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東江米巷上的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大牢雖說裡面陰森恐怖,然則牢房外面卻也車水馬龍。
畢竟天子腳下,寸土寸金,又豈會有偏僻之處?
北鎮(zhèn)撫司外面臨著一條衚衕,名叫高坡衚衕。高坡衚衕並沒有高坡,卻有很多酒樓茶館。張力的混編護(hù)衛(wèi)小組二十人,盡數(shù)分散在這些酒樓茶館之中。
木頭等人得到了孑然的命令,若是張大人被放了出來的話,第一時間將他接走。然而孑然卻沒有說具體什麼時候,說是這幾天都有可能,讓大夥兒時刻做好準(zhǔn)備。晚上大家便在高坡衚衕的兩家客棧暫住,白天就這麼守著。
……
一輛馬車停在了鐵獅子衚衕的英國公府後門,孑然已經(jīng)進(jìn)去稟報,而馬車裡的人卻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靜靜地等待著。
車中之人,自然就是若晨。
一別這個生她養(yǎng)她的國公府已經(jīng)數(shù)月了,然而若晨卻覺得像是離開了很多年一般。
“這裡不再熟悉了……”
若晨幽幽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
現(xiàn)在能救張力之人,恐怕便是父親了吧?
父親雖然沒有什麼實(shí)權(quán),說的話皇上也不一定會聽,但是父親與一個人交好,那(無)(錯)(小說)個人一定可以救張力。
王承恩王公公——是的,就是他了。
皇上早年是以藩王入承大統(tǒng),王公公在其間立下了汗馬功勞。若是王公公肯出面幫張力說幾句話,萬歲爺定然沒有不予許的道理。
可是,父親肯幫自己去求王公公嗎?
若晨眉頭緊蹙。一絲把握也沒有。
父親是什麼樣的人,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不過。今日自己已經(jīng)想清楚了,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父親若不肯去求王公公,張力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幾年前“通敵”的袁崇煥,可是被凌遲處死的!
凌遲,那可是一刀刀的將肉割下來……
若晨一想到此,立刻打了一個寒顫,趕忙將思緒拉到了別處。
母親也好久不見了,她最疼自己,肯定會幫自己說話吧?
“小姐,國公爺、夫人和大少爺都在呢。讓小姐您進(jìn)去。”馬車外傳來了孑然的聲音,若晨攏了攏髮髻,走下車來。
孑然立刻快步走到若晨身邊,小聲道:“大小姐,你要小心一點(diǎn),國公爺臉色很難看呢!”
若晨微微頷首,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自己杳無消息好幾個月,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父母又怎麼想?
門子自然是認(rèn)識若晨的,雖說都很震驚,然而卻也不敢無禮,個個都低下了頭。
孑然跟在若晨身後。兩人走入了英國公府。
一邊走,若晨一邊小聲問道:“孑然,母親的反應(yīng)如何?”
孑然本來很緊張。一聽小姐問夫人,這才稍稍放鬆了一點(diǎn):“夫人剛開始聽說小姐你回來了。也是無比驚訝,甚至失聲痛哭了起來。待到情緒平緩一點(diǎn)之後。夫人便讓我來請小姐……”
若晨聽得很仔細(xì),敏銳地捕捉到了關(guān)鍵信息:“是母親讓你來請我進(jìn)去的?”
孑然點(diǎn)點(diǎn)頭,皺眉道:“是的,老爺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
若晨雖說早有心理準(zhǔn)備,此刻卻也不由得將心揪了起來。
……
張力並不知道若晨爲(wèi)了救他而去了國公府,若是知道,張力一定不會同意她這麼做。
正如徐靜萍那邊“見不得人”一樣,若晨這邊也非常“難堪”。
若晨先前出嫁吳三桂之事,弄得滿城風(fēng)雨,謠言還說若晨被山賊所劫。
若是被山賊劫走的女子,會有什麼下場,恐怕是“大家都懂的”。
張力不知道若晨正在做的事情,所以張力還在琢磨著買通那兩名獄卒之事。
眼瞅著又要到送飯的時候了,也不知那獄卒是兩人一起來,還是……
正瞎琢磨之際,遠(yuǎn)處傳來了一陣與之前略顯不同的腳步聲。
張力猛然一驚,這腳步聲怎麼是一個人的?!
張力立刻衝到了囚舍的木頭柱子跟前,向外望去——
果然,向著自己囚舍走來的送飯獄卒,只有一人。
張力的身子微微發(fā)起抖來,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回到鋪位上坐了下來。
這北鎮(zhèn)撫司關(guān)的都是官兒,所以囚舍雖然空氣不好,裡面的設(shè)施卻比蓬萊縣死牢強(qiáng)太多了。
張力當(dāng)初也是蹲過蓬萊縣死牢的,那裡的監(jiān)舍只有一堆髒兮兮的稻草作爲(wèi)牀鋪,其他什麼都沒有。
這裡不一樣,這裡用磚石砌成的牀鋪,甚至還有一把小凳子和一個小方桌——估摸著是吃斷頭飯之時用的吧?
張力努力地使自己冷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獄卒進(jìn)來送飯。
不多時,那獄卒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張力的視線之中。
獄卒將手中提著的木桶放下,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了囚舍的牢門,然後重新提上木桶走入囚舍。
“這位獄卒兄弟,今兒個怎麼只有你一人前來送飯?”張力笑瞇瞇地問道。
那獄卒沒好氣地看了張力一眼,沉聲道:“別說話!外面守護(hù)監(jiān)舍的校尉、力士可沒離著多遠(yuǎn)呢!”
張力知道錦衣衛(wèi)中的編制中力士是最低一級,校尉則要略高一點(diǎn)。
張力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那獄卒一眼,用更小的聲音說道:“幫我?guī)€消息出去,別人給一百兩,我給五百兩。”
那獄卒明顯一驚,有些訝異地看著張力。
張力之所以敢開門見山地直接塞錢,也是有把握的。
先前張力還摸不準(zhǔn)情況,也不敢貿(mào)然出手。後來在大牢的另一側(cè)。有獄卒送飯的時候與犯人竊竊私語。旁人自然是聽不見他們說什麼的,然則對於修煉過天耳通的張力來說。聽得實(shí)在是再清楚不過。
那犯官貪墨了京師養(yǎng)濟(jì)院給流民施粥的銀子,被御史檢舉。皇上震怒之下,便將他下了錦衣衛(wèi)詔獄。那個犯官出一百兩銀子,讓獄卒帶消息出去,找他官場的朋友幫忙銷燬養(yǎng)濟(jì)院的賬本。
張力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那獄卒,這尼瑪行情是一百兩,本少爺出五百兩,你要不要?
獄卒舔了舔乾巴巴的嘴脣,眼中露出了貪婪的精光:“大老爺,您所言非虛?”
張力變戲法一般嗖地摸出一張銀票。在那獄卒眼前晃了一晃:“現(xiàn)錢交易!”
獄卒看清楚銀票上寫的數(shù)字以後,立刻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diǎn)頭,伸手來抓銀票,然而張力卻一下將銀票“變”沒了……
張力淡淡地道:“事成之後才能給你。”
獄卒死死盯著張力空空如也的雙手,怎麼也想不明白銀票怎麼沒了的。
幫犯官私通消息,乃是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一項大大的收入。
這事兒可不是一個小小的獄卒能做的,外面的那些力士、校尉什麼的,人人都有份。
只不過行情一般也就是一二百兩,張力突然出五百兩。真真是亮瞎了獄卒的狗眼!
獄卒沒有半點(diǎn)遲疑:“大老爺,你說,消息要帶給誰?”
張力微微一笑,走到獄卒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越聽,那獄卒的眉頭越是皺了起來,到最後竟然擰成了川字。
說完之後。張力便坐回了磚牀之上,彷彿一個沒事人一般。
獄卒有些不敢置信。喃喃地追問道:“大老爺,小的從來還沒有帶過這樣的消息呢!您不通知家人麼?”
張力搖了搖頭:“不。”
獄卒收斂起心思。點(diǎn)點(diǎn)頭:“大老爺您等著,最遲三日之內(nèi)便有迴應(yīng)。”
張力微微頷首,不說話了。
……
英國公府議事廳,若晨跪在大廳正中,眼淚像止不住的珠子一般流個不停。
國公爺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
英國公世子張世澤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而英國公夫人則是一臉緊張地看著國公爺。
氣氛有些沉悶,國公爺不說話,夫人和大少爺自然也不方便說。
良久之後,英國公重重地發(fā)出了一聲鼻音:“哼!你說的都是真的?”
若晨止住了抽泣,小聲道:“父親大人在上,女兒不敢有半分隱瞞!”
若晨又看向了母親,眼神中充滿了懇求之色。
就在剛纔,自己已經(jīng)將編好的“故事”跟父母說了——山賊搶親,張力英雄救美……
故事很老套,能不能騙過父親若晨沒有一絲的把握,若晨只知道今天必須成功,不能失敗!
英國公夫人終究不忍,看了國公爺一眼,開口道:“老爺,若晨回來了就好,這事兒就別追究了。”
英國公冷冷地看著若晨,一字一句地道:“你說的這些,你自己信嗎?”
若晨無言以對。
英國公冷笑了一聲,寒著臉對英國公夫人道:“你看看吧,這就是你口中的好女兒!以我的性子,我是連她進(jìn)門都不許的!你還苦苦求我作甚?”
英國公夫人嘆了口氣,看了“不爭氣”的女兒一眼,而後轉(zhuǎn)頭對國公爺?shù)溃骸袄蠣敚О悴皇牵际俏覜]有教育好她。若晨終究涉世不深,恐怕是被那張力的花言巧語所騙……還請老爺寬恕一二,我會好好管教她的。”
若晨的心開始往下沉,聽父母的意思,壓根就沒說救不救張力,只是在討論如何管教自己……
“娘,爹,女兒以後怎麼都無所謂,還請你們求一求王公公,免了張力的死罪……”
“放肆!”國公爺猛地將一旁案幾上的茶杯抓了起來,狠狠地砸在若晨跟前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