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翎羽聳聳肩膀,看似輕描淡寫無所謂的語氣,眸中卻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白如霜靜靜地注視著藍翎羽,並不答話。他知道,藍翎羽要的不是任何人的安慰,他只需要一個人安靜地聽自己訴說心中的抑鬱。
“老頭子把僻毒玉交給我時,裂哩啪啦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大部分,我都已經(jīng)忘記了。我唯一記住的,就是當時他告訴我的一句祖訓:七玉雙生,不離不棄。玉存人在,玉毀人亡。
“這句話大致的意思,就是說七玉薔薇宛若七個雙生子,相生相系,脣亡齒寒。祖訓要求我們相互扶持,相互幫助,一方有難,六方來援,絕對不能夠自相殘殺。
“所以,夜未央快死了,我不能見死不救!”
這句祖訓白如霜也曾經(jīng)聽白曉月提及,那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時又聽藍翎羽提起,白如霜總算了解了。他不禁感嘆當年蕭夫人爲了孫子後代和睦相處真是用心良苦。人心或許思變,因爲利益衝突或許會殺個你死我活,但是因爲有祖訓制約,他們不敢輕易造次。因爲,但凡違背祖訓之人,都將被視爲叛族之人,都會遭到蕭家後人的集體追殺,不死不休。
因爲這句祖訓,藍翎羽雖然不想救夜未央,卻不得不救。
夜未央睜開眼睛,已經(jīng)是三天後的事情。同一個時間的另一個地點,玉傾顏和綠君柳剛剛從胡洲起程返京。
夜未央剛睜開眼睛,目光所及,只見一身粗布藍衫的年輕男子正趴在茶幾上打瞌睡。夜未央動了動躺得僵硬的身子,試圖起身,不小心觸及傷口,不由得悶哼一聲。
夜未央的聲音驚動了淺眠的藍翎羽。他一個凌靈,直起身子,目光明亮轉(zhuǎn)向牀上躺著的夜未央。發(fā)現(xiàn)夜未央正掙扎著試圖坐起,藍翎羽連忙箭步如飛撲到夜未央面前,將他重新壓制在牀上,制住他亂動的手腳,惡狠狠警告,“別亂動!否則繃裂了傷口,又得好幾天才能夠養(yǎng)得好。”
剛纔的亂動牽動傷口火燒火燎撕裂般劇痛,痛得夜未央額角滾落斗大的汗珠。全身乏力,根本無法反抗藍翎羽的“暴力”對待。他躺在牀上,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藍翎羽,冷冰冰地問:“你是誰?爲何救我?”
“自然不是因爲我愛你!”
藍翎羽翻白眼,鄙視夜未央的惡劣態(tài)度。
夜未央被藍翎羽堵得說不出話來。一口悶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很是抑鬱。
門口,傳來輕緩穩(wěn)健的腳步聲。一襲月牙白長袍的白如霜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進來。
看見白如霜,夜未央怔了怔,掙扎著又要起身,被藍翎羽再度按回。看見夜未央因爲亂動而再度滲出血跡的傷口,藍翎羽揮舞著拳頭惡狠狠警告,“你再亂動,我就點你穴道。”
“你若點他穴道,氣血不暢,瘀滯不前,傷好得更慢。”白如霜把藥碗放在茶幾上,神色淡淡地說。
“我寧可他好慢點,也不要他這樣自虐,一再繃裂傷口,給我添麻煩。”藍翎羽瞪眼,手腳麻利開始解染血的繃帶。
意識到是這兩個人救了自己,夜未央稍稍放鬆身子,卻並未解除心中戒奮。看著白如霜端著藥碗向他走來,他冰冷地問:“爲什麼救我?”
藍翎羽手腳麻利解繃帶,給夜未央滲血的傷口重新上藥,綁繃帶,嘴裡不消停地嘰喳,“我也不想救你啊!可誰讓你是黑龍佩的主人呢!”
“你怎麼知道黑龍佩?!”
警戒之心再度攀升,夜未央的手下意識撫上衣袋褲兜,空空如也,沒有發(fā)現(xiàn)黑龍佩的影蹤。
“我的黑龍佩呢!”
夜未央掙扎著剛要起身,豈知藍翎羽比他動作更快點了他的穴道。夜未央渾身僵硬不能動彈,只能夠乾瞪眼,糾結(jié)起所有兇狠的目光狡殺藍翎羽。
“放心吧!我對你的黑龍佩不感興趣。”
藍翎羽手腳麻利綁好繃帶,轉(zhuǎn)身接過白如霜手中的藥碗,送到夜未央嘴邊,“吃藥!”
夜未央嘴巴緊閉,腦袋偏向一側(cè),神色桀傲,擺明了“你不給我黑龍佩,我就拒絕吃藥”。
藍翎羽也懶得廢話,他點了夜未央的穴道,逼夜未央張大嘴巴,然後將苦黑的藥汁全部倒入夜未央口中,再度點夜未央的穴道,逼他嚥下,然後,他才解開夜未央的穴道,嗆得夜未央好一陣猛咳。
“活該!”
藍翎羽纔不同情夜未央呢。誰讓夜未央不乖乖地聽他的話,活該夜未央受罪。
白如霜搖頭,對藍翎羽的頑劣性子很是無語。
接過空碗,放回茶幾上。
藍翎羽三步兩跳走到白如霜身邊,拿過空碗,回頭指著夜未央,對白如霜說:“小白,你看著他。我去做飯!”
說罷,他拿著空碗風風火火走出房間。
傾身在茶幾旁坐下,白如霜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熱茶。
因爲被藍翎羽點了穴道,夜未央不能動彈,只能夠用眼珠子不斷地“關(guān)心”白如霜。他冷冷地問:“白如霜,你想怎樣?”
白如霜自顧自地喝茶,把夜未央的話當作耳邊風忽略。
夜未央吃了鱉,內(nèi)心很是抑鬱。想他狂傲一世,哪裡受過這樣的閒氣。不過,他似乎忘記了,白如霜是個比他更加冷血寡情的人。
他問:“這裡是哪裡?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你想死嗎?”
白如霜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愣了夜未央。
看夜未央發(fā)怔,白如霜繼續(xù)喝茶,神色淡淡地說:“藍翎羽救了你,然後他求我醫(yī)治你,我就來了。”
“藍翎羽?”就是剛纔那個藍衫男子的名字嗎?“他爲什麼要救我。”
“因爲他擁有僻毒玉。”
這句話大約比藍翎羽剛纔的回答更好理解,因爲夜未央馬上不再追問。他眉心緊擰,低頭沉思。
“不是想救,因爲祖訓,不得不救!”
想明白了這一點,心中的戒備反而放下。夜未央神色複雜地看著白如霜,問:“傾顏……她還好嗎?”
“比你好!”
就你現(xiàn)在這個半死不活的鬼樣子,玉傾顏比你好太多太多了!
她好,那就好……
懸著的心稍稍放下,接踵而來的惆悵酸澀讓夜未央悵然若失。
傾顏,你爲何不信我……
白如霜目不斜視,喝著自己的茶。他看似無心,實則尖銳地質(zhì)問:“夜未央,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夜未央毫不猶豫地回答,雖然他知道無論自己現(xiàn)在說什麼都不會再有人相信。可是,他就是不肯揹負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然而,出乎夜未央的意外,白如霜相信夜未央。他淡然道:“那就不是。”
夜未央相當意外。他瞪著白如霜,不可置信地問:“你相信我?爲什麼?你難道不怕我在騙你嗎?”
白如霜淡然回答:“你或許冷血,卻並不陰險。你或許嗜殺,卻從不騙人。夜未央行事做人光明磊落,你說不是,那就不是。”
夜未央聞言內(nèi)心不覺涌起一股暖流,暖暖的,溫暖了心扉。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人願意無條件地信任他,而那個人甚至與他站在對立面。
他難得願意主動解釋,“這件事情,我事先並不知曉。等我知道時,再想阻止,已經(jīng)晚了。”
“可知何人所爲?”
“我的一個心腹。我原本想找他問個清楚,可是等我去到時,他已經(jīng)死了。”
“自殺?”
“服毒自殺。”
白如霜沉吟,道:“據(jù)說暗邪宮的每一個殺手牙根後槽都會咬著一個毒囊,一但任務失敗,失手被擒,爲了不泄露僱主秘密,就會咬毒自盡,是真的嗎?”
“不錯!”
“那麼,這個人也是這樣死的?”
“是的!”
“爲了不漏露那個幕後主使的秘密?”
夜未央沉默,低聲回答:“恐怕是的!”
白如霜眉梢輕挑,若有所思。
能夠收買暗邪宮的殺手爲自己效命,這個幕後主使,果然不簡單。
“鳳無殤?”
夜未央驀然轉(zhuǎn)頭看向白如霜,目露驚詫之色。而白如霜則從夜未央驚訝的目光中得到答案。他挑眉,眼底寒光乍現(xiàn),“果然是他!”
“你爲何懷疑……”
“因爲他想玉傾顏和白曉月死!”
簡簡單單的回答,卻是最正確的答案。鳳無殤蓄謀已久,他又豈可容忍玉傾顏和白曉月從中破壞。
夜未央沉默,開口,“你可知道,嗜魂玉在鳳無殤手中。”
白如霜錯愕。
他的確是他始料未及的。
藍翎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瘦肉粥走進房間。聽見夜未央的話,他把瘦肉粥放在茶幾上,三步兩跳蹦到夜未央牀邊,興奮地問:“鳳無殤也是蕭家的後人?”
“不是!”回答的人是夜未央,他說,“嗜魂玉是鳳無殤搶來的。至於他用何種手段,從何人手中搶來,我不得而知。”
“難道……”藍翎羽咬手指,“這麼說,嗜魂玉的主人兇多吉少羅?!”
“這個倒不一定。”夜未央說,“鳳無殤很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最有可能的結(jié)果,是鳳無殤利用嗜魂玉脅迫那人爲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