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開考這一天最火爆的消息,乃是——
失蹤近一月之久的張力,竟然出現在了考試現場——貢院!
張力進考場了!
若晨收到了消息……
吳三桂收到了消息……
而鬼尊大人,自然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
紫禁城出東華門以東,第一個衙門便是光祿寺。
光祿寺的西北,則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東廠衙門!
東廠,即東緝事廠,但凡知道點歷史的,都知道它是什么衙門,在此也不便贅述。
現在提督東廠的‘廠公‘,乃是大太監王德化。
一般來說,廠公是宦官中僅次于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第二號人物。
通常以司禮監秉筆太監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擔任,其官銜全稱為‘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簡稱‘提督東廠‘。
王德化公公五十多歲,面白無須,著一身玄色織金絲錦袍,此刻正躬身立于一間書房之中。
而在他站立之處的上首,鬼尊正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在東廠衙門,鬼尊并不需要搞什么地下密室,這里又有誰敢窺探?
只是鬼尊的臉上,依然帶著那個青面+無+錯+小說+m.+quledu+com獠牙的面具罷了。
王公公低眉順目,扯著公鴨嗓子道:‘鬼尊大人,咱家下面的兒郎來報,那張力突然出現在貢院,已經進入科場了?!?
鬼尊轉過頭來,輕飄飄地問了一句:‘他從何處來?‘
王公公頭埋得更深,語調更加謙恭:‘啟稟鬼尊大人。番子來報,張力是從左安門進城的。咱家想他必然是來自左安門之外那個方向?!?
盧溝橋正是在左安門外西南方向。東廠番子查到左安門也不奇怪。
王公公此時心里加著幾分小心,即使在崇禎皇帝面前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墒枪碜鸩灰粯影?!
他是比皇上還要可怕百倍的人物!
皇上殺人,不過砍頭罷了。
而鬼尊一怒,那實在是驚天地,泣鬼神——呃,不,毛骨悚然!
自己這東廠自不用說,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太醫院張院使,濟世醫社李醫卿。這三人肯定也都是鬼尊所控制之人。
鬼尊控制的外臣和武將也有不少,具體都有些誰,自己也不敢打聽。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前任廠公劉太監怎么死的,自己卻是再清楚不過!
那是一個冬日的下午,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自己收到消息,不想受鬼尊控制的廠公劉太監突然病危。
等到自己前往劉太監家探望之時,登時嚇得三魂七魄全數丟光——自己一連三天。只敢喝水,不敢吃飯。
自己去時,劉太監已經氣絕而亡。
劉太監的七竅——是的,七個竅——爬著蜈蚣、蠱蟲、蜘蛛、小蛇、蝎子……
特別是那個地方。居然爬著一群大蠱蟲,啃食得相當開心,也不顧那惡臭!
呃。尼瑪不想了,太惡心了!
這些毒蟲們由內及外。將劉太監的七竅啃噬出一個個大洞!
聽伺候劉太監的小內侍說,劉太監第一天犯病。耳朵劇痛,然后爬出一只遍體通紅的大蜈蚣……
第二天……
第三天……
足足受了五天毒蟲啃噬之苦,劉太監才咽了氣。
他死之前,已經說不出話了,因為嘴巴已經被毒蜘蛛結了好幾道蛛網!
劉太監弄破手指頭,在床榻上寫了三個血字——慘!慘??!慘?。?!……
王公公看了鬼尊一眼,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鬼尊淡淡地道:‘駱養性那邊的錦衣衛探子,遠不如你手下的東廠番子精明,你給我將那張力死死盯住?!?
王公公連聲應諾:‘謹遵鬼尊大人之命。鬼尊大人,要不要……‘
王公公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鬼尊搖搖頭,冷冷地道:‘只盯梢,不可妄動。以后他每日的行蹤,你都要匯報到我這里來!‘
‘是!‘
……
吳三桂此刻正在家中,看著昏迷不醒的弟弟吳三柏,恨得牙癢癢的。
今日突然收到消息,那張力竟然出現在了貢院考場,自己已經第一時間派人給監考官打招呼了。
可惜終究有些措手不及,來不及準備栽贓陷害的物事,何況又是眾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刁難一番就作罷了!
這小子竟然敢跑出來參加恩科考試?
這是什么套路?
怎么和自己預測的不一樣?
他不是金蟬脫殼么?
吳三桂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這個履歷全是行醫治病的張力,居然敢參加科舉考試!
莫非這小子走了徐光啟的門路?
不可能!
以自己所知,徐光啟那個老學究,還不至于徇私舞弊。更何況出題閱卷的人,也不是徐大人。
這就奇怪了!
思索良久之后,吳三桂換了一身青衣小帽,徑直從吳府走了出來.
他腳步走得甚是匆忙,甚至連跟班都沒來得及叫上!
安化庵中,靈兒姑娘正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張力赴考的情景。
因為今天是恩科的考期,若晨一大早就讓靈兒去貢院守著,果然看到了張力的身影。
不過靈兒只能在遠處看看,可沒有辦法接近貢院。
雖說從靈兒處并沒有聽到什么‘干貨‘,不過只要張力出現了,若晨便長舒了一口氣!
說完張力之后,靈兒輕輕地為小姐搖著執扇,若晨的思緒又飄遠了。
果然張力準時出現在貢院了呢,看來他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反正只要能考中進士,哪怕最后一名。那也行?。?
若晨努力地想說服自己,張力一定能考中。一定能考中——
可是不知為何,一顆懸著的心。卻怎么也放不下來……
為期兩天的會試,終于結束了。
張力并沒有提前交卷,而是磨磨蹭蹭地作了最后一批交卷之人。
演戲演全套,畢竟最終結果還沒下來,任何一步都不可走錯。
能不出風頭的時候,還是不要出風頭為好,他日待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才是本少爺嘚瑟的時候!
走出貢院大門,張力恍如隔世一般。深深地回頭看了那大門一眼。
張力有些感概,輕輕吟道:‘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曾幾何時,自己為獲得了一個小小的濟世醫士的職位,便發出這一些豪言壯語。
然而如今看來,果真當初還是太年輕了。
區區一個濟世醫士,在如今的自己看來,簡直連狗屁都不是!
可是誰又能知道,明年的今日。自己是否又會自嘲,當初考完科舉的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呢?
張力此刻全然沒有什么豪情壯志,心中只有一個信念——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勉之,勉之!
貢院大門之外,剛剛傷愈的高元良一聲高呼:‘少爺!‘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張力立刻收斂住了思緒,微笑著向高元良走去。
宋秀娘也在高元良身邊。張力想起老軍地事件,母親和老高差點因為自己而喪命。不由得眼圈一紅,跪在母親身前:‘母親,孩兒不孝……‘
宋秀娘并不知道張力身上的那些秘密,此刻有些措手不及,連忙扶起了兒子,流著淚道:‘我兒快起來,果真出息了呢!我明日去給你死去的爹燒點紙,告訴他力兒都參見會試了……‘
張力點點頭,站起身之后,又轉頭看了高元良一眼,笑著道:‘元良,你的傷好些了嗎?‘
高元良本來就疑心老軍地之事是少爺最后出來救的場,因為自己和孑然傷口的處理,與一般郎中的手法并不一樣!
所以高元良聽到張力這句問候的話,心中哪還有不明白的?
只是少爺不明言的話,難道有什么苦衷?
高元良眼中噙著淚水,低聲道:‘謝謝少爺救命之恩!‘
張力輕輕搖頭,拍了拍高元良的肩膀,微笑道:‘自己人,說什么呢!走,喝酒去!紅廟酒樓本少爺包場,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
若說張力的性子,一般人還真琢磨不透。
如果一定要說也有人能琢磨到一些的話,那么若晨絕對算為數不多的寥寥數人之一。
先前若晨曾經抱怨過,以張力那種性子,就算是爬狗洞,也會來安化庵見自己……
安化庵的墻頭并不高,所以張力自然也就不需要爬狗洞了。
待庵中的尼姑們作完晚課以后,寺廟中大多數人也就熄燈休息了。
若晨一個人躺在廂房之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今天張力沒有來找自己,應該是考試很辛苦,而且他也很久沒見他母親了,也不能怪他。
可是自己的心,為什么就那么疼呢?
先前說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如此算來,從納彩之期到今天,又有幾十年了!
張力,你這個狠心的人兒!
若晨正氣苦間,忽然聽見了極細微的一聲敲門聲!
若晨一下子便從床上坐了起來,穿好了衣服,走到房門前。
有些緊張,有些期待,還有一絲害怕,畢竟深更半夜的,到底是誰?
若晨屏住呼吸,沒有說話,也沒有開門。
外面的人聽到了屋內的動靜,也聽到了若晨的腳步聲,于是輕輕地道:‘是我!‘
聽到這熟悉的,同時又讓人心碎的聲音,若晨閃電般地打開了房門!
‘你來了!‘
‘你不想我來嗎?‘
‘這些天你為什么不來?!‘
‘呃,我進屋解釋——元良,你藏到暗處盯著些,別讓人進來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