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岑灝盤腿端坐于床,深吸一氣。沈凌峰坐其對面,道:“剛才抑住了你體內的毒素,不過,要想保住性命,方尋得解藥才行,但眼前,得先封住你左腿的毒源?!?
岑灝道:“沈大俠再次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只是……”
沈凌峰搶道:“二少莫再’只是’了,就當沈某愛多管閑事,不試上一試心里就不舒坦。”
岑灝欲再推辭,沈凌峰已道:“你若再不封印,性命憂矣,故而,即使日后只能使出七層功力,也是賺的?!?
說罷,他雙手運力,抓起岑灝雙手,往其掌心輸氣,囑咐道:“專心?!?
岑灝只覺得滾滾暖流席卷而來,包裹著身子似飄在空中,舒服至極,令人昏昏欲睡,正要全身放松之際,耳邊傳來一個沉穩渾厚之聲:“我以真氣輸入你體內,不時你的體內毒素會受刺激瘋狂活躍起來,單靠外力無法抵擋,屆時,得你自己貫通經脈,氣聚百會,打通任督二脈,再聚于丹田?!?
岑灝聚集精神,腿上那股癢勁瘋狂地在體內各處亂竄,時而在背時而在手,漸漸全身都癢得難以忍受,心里越發燥熱難當,他想大聲呼喊卻怎樣也無法張開口來。
“運力。”沈凌峰的話令岑灝一震,立馬忍痛挺直腰背,深深一呼吸,將體內真氣聚于百會,全身被癢勁占據,不禁雙手一顫,難以支撐,正值此時,一股浪潮般的暖氣自掌心涌向百會,讓岑灝緩了口氣。繼而,岑灝打通任督二脈,那股暖氣推著體內原本之氣流向丹田,如百川歸海般,岑灝只覺得海面平靜而波濤暗涌。那股癢勁似乎要沖破身體,岑灝終于忍不住使上畢生氣力,將丹田真氣打向周身各處,癢勁時而顯現時而消失,掌心又傳來一股驚人的氣流。終于,那股嗜人的勁道被迫退回左腿,自身真氣與外界氣流融成一道清新之氣,將毒素徹底封住。岑灝終于收起雙掌,忍不住長長地呼出一氣。
岑灝調息一翻,緩緩睜開眼睛,卻看見沈凌峰沁出大汗,滑下疲憊的臉頰,顯得虛弱無力。他心下動容,唇瓣蠕動著卻發不出聲來。默然下了床,竟對沈凌峰叩了一頭。
沈凌峰扶起他道:“一身本事若不救人,學來何用。”見岑灝仍是一副愧疚之情,他扶須笑道:“二少,我已將內力傳于你體內封印住了毒素,你今后大可不必過于擔心,只是切記,無論何時,莫要動用全身功力,至多可使七層,已是危險了。”
岑灝見他此時還是這般關心自己,不免愈加說不出話了。
沈凌峰思量片刻道:“冒昧地問一句,二少師傳何處?”
岑灝卻茫然道:“老先生從未說過他要收我為徒……”
“哦?”沈凌峰更加奇怪。
岑灝道:“在我五歲時,有一位老先生出現在我院子中舞劍,我看著欣喜,他便教了我兩月時間……可他說他收徒極是嚴苛,也著實并未教我什么,只讓我叫他老先生……”
沈凌峰蹙眉道:“那看來你也不知老先生怎么稱呼的了?”
岑灝搖了搖頭,滿面崇敬之色:“不知,只道他白發蒼蒼,面容卻紅潤透亮,舞起劍來行云流水如謫仙一般,我自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被深深折服?!?
沈凌峰深深地看著岑灝,連連點頭道:“你的功力比我想象中要深厚許多,更比你施展出來的要高出許多……”他的話并未說完,話鋒一轉:“你之前中毒時候定是有人及時給你封印住了……”
岑灝道:“可是我那時昏昏沉沉,根本不知他是誰,大哥也只說他一頭白發,容貌慈祥……”
沈凌峰道:“有沒有可能就是老先生呢?”
岑灝道:“我長大些之后也如此想過的,可是老先生從未提過此事,而我當時年紀尚小,根本沒想過這回事……”
沈凌峰道:“難道你大哥未見過那個老先生?”
岑灝頷首:“老先生不讓外人知道他,即使是大哥,也只知道有個人授予我功夫而已……”
沈凌峰笑意深沉,抬頭看著東方既白,已是雞鳴時分。沈凌峰對著門喚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秋翌大步進來:“師父?!?
而另外兩人差點兒沒倒在地上,風一山睜開朦朧的睡眼,哈巴嘗跳著,在岑灝的腳邊蹭來蹭去,張寧揉揉眼睛道:“師父。”
三人看到沈凌峰神情疲憊,不禁擔心地又喚了一聲:“師父!”
“無礙?!鄙蛄璺逍πΓ瑥男渲刑统鲆恍〖t瓶子來:“二少靠近點?!?
岑灝不明所以,只知他有要事要說,便湊近了些,誰料沈凌峰不知把什么東西往岑灝口中一塞,竟讓他吞了下去。岑灝道:“這是什么?”
沈凌峰道:“冰魄給你服下,該是能撐得久些。”
“師父!”三名弟子紛紛叫了起來,岑灝顯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凌峰擺擺手道:“叫嚷什么,大清早的也不讓人清凈。”他瞧了瞧外頭的天色,道:“二少還是快快回府吧。”
岑灝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沉重地點了點頭:“大恩不言謝,晚輩只道日后前輩若有需要,我定會竭盡所能?!?
沈凌峰嗯了聲再催道:“快去吧?!?
岑灝這才轉身離開。哈巴嘗又跑到風一山腳下,舔了兩口,才跟著主人離去。
張寧道:“師、師父……”
沈凌峰道:“我知道你、你們,要說什么,忘了平日教你們的了?”
風一山道:“自然是忘不了的……只是師父,你這犧牲未免也太大了些,瞧瞧,都累成這樣,讓我好生心疼。”
他一頭往沈凌峰頸窩栽去,心疼地蹭了蹭,張寧道:“風一山你被那只狗傳染了嗎?”
風一山氣得跳起來:“你閉嘴!”
沈凌峰笑道:“去,收拾一下行李,即刻出發?!?
秋翌道:“師父有必要這么急嗎?”但他話一說出口,立即神色一變:“是,徒兒馬上動身?!币皇肿ブ粋€往另一房間拽去。
風一山急道:“秋翌,我怎么覺得師父一夜未見,身子虛著呢?!?
秋翌點了點頭:“想來師父為了二少的毒費盡了心思,內力也消耗不少。”
張寧道:“師父就是這般樂善好施,冰魄也贈了出去?!?
風一山道:“秋翌,你方才怎么了?”
秋翌做了個噤聲:“有人盯著我們。你們快各自收拾東西去,記得出來后得表現地淡定些。”
風一山、張寧難得很乖巧地答應著,秋翌又道:“此人武功雖高,隱得也深,卻沒有殺氣,我們也不要自亂陣腳?!?
風一山自責道:“都怪我,不該亂跑,惹了清遠幫、邢千里還認識了這只可惡的白臉貓。”
秋翌拍拍他的頭:“你把師父看做是何人,難道你不認識的就不救了?況且這次是恰巧遇到了岑二少,你胡思亂想什么。”
風一山笑笑,跳了起來,掛在秋翌身上:“大師兄,你就現在這模樣真是比鍍了金的菩薩還閃閃發亮!”
“滾!”秋翌嫌棄地一臉難受:“你個大男人還這樣,要不要臉??!”
“嘻嘻,嘻嘻,嘻嘻嘻……”風一山和張寧笑著各自跑開了。
四人騎馬前行,談笑風生。在林中行走間,沈凌峰環顧四周,突然勒馬停下,道:“敢問閣下何人,怎不以真面目示人?”
“沈大俠,我可找你很久了呢?!绷种猩钐幾叱鲆淮蠹t身影,鮮艷地如血般奪目。聲音難辨男女。再近一些,四人才見到真容,此人二十出頭,相貌英俊,細眉鳳眼,倒像個女子,可周身溫文爾雅的氣質,絕非一般男子能及,行動之間,如臨世的仙人,不染塵埃。
沈凌峰拱手道:“閣下是?”
紅衣男子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沈凌峰仔細打量起他,見他年紀輕輕,與自己對視的神色之中頗有些狂傲,這身穿著打扮,江湖之中竟難找出一人與他對得上的,又瞧著他白手玉指,半信半疑地問道:“赤練老五邀霞長老?”
紅衣男子哈哈笑道:“難怪我家尊主說輕云峰不一樣,果然,我試過了你們這么多人之后你是第一個一眼便認出了我的?!?
風一山見他狂妄自大的模樣,心下不爽,斜睨著問他道:“偽娘子,赤練谷二十年之約還未到期,你這么早踏入關內是干嘛來的?”
邀霞瞅了他兩眼,頗為不屑道:“你功夫好嗎?”
風一山一愣,氣道:“你試試不就曉得了?!”
邀霞搖搖頭,卻對沈凌峰道:“我要和你比試?!?
沈凌峰皺眉道:“赤練尊主與顏書瀚先生二十年前的約定至今還有半年期限,你如何能與我動手?”
邀霞不以為意道:“二十年之期是說我赤練谷不得犯你關內之人,可沒說不能比試啊?!?
秋翌怒道:“但你強行找人比試,難道不算侵犯?”
邀霞道:“不,我絕不會強行找人比試的。”說著他紅袖一揮,右手中食二指朝沈凌峰點去,秋翌青色劍穗一晃,劍身一擋,自馬背上凌空躍起:“你還說你不強行找人比試?!”
邀霞露出一抹淺笑來:“我并未傷你分毫,也未朝你擊去,難道不是?”
左手打出,一條冰蠶絲綿延著打向秋翌,秋翌拔劍相迎,欲將其砍斷,卻不料冰蠶絲極其堅韌,毫不畏懼長青劍的鋒芒,劍與絲竟纏繞一處,紅影逼近,秋翌手腕一翻,長青劍在冰蠶絲的包裹中抖了起來,秋翌出乎意料地將手一放,整個人飛身而起,懸空立在冰蠶絲之上,內力貫于腳下,邀霞左手粘著蠶絲的中食二指頓感吃力,再不松開,指頭必要被扯傷了去。他氣憤之下,不得不運力收回冰蠶絲,卻仍不懈地要對秋翌發起攻勢。
秋翌的長青劍重回手中,見來人并不罷休,不敢懈怠,兩條冰蠶絲自邀霞袖中抽出,一左一右夾擊秋翌,秋翌長劍直直砍去,揚起一道塵土,有力地滾向邀霞,邀霞恨恨地也不去抵擋,只顧飛身而起,冰蠶絲卻愈發使得有勁,如兩條長龍,游刃有余地招呼著秋翌,越來越長,秋翌到哪兒,冰蠶絲必然跟到哪兒,有時一前一后,讓他不得不側身而逃,邀霞自以為勝券在握,殊不知秋翌卻跳到了樹上,叫他的蠶絲一時竟被困住了,邀霞稍稍收手,秋翌忙趁機進攻,誰道冰蠶絲雖被收短了些,力卻并未減輕分毫,邀霞運力使其勁道一轉,冰蠶絲自秋翌胸前劃過,衣襟“嘶”地破開一道口來,幸而其眼疾手快,翻身躲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邀霞的冰蠶絲一收,紅影欺身而至秋翌面前,左手中食二指直戳其心窩,秋翌不慌不忙,側身一躲,反手一抓,摁住邀霞手腕:“你認不認輸?”
邀霞嘴角一咧,手腕一翻,冰蠶絲突地撕開了秋翌的袖子,秋翌翻身躲開,不料手背被刮了一道傷痕出來,痕跡不深,卻叫他一陣發麻,一時竟動彈不得。
風一山指著邀霞大罵道:“卑鄙小人!”
邀霞冷眼看著秋翌,道:“他使得長青劍,我怎不能使冰蠶絲,同樣都是武器?!?
秋翌直直盯著邀霞,卻顯得鎮定自若:“他并未偷襲于我,他先前已使過冰蠶絲,是我自己一時疏忽大意,忘了他有此一招罷了。不過,輸了便是輸了,我秋翌也不是這般計較之人?!?
風一山一時竟被噎住,只能憤憤道:“快交出解藥來!若不然,你就是犯了二十年之約!”
邀霞細眉一挑:“這是麻藥,不出一個時辰就好啦?!?
風一山半信半疑間觀察著秋翌的傷勢,好一會兒才道:“你可以走了吧?”
邀霞卻道:“不,沈大俠還未出手,我怎能離開?”
沈凌峰瞧著秋翌的傷勢無礙,便也放了心,這才道:“今日恐怕要讓邀霞長老失望了?!?
邀霞道:“為何?”
沈凌峰道:“我昨夜輸送了太多內力,怕是得療養好一段陣子,如今的狀態還不如我的徒兒,你方才贏了他,想來也是可以贏過我的?!?
邀霞卻不肯罷休,道:“不行,即使如此,我們也得比上一比。”他不由分說,冰蠶絲再次出袖。
張寧忙擋在沈凌峰前面攔下一招,沈凌峰叫道:“阿寧不可!”但兩人早已斗在了一處。張寧拔劍刺去,邀霞不以為意:“你還太嫩,快快躲到一邊。”
兩人拆了三十來招,邀霞點了點頭:“小子不賴,可哥哥沒空陪你耍?!彼D身之際,點住張寧穴道,立馬朝沈凌峰招呼去。不料,林中深處飛出一道灰影來,勁風讓邀霞停了下來,蹙眉問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