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瑜卿停下了,眼睛蒙著一層溼氣,他波瀾不驚的話語裡暗藏太多苦痛,楊妮不忍催他,遞給了他一張紙巾。
“他誤食了有毒的野果,給其他人敲響了警鐘。我們開始另謀出路,叢林裡小動物很多,青蛙,兔子,田鼠。我們的身手抓這些小動物易如反掌,可是還是那個問題——沒有火。我們抓住青蛙,用軍刀殺死,扒下皮,捧在手裡白白的,黏黏的,粘連著透明的**,用手一抹還能拉扯出透明銀絲,可是爲了活著就必須剋制著內心的牴觸,生生的將蛙肉放進嘴裡一點點咀嚼,生的肉組織很緊,在口腔裡發(fā)出嘰嘰的聲響,滑動難咬。自然反應想要吐,就用雙手捂住嘴,含著眼淚將嘴裡的東西吞嚥下去。”
楊妮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抵在脣上,彭瑜卿的話讓她心驚膽戰(zhàn),難怪他們都不願提當兵時的事情,真的是夢魘。
“如果只是這樣,那就不是噩夢了!”彭瑜卿用紙巾擦拭了下眼角,繼續(xù)說:“老四說青蛙太小了,要去抓個大點的,可以多吃幾天。他和另外一個戰(zhàn)友一起去打獵,沒想到,中了敵人的陷阱,進了雷區(qū),我們又犧牲了一個戰(zhàn)友,5個人只剩了3個。老四很重感情,他受不了自己的弟兄這樣不明不白的犧牲,一個人跑了出去,天黑了還沒回來,我擔心他又迷路,出去尋他,結果我受了傷,成了大家的拖累。我們周邊的小動物越來越少,我又是病號,他把他的那份都讓給了我,他自己吃,吃——”
彭瑜卿哽咽了,整個人黯然失色。他輕描淡寫的將自己受傷那段糊弄了過去,可是講到諸尚傑吞嚥的食物時,他不由自主的反胃,想要嘔吐,實在說不下去,他沉默了片刻:“犧牲的那個戰(zhàn)友還沒掩埋,一開始我們希望可以把他帶出去。雨林的氣溫悶熱潮溼,腐爛的速度非常快,已經開始生蛆。四哥他就,他就,一把一把的——吃了吐,吐完接著吃,再吐,再吃——”
“夠了,你別說了!”楊妮起身奔向衛(wèi)生間,胃裡翻江倒海,晚上吃進去的食物全部被她吐了出來,一陣陣的惡寒,頭皮發(fā)麻,恨不得將整個胃吐出來,胃痛,心痛,哪裡都痛,痛徹心扉。
她從洗手間出來,彭瑜卿示意她坐下,他的神色已經緩和了許多:“兩天後,我們獲救了,確切的說是被敵人俘虜了。對出生軍人世家的四哥和我來說這是家族恥辱,所以這件事情請你爛在肚子裡,更不要讓他知道你知道了整件事
情,驕傲如他應該不會想讓你知道這件事的。你記得,任何可以讓他聯想到那些場面的食物最好都不要出現在他面前,除非,除非你可以幫他克服心理障礙。”
楊妮沉默著,她被事實真相所震撼,整個人只覺得又痛又冷,噬骨的痛,透心的冷,心底深處叫囂著一股陌生的難受,整顆心被撕扯的殘破不堪,他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痛,揹負的那些委屈,讓她抓狂,悲憤,不甘。
諸尚傑醒來時楊妮正側臥在他旁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小手搭在他大掌上玩著他的手指,見他醒了甜甜地笑了下,在他腮上輕輕落下一吻:“感覺好點了嗎?”
“嗯,你,嚇壞了吧?對不起!”他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嘴邊吻了下。他的大掌沒有平時那麼溫暖,冰涼伴有微微的汗跡。
“是啊,嚇壞我了,你對魚肉過敏爲什麼不告訴我?你這樣很自私知不知道?你要再不醒,彭瑜卿都要把我吃了。”對魚肉過敏是他睡著時楊妮爲他找的臺階,她接受了彭瑜卿的提議不打算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清楚了真相。
“對魚肉過敏?”
“是啊,彭瑜卿講的。你不會對所有的海鮮都過敏吧?我可是屬貓的!”楊妮扶他坐起來,又給他倒了杯水,故作輕鬆的調侃他。
“對不起,很久沒發(fā)作了,我以爲——我好了。”諸尚傑凝望著她,黑玉般的雙眸裡滿是歉疚。
“豬,如果,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陪你一起去看心理醫(yī)生。”楊妮抱著他的頭攬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的撫摸著他的頭髮,儘量的輕輕柔柔,不去不去碰觸他心底深處的痛楚。
“嗯——”他靠在她胸口,脣貼在她豐滿的柔軟上,哪還有心思聽她說什麼,他伸出手指勾在她晚禮服抹胸的邊緣,輕輕向下拉。
“喂,你幹嘛!”楊妮趕緊躲開,護住自己的胸口,“你屬狼的,色狼!”
諸尚傑起身在她耳邊輕語:“我只想色你。”說完未等楊妮接話,便轉身去了衛(wèi)生間。他再出來時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自己,西裝有些皺皺的,他乾脆脫了搭在手臂上。“走吧,我們下去吧。”
“還下去嗎?你不多休息下?”
“沒事了。放心吧,乖,走吧。”諸尚傑上前來挽著她的腰,前後左右的瞄了一圈:“你披肩呢?”
“不知道,扶你的時候可能掉哪兒了。”楊妮不以爲然的聳聳肩。
“那,你把這個穿上!”說著便不由分說的將手裡的西裝往楊妮身上套。
“幹嘛!皺成那樣,你自己都不穿,幹嘛給我?我不要,醜死了!”楊妮扭捏著擺脫他的控制。
“樓底下那些纔是真正的色狼,你不遮著點,就被餓狼盯上了。聽話,一會兒給你買糖吃。”諸尚傑連哄帶騙的終於把楊妮塞進了那件皺皺巴巴,寬寬大大的西裝裡,滿意的在她嘴上啄了下,圈著她的腰把她帶回了拍賣會現場。
桌子上的食物已被收拾乾淨,換上了酒杯和醒酒器,楊妮不由長舒一口氣。落坐後其他幾個人只是略微點點頭,看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看到諸尚傑回來,楚信走來,在他耳旁輕語了幾句,只見他皺皺眉,略微沉寂了片刻,又低聲對楚信交代了兩句,楚信點了點頭
,拿著號碼牌又離開了。
在一個嘉賓深情的演唱完一首老情歌后主持人再次登場,話語裡透著興奮和激動,向大家介紹今晚最受關注的拍品之一——一套翡翠飾品,包括一條項鍊和一對耳墜。
通過大屏幕可以看出:項鍊由35顆晶瑩剔透、翠綠均勻的翡翠珠子串成,搭扣部分鑲有一顆5克拉的鑽石,碧綠的翡翠與閃耀的美鑽互相輝映;耳墜爲翡翠鑲鑽雙圈,翡翠雙圈成互相緊扣的造型,切割完美至極,其原石之大,可見一斑,凸顯純厚的翡翠美態(tài)。
主持人用渾厚的男中音向來賓介紹:整套首飾的35顆‘珠圓玉潤’的珠粒和耳墜上的雙環(huán)均爲翠綠的老坑玻璃種,全部取自一塊石料,色澤勻稱、完整,是難得的珍品。
當然因爲它的稀缺其起拍價格也驚爲天人,當拍賣師報出起拍價2000萬,每次加價不得少於100萬時,臺下一片驚呼。
楊妮也被下了一跳,一口紅酒沒咽好從鼻子噴了出來,諸尚傑蹙眉抓了餐巾就幫她抹,她奪過餐巾自己整理著殘跡,笑著調侃:“2000萬日幣還是韓幣?”
“噓!”諸尚傑制止了她。展示模特已經佩戴好了整套首飾,站在舞臺上從各個角度展示著翡翠獨一無二的溫潤光澤;人們的目光被那青翠欲滴的色澤深深吸引著,那麼細膩,純粹,無瑕;那麼明亮、濃郁、均勻;那麼高貴,靈動,閃耀。
儘管價格驚爲天人,可是仍然有人舉牌叫價,很快價錢飆到了3200萬,會場終於寂靜了片刻,拍賣師開始數秒,3200萬一次,3200兩次,3200萬三次,落錘定音,成交!
整個場面楊妮都伸著脖子跟著拍賣師喊出的號碼滿場搜尋,真不知道什麼人拍下的這套首飾。
“你瞅什麼呢,東張西望的?”諸尚傑拍了拍楊妮。
“找那個冤大頭呢。看是誰花了3200拍了串項鍊,下次沒錢花時打劫他。”
“你可以打劫我啊,劫色!”
“可以考慮,嘻嘻。”楊妮發(fā)現自己跟他呆久了明顯臉皮變厚了,“我想起一首詩,寫玉的,還挺應景。”
“說。”
“片玉寄幽石,紛綸當代名。荊人獻始遇,良匠琢初成。冰映寒光動,虹開晚色明。雅容看更澈,餘響扣彌清。自與瓊瑤比,方隨掌握榮。因知君有用,高價佇連城。尤其是最後那句正對今天拍這串項鍊的人。”
“因知君有用,高價佇連城?”諸尚傑意味深長的笑笑,呷了口杯裡的紅酒。
“你少喝點,空肚子,胃一會又不舒服了。”
“哎,我說你倆差不多就行了啊,這麼多燈泡坐這兒呢,也不怕亮,跟這兒曬恩愛,要不你倆先回家得了。”莊青雲插嘴打斷了他倆的對話。
“就是,在上面還沒愛夠?還要跑來刺激我們,不知道哥們還單著呢。”彭瑜卿轉著杯子裡紅酒,燈光透過紅酒折射在他秋水澤澤的雙眸上,很炫目,很妖孽。
“你是單身的單,還是你女朋友的尾數是單數的單?”楊妮笑侃他。
“這句說的好,值得幹一杯。除了瑜珊姐和瑜喬,能讓彭少吃癟的恐怕就只有妮子了。”莊青雲很高興,舉起酒杯示意大家乾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