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驀地覺得他的眼光深邃,被岑澈這一笑,只得把目光放到手里的茶盞上,心里卻一直打鼓。
岑澈道:“那位郭兄弟還沒回來?”
岑灝道:“沒有,說是有事要辦,這都好幾天了,還沒回來。”
岑澈道:“若不是你托他帶信給我,我也不會來這大會了,竟不知道祝信真的是飛鷹幫的人,真叫人驚嘆。”說著便準備起身。
岑灝嘆息:“那天祝信邀你下注,并用全部地契為賭注的時候就該知道了……是我大意,他那時想來已經準備抽身了。”
岑澈道:“飛鷹幫要動手了吧?”
岑灝沉默,孫菲道:“許是的。”
岑澈卻起身,岑灝道:“你這就走了?”
“嗯,收到信的時候實在激動,連夜趕來見你,真的見著了,也就放心了。”
岑灝瞬間神情黯然,岑澈道:“你有你的事要做,而且,有些事也必須你自己去做……我也不攔你,知道多回來看看便好。”
岑灝抬眸道:“不送你了。”
岑澈淺笑頷首,招呼著哈巴嘗,哈巴嘗聳拉著腦袋屁顛顛地投進了岑澈懷里,時不時地回頭看著岑灝。
“大少慢走!”
“慢走!”
岑澈道:“今后有勞各位了。”
“說的什么話,今后有勞二少了。”葉文昭拋起一粒花生粒兒,笑嘻嘻地揮手說道。
岑澈淺笑離開。
“你再玩?”戴夏怡看到葉文昭接著花生粒一個個叼進嘴里,竟想讓他好看,叫道:“葉文昭,你天天這么玩有意思嗎?”
葉文昭嬉皮笑臉地聳聳肩:“有意思啊,特有意思啊!”
戴夏怡秀美一挑:“那你猜猜我接下來要作什么?”
葉文昭倒吸一口氣,連連搖頭:“最毒婦人心!”
“去你的!”
頓時,空中花生粒“唰唰”地接二連三地向葉文昭飛去。葉文昭也不起身,連人帶椅朝后挪去,幾個旋轉,又一個翻轉,再兩個回旋,返到原位,嘴里不住地嚼著,甚是得意:“十二顆,是吧?”
“好你個葉文昭!”戴夏怡欲要起身,卻被沈嵐一把拉住,她笑嘻嘻地坐在大圓桌旁:“柳墨,我不在的這幾日都發生了什么突飛猛進的事?”
柳墨莞爾,秋翌道:“不是你不在的這幾日,而是我們不在的那些時日里,就已經突飛猛進了。”
“啊?”沈嵐眼珠子一溜兒,瞅著戴夏怡激動道:“快跟我說說。”
戴夏怡卻別過臉去:“什么啊?沒什么好說的。”可她身側就是葉文昭,躲了沈嵐,反倒看到那個男子的一副討厭的嘴臉,不免心里暗暗罵了好幾遍,可又不禁偷偷竊喜起來,這矛盾的心情,叫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葉文昭扯著笑臉,端起茶杯送到嘴邊,卻一直不肯放下。
逃花搖晃著折扇,悠悠道:“那對爺孫是二少設計進去的吧?”
岑灝頷首,柳墨道:“是啊,否則他倆不到門口就已經被轟出去了呢。”
“那個假神算使是千面門人?”
“是。”柳墨莞爾:“千面門中善幻術者與善模仿者還是很多的,可是會縮骨功的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人的形體變化拿捏地極準。”
逃花笑道:“柳少門主敢對我這般坦誠,在下心里開心地很。”
柳墨道:“赤練谷從來不是宵小之輩,反而比起大多武林中人要深明大義地多。”
“柳少門主真不愧是千面門的繼承人,足夠大氣懂事。”
“赤練尊主帶出來的人更是厲害。”孫菲道。
逃花但笑不語,沈嵐道:“逃花啊,你不是有話要對白臉貓說嗎?”
“我剛進來的時候已經說完了,而且,我確確實實證實了一件事。”
“啊?”沈嵐不解。
岑灝卻笑了:“剩下的由我說吧。”他頓了頓,道:“那天洛陽山上和沈嵐被飛鷹幫劫走,知道了他們的四使,分別是管舵使、神算使、長槍使和金錢使,可是他們相互不知對方身份。”
“于是你便利用這點?”逃花雖是問著,卻似乎是已經肯定了一般。
岑灝點頭道:“我托柳墨給武林幾個門派遞了封匿名信。”
“不對啊,你怎么可能會給葉敬也遞了去呢?”沈嵐奇道:“不該叫上他吧?”
岑灝身子一頓,而葉文昭皺眉道:“他也去了?”
沈嵐道:“是啊,還好大師兄和張寧在,否則我們如何斗得過葉敬和尹慶澤?”
“哎呀!”葉文昭叫道:“早知道就該我去了!順便把葉敬的身份也給揭了!”
“是我失策……”岑灝深吸一氣。
“二少并沒有通知奇焰門人……”柳墨秀眉緊蹙道。
葉文昭道:“糟了糟了,這清遠幫和奇焰門怕是已經結盟了。”
“是啊!”沈嵐道:“我還特意問了一下,尹慶澤卻似乎早就知道了!”
她瞅著岑灝慘白的臉,不禁又跳到他的身邊坐下,輕聲道:“那時葉文暄和尹姑娘正追著祝信和祝權嵪去,不在場,我擔心她……”她仔細打量了岑灝好一會,不敢說話。
張寧道:“尹幕揚說尹姑娘已經知道了,看來她是鐵了心喜歡葉文暄的了。”
沈嵐朝張寧使了個眼色,張寧忙捂住嘴巴。
岑灝神色悵然,長嘆道:“怪我,我當時明明懷疑,卻什么也沒做,還以為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
“其實還是怪我……我明明可以揭示一切的……是我懦弱……”葉文昭眼神飄忽,臉部僵硬。戴夏怡心里猛地沉了下去,卻還是低聲安慰道:“不怪你的……”
謝水橫道:“跟你們沒有關系,不要想多了。”
逃花眉眼一瞥,道:“二少找來那么多人來,一方面也是為了對付我吧?”
岑灝道:“被你說中了。”他和逃花對視著,兩人眼中均冒著精光。
逃花道:“我一出現,他們那幫蠢貨自然會動手的。”
岑灝眉毛一挑:“逃花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給我送了份大禮?”
逃花聲音一沉:“果然,不可小看了你……當時我不知道對方身份,便不敢使全力,誰料他們也沒有拿出看家本事,都是些平常招式,可是招招的力道卻不小,心想必定不是平常角色。”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他們被我打退回去,又沖出了幾個小鬼,呵,正中我下懷,稍使些勁,把他們底給掀了,是連英派和天絕門。”
“他們后來怎么了?”葉文昭急急問道。
沈嵐道:“他們竟然想和飛鷹幫聯手!”
“什么?”柳墨驚道:“他們真的為了夜漠流沙和解了?”
沈嵐道:“誰知道啊,他們都想依附飛鷹幫,那么關系應該不會那么僵吧……”
逃花道:“他們個個道貌岸然的,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來的。”
岑灝道:“你真是送了份好禮給我。”
“可是……”逃花微一蹙眉道:“還有一個女子,被她跑了。”
“誰?”岑灝道。
逃花反問:“你確定你發的匿名信的人中只有蓮花幫和紫瓊派是女子?”
“是。”柳墨道:“匿名信是我派人去發的。”
折扇在逃花手中一頓一頓地打著拍子:“那這個女子的身份不是蓮花幫就是紫瓊派,再或者,就像是奇焰門一般,是從別的幫派口中得知的了。”
沈嵐道:“不過雖然說那個郝端青簡直就是個**桶,但是她的性子怎么都看不出來會是這種人。”
岑灝道:“這個我們不好猜測,不能沒憑沒據就下定論。”
“不過防人之心也不可無。”逃花道。
戴夏怡道:“其實你會把沈嵐送回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逃花斜眸看她,笑道:“她留在我身邊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還不如給你們送回來,也好向你們討個人情。”說著,便起身道:“在下先告辭了。”
沈嵐卻一把攔住他:“不許走!”
逃花俯身道:“怎么?舍不得?”
沈嵐臉上一熱:“呸!你什么時候把我的毒給解了!”
逃花看似失望的樣子,繞過她想要離開,沈嵐叫道:“不準走!”
一旁的岑灝聽得一怔,動也動不得,從腳到頭都冰冷到了極點。
秋翌道:“你得給她解毒!”
“究竟什么毒?”謝水橫急道。
逃花瞧著好笑,低頭對著沈嵐道:“你聞了我房間的桃花香,里頭加了點東西,所以叫你武功暫時給封住了……”他余光瞟了眼岑灝,有意無意地將沈嵐額前的碎發掃了掃,道:“只要你一天沒聞到,自然就恢復了,不需要解藥。”
沈嵐聽罷高興地跳將起來,給了逃花一個大拳頭:“哈哈!我就覺得你看上去不壞的嘛!”
逃花苦笑著搖搖頭:“你才知道?”
沈嵐連連擺首:“我早知道了!”
“那我可以走了?”
沈嵐揮手道:“不送不送!”
逃花折扇一晃,大步邁開了去。
沈嵐剛坐下來,朝秋翌使了個眼色道:“其實赤練谷的人也不壞的嘛,是吧,大師兄?”
秋翌一臉不屑道:“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嵐咯咯笑道:“難不成你還在為偽娘子的事不爽?”
張寧用手肘子推了沈嵐一下,道:“大師兄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不是!”沈嵐大笑地應和著。
葉文昭見沈嵐這般生龍活虎,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真的沒事了?”
沈嵐認真地看著葉文昭,道:“我說表哥,你大可放心,我好著呢,以前很好,現在很好,以后會更好的!”
葉文昭竟驀地傻傻地笑了起來,沈嵐拍了拍他的臉,使勁地搓揉起來:“緊繃繃地多難看,夏怡都不喜歡了。”
戴夏怡叫道:“又扯我干嘛!”
一桌子聽得樂不攏嘴。
謝水橫道:“大家各自回去歇息吧,小嵐你快去歇息。”
沈嵐努嘴道:“老頭你真是煞風景。”這般說著,卻還是由著他拉著自己往房外走去。
孫菲道:“我們也先散了吧,”
“嗯,走吧。”大伙兒也皆散去。
岑灝回到房中,眺望著窗外,思緒不知停留在哪里,目光卻漸漸收回。
樓下之人正是剛離去的逃花,和他一起的是心兒姑娘。
姑娘柔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岑灝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她的臉,紅著眼眶濕了臉頰,哭得梨花帶雨。
“公子,你已經買下奴婢了,奴婢就得一輩子跟著您啊!”姑娘哽咽的聲音不大,細小無力,卻柔情似水,如鶯啼柳,換做旁人定是難以聽見的,但岑灝自小耳力過人,聽得倒是清楚。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么。
逃花熟視無睹,卻也為難道:“可是姑娘你難道就放心得下你的爺爺?他年紀大了,無人服侍怎生得好?”
姑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爺爺其實早就已經身患重病,若不是為了我……他早已經、早已經……一出匯源堂,爺爺他,他就去了!”
姑娘已經泣不成聲,卻還是堅持道:“爺爺走前囑咐我要知恩圖報……奴婢為了爹爹還清了債務,也給爺爺好生安葬,公子,奴婢是里頭那位姑娘找來的,我本是要先來感謝她再去找你的,可沒想到你就來了,這是老天爺垂憐奴婢啊!”
逃花道:“不是我不要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來自哪里?是好是壞?是否妻妾成群,奴仆成堆,好色荒淫?”
姑娘卻抬頭看他,道:“公子是好人,奴婢天涯海角都跟著你,即便公子身邊姑娘再多,奴婢也樂意,一切都心甘情愿的,奴婢不求什么,只為了能夠還你恩情!”
逃花笑著,卻連連搖頭:“真是一群的傻女人……起來吧。”
“公子,公子你是答應了嗎?”姑娘一臉的希望與欣喜。
逃花喃喃道:“二少真是又給我添了一筆啊……”罷了,向窗戶這兒一瞟,嘴角勾起一道弧度,步伐卻是沉重,默默地朝前走去。
藍衣倩影,漸行漸遠。
岑灝輕笑:“果然如此。”便關上了窗。
細微聽到隔壁屋子關門和遠去的腳步聲,岑灝不免思忖片刻,終于還是整了整衣領,推門出去。
沈嵐聽到敲門聲,不免被外頭出現的身影嚇了一跳:“你,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