直走到床邊,看蕭夙的臉色確實傷得不輕,他昏迷著,唇角有一抹未擦干的血跡。
容青君看了看這與自己極相似的臉,握起蕭夙的手腕把了脈。
蕭夙的身體很虛弱,為圖省事,容青君直接輸入了一小股內(nèi)力幫他恢復,之后又取出一小包香草在他鼻子下方扇了扇。
在等蕭夙醒的間歇,容青君將自己查看的結(jié)果跟風紓難說了一下:“他身上……有被虐待的痕跡。”
容青君組織著自己的語言,努力描述清楚。蕭夙之所以這么虛弱,大體都由于這些傷,傷的程度很有分寸,不會讓人死,但極傷元氣,讓人痛苦。想必是那六人為了追問出蛇蠱的下落動了狠招。
隔了一會兒蕭夙便醒了,看到離他最近的容青君和容青君身后的風紓難,很是意外,然而連挑眉的力氣都沒有。
他想開口說話,卻一手壓到胸上,猛得咳出一口血來。
地上被綁著的男人看到此情形嗚嗚叫起來。
可惜在場除他外只有容青君他們?nèi)耍遣挥弥竿l能去侍候蕭夙的。所以蕭夙可憐巴巴地自己擦掉了嘴邊的血,同時又感覺似乎氣息順了很多,不像之前仿佛有十萬大山壓住了心肺。
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蕭夙勉強提起了一絲力氣問:“你們怎么在這里?”
風紓難:“途經(jīng)饒陽,有人將青君認作是你。”
蕭夙一聽就懂,苦笑:“他們真是契而不舍。”
“明人不說暗話,你偷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蕭夙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被綁的男人,要求:“能先放了我朋友嗎?他與此事無關(guān),什么都不知情,只是恰好幫了我。”
風紓難對楊銳點了點頭,楊銳便將男人帶了出去,臨走前男人還拼命回頭對著蕭夙嗚嗚叫,蕭夙無法,只是沖他遞了個安撫的眼色。
只說了幾句話蕭夙便覺得累,他閉了閉眼,讓自己喘口氣,睜眼時見面前遞過來一只手,捏著一粒瑩白的藥丸。
“吃下。”
容青君的話語很簡潔,蕭夙卻有些怔愣,不知不覺張開了嘴,將藥咽了下去。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有這枚藥丸見效太快,蕭夙感覺力氣回來了點,他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后背墊著軟枕,讓自己處于一個更方便談話的姿態(tài)。
他開口第一件事還是幫那個男人說情:“我朋友只是個普通人,他前兩年在外游歷與我相識,我被那伙人抓住,實在無法,知道他在饒陽才在此地設(shè)計脫身,來尋他的庇護,連累了他無辜被卷入。”
怕風紓難不信,還補充道:“你可以去查查看,他家世清白,祖上是饒陽一帶小有名望的士紳,作不得假的。”
“我信你。”風紓難態(tài)度淡然,“這地下暗道,與其說是密室,不如說是地窖。”初看到假山上的暗門時他還暗中猜測主人家的身份,等看到地下主體石室,才有些無語地發(fā)現(xiàn),這地方與普通百姓家用于儲物的地窖沒什么差別,唯一的不同就是入口設(shè)置得不那么常規(guī)而已。
蕭夙笑:“他對于江湖游俠、奇聞軼事總抱有濃厚的興趣,所以……建這個暗道,算是惡趣味吧。”
“我會吩咐下去,叫人對他多加看顧。”
得了風紓難的保證,蕭夙感激地道了謝,有這人的看顧,他也不怕那幫人以后查出這個地方,因懷恨在心而對友人伺機報復。
這才說回正題。
“你們知道那伙人的身份了吧?”
“是,他們交代了大部分,不過還是要聽你說一說,你是怎么與他們扯上恩怨的?”
“去年容公子被拜蛇教大祭司抓的時候,我在后山看見了他們。那時大祭司夜手里拿著這個盒子,但不知為何又把它丟了。我與他相距很遠,這才沒被發(fā)現(xiàn),等他離開后,我才跑過去將盒子撿了回來,這盒子里裝的就是一條小白蛇。”
聽到容青君被抓的往事時風紓難臉色微變,蕭夙怕兩人誤解,又解釋道:“當時我回到傀儡門時已聽說你派人將傀儡門圍了起來,猜你已經(jīng)知道,這才沒有去找你。”
容青君看表情沒什么波動,風紓難也沒有糾結(jié)在這上頭,而是繼續(xù)發(fā)問。
“那就是他們追的蛇蠱?”
“我不懂蠱,但聽他們說起來,確實是那件東西沒錯。”
“那東西現(xiàn)在何處?”
“死了,丟了。”
風紓難意外。
“我又不會養(yǎng)蠱,一開始不敢丟是怕惹出麻煩,也有幾分好奇,只好藏著,那時候當它是普通蛇,找了點蛇能吃的東西喂,哪知那玩意兒碰都不碰這些食物,最后活生生餓死了。”蕭夙無辜地攤攤手,忽然想到什么,不解地問:“他們是從哪里得到線索,斷定是我偷了東西?因為是從大祭司手里撿到的,所以我從沒敢讓人看到那條蛇。”
“據(jù)他們招認是藥王谷中一個蠱系小門派的人。”
“原來是他。”蕭夙冷笑,話語里又帶了點果然是他的語氣。
風紓難想起來當初楊銳向自己稟報過一件事,說看到蕭夙與一名蠱系弟子走得頗近,還一同上過傀儡門去挑釁。
“那人與你什么關(guān)系?”
蕭夙沉默了下,而后甩甩頭道:“有人曾說過,我身上的怪病與蠱有關(guān)系,所以去了藥王谷想碰碰運氣。那人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剛好有點利用價值。”
說到有人的時候,他的視線往容青君身上掃了下,被風紓難敏銳發(fā)覺。
“與蠱有關(guān)?”容青君清清冷冷的嗓音響起,將蕭夙又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好幾遍,看得蕭夙毛骨悚然。
“咳咳,這個先不提了。總之,現(xiàn)在我手上是沒有那只蛇蠱了,那幫人也沒證據(jù),所以只能使手段逼問我。我咬死了說我不知道,一開始以為他們會放了我,沒料到他們也是到了窮途末路,行事無所顧忌,下手狠辣無比,這時候再改口只怕死得更快,所以只能跟他們死拗到底,再謀脫身。好在遇到了你們,我也算贏了。”蕭夙苦中作樂,“那么,風公子,我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你有什么想說的呢?”
風紓難什么也沒對他說,他沉吟了半晌,在腦中整理了下思緒,對容青君道:“青君,我有一個計劃……”
回到客棧中,孫賀等人正在等候兩人的歸來,準備離開饒陽出發(fā)前往梅江,誰料風紓難一回來就告知他們他與容青君不能前去了。
“風某在城中遇見一位故人,有急難之事需要相助,因此不能離開,請孫兄見諒。”
風紓難言辭懇切態(tài)度誠懇,孫賀十分體諒,一行人便就此分作了兩撥。
封文此行的任務以救治夢姨娘為主,因此跟著孫賀離開,心中暗道幸好師父心細,依然派了他與申師叔同來,而沒有在聽到風公子要插手此事時就撂開不管。
等孫賀等人都走了之后,楊銳秘密將蕭夙轉(zhuǎn)移到了客棧中。
和容青君兩人單獨相處在一個房間中,蕭夙感覺渾身不自在。
“風公子呢?”
“他忙。”
容青君抓著蕭夙的手腕,仔細感受蕭夙的身體狀況。看得出蕭夙的身體底子并不好,除了近來的新傷和他的怪病外,還有些陳年舊疾的痕跡,沒有得到好好的調(diào)理。
不過這些并不是容青君所關(guān)心的,他想知道的是,蕭夙的怪病為何而發(fā),與蠱有什么關(guān)系。然而任憑他怎么查探,也沒有看出蕭夙中了什么蠱。
容青君并沒有氣餒,他對蠱蟲的了解原就沒有醫(yī)毒那么深刻,確定靠淺顯的手段探不出來后,他便取出了早已備好的一個特制的玉瓶,又拿過一把鋒利的匕首,在蕭夙手臂上迅速劃了一道長口子。
“嘶——”蕭夙疼得齜牙,心里直罵娘,嘴上也沒好氣:“你做什么?”
“取血。”
“我知道、嘶——你在取血,我問你取血做什么?”
容青君沒回答,專注地捧著蕭夙的手臂,將鮮紅的血液導入玉瓶,不浪費一滴血。
蕭夙一陣眩暈,本來早該愈合的小傷口,不知容青君做了什么,一直血流不止,失血過多導致他眼前直發(fā)黑,蕭夙簡直要哭了,無力地試圖阻止:“容、容公子,你再取下去,我就要死了……”
不知是取夠了還是看蕭夙臉都白了才大發(fā)慈悲,容青君總算是收了手。
他將玉瓶收好,問蕭夙:“和你說你的怪病與蠱有關(guān)的是什么人?”
蕭夙算是認清楚自己的處境了,他這是被容青君當成小白鼠了……
按了按自己遭罪的手臂,血已經(jīng)止住了,但灼痛的感覺依然在。 www¤тt kán¤¢O
嘆口氣:“我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來歷,你知道,那種高人都是高來高去的,來無隱去無蹤。”
也不知道容青君是信了他的鬼扯還是懶得跟他計較,收回了自己的東西就走出了房。
蕭夙松了口氣。
然而還沒等這口氣舒透,房門又傳來了被打開的聲音。
蕭夙看過去,這回進來的是風紓難。
“你們是商量好了輪著來欺負我是嗎?”
風紓難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坐到床邊,不容拒絕地開口:“我需要你演一場戲。”
蕭夙煩他天經(jīng)地義的口吻,冷冷拒絕:“憑什么?”
“因為事關(guān)你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