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在大庭廣衆(zhòng)之下與張力訂下考中進士以後才能迎娶若晨的婚約之後,若晨這些天一直跟太夫人住在城東的安化庵中。
這安化庵不比城中千佛寺、弘慶寺等大寺廟,只是一個三進小尼姑庵而已。
連大雄寶殿也不甚宏偉,不過這裡卻是祖父老英國公常來的地方,所以太夫人也便在此吃齋唸佛。
由於太夫人擔(dān)心英國公和吳三桂再搞出寺廟幺蛾子,所以便將若晨帶了過來和自己一起住。
此刻若晨一個人怔怔地坐在庵房之中,她面前的案幾上擺了兩盤清炒小菜和一碗白米飯,看起來算精緻,不過卻早已冷了。
上次的納彩之期,母親提出找奶奶出面才能成事,現(xiàn)在看來確實如此。
奶奶的話,父親不敢不聽,但是父親也很固執(zhí),到最後還是給張力定下了考中進士的條件。
唉,若是考醫(yī)術(shù),張力肯定天下第一,可是這八股文麼,恐怕有些棘手。
若晨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起來,到底他行不行?
前兩天孑然傳來消息,高元良找到他,說是張力讓他帶話給自己,幫忙探聽一下南京的消息……
南京麼?
想他的柳妹妹了?
=無=錯=小說=m.=quledu=com 張力,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真是氣死人不償命的狠心人兒!
若晨幽幽嘆了口氣,有些忿忿不平起來。
唉,誰叫自己是大家閨秀,必須表現(xiàn)得有大家風(fēng)範(fàn)呢。最終自己還是請大哥幫忙安排南下的海船探聽消息……
想著想著,若晨愈發(fā)感到萬分委屈。不由得眼圈一紅,落下了幾滴淚水。
若晨拿出手帕。輕輕地拭了拭淚,將手帕揣回腰間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那把扇子。
若晨將扇子取了下來,慢慢地打開,一時間又有些癡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唉,真真是讓人肝腸寸斷!
張力如此有文才,想必科舉應(yīng)該沒問題吧?
他怎麼就這麼讓人看不透呢?
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從來沒見他看什麼四書五經(jīng)啊!
唐詩宋詞也沒見他看過。可怎麼就能作出如此精絕的詞來?
這個問題若晨實在是想不通,不過想不通的遠不止她一人,阜成門大街上吳府內(nèi)中的吳三桂,也是一樣。
吳三桂今日將翰林院編修李大人請到府上,專門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張力先前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見‘的詩詞,李大人很明確地告訴吳三桂,這首詞前人絕對沒有寫過。
此刻吳三桂正摩挲著自己隨身攜帶的那柄鑲滿七彩寶石的寶劍,心裡有些忿忿不平。
那張力,不過是一個舉人而已。自己高官厚祿相誘,竟然打不動他,還破壞了自己的訂婚好事!
‘真是可殺——!‘吳三桂一聲怒斥,只聽見——
唰地一聲。他抽出了劍,一劍斬在案幾之上!
嘭地一聲,案幾一角被利刃斬斷。直接崩飛得無影無蹤!
侍立在一旁的弟弟吳三柏,猛地一驚。旋即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良久之後。吳三桂長出了一口氣,看了弟弟一眼,冷冷地道:‘這幾日那張力可有什麼動靜?‘
吳三柏上前兩步,皺眉道:‘二哥,這幾天那小子都不在家。‘
‘他上哪去了?‘
‘東江米巷。‘
‘禮部?果真是去找徐光啓麼?‘
吳三柏?fù)u搖頭:‘這點我就不知道了,每次跟到東江米巷,那小子和他手下就像泥鰍一樣,一下子就不見了蹤跡。‘
吳三桂眼睛瞇了起來,思忖片刻,皺眉道:‘定是去找禮部尚書徐光啓了。‘
吳三柏附和道:‘小弟也是這麼想的,恐怕這小子想走走捷徑,讓徐大人指點一下他。‘
吳三桂吹了吹寶劍的劍刃,還劍入鞘之後,淡淡地道:‘哼,徐大人文章自然是作得不錯的,可是張力小子現(xiàn)在纔想到抱大腿,已經(jīng)晚了!‘
吳三柏深以爲(wèi)然地道:‘二哥,那小子過往的履歷小弟早已探查清楚,無非就是個小郎中而已,他連舉人身份都是靠醫(yī)術(shù)弄來的,又怎麼會做道德文章啊?‘
吳三桂點點頭,一屁股坐到了太師椅上,不再說話。
吳三柏湊了上來,惡狠狠地道:‘二哥,那小子在京師沒什麼根基,莫不如——‘
說到此處,吳三柏右手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吳三桂冷哼一聲,斥道:‘沒根基是沒根基,但是現(xiàn)在全城上下都知道他和我搶老婆,他被人幹掉,兇手不是呼之欲出麼?‘
吳三柏似乎不以爲(wèi)意,道:‘呼之欲出就呼之欲出,又沒有什麼憑據(jù)!小弟我先前弄垮他南京的產(chǎn)業(yè),不也是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麼,誰敢說出個屁來?‘
吳三桂搖搖頭,淡淡地道:‘南京是南京,北京是北京,豈可同日而語?英國公太夫人已經(jīng)對他另眼相看,我現(xiàn)在要是幹掉他,沒有半點好處。‘
頓了一頓,吳三桂傲然道:‘莫說他先前沒有八股文底子,就算是有,我要他名落孫山,也易如反掌!‘
聽到這話,吳三柏吃了一驚,自己在家遼西將門在武舉方面呼風(fēng)喚雨,隨意顛倒黑白是沒問題,這文舉可是國之重器,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二哥也有辦法?
‘二哥,這……恐怕……‘
‘怎麼,老四,不相信?‘
‘信……‘
‘哼哼,你現(xiàn)在不信正常,等考完了你就知道了!‘
吳三桂眼見弟弟有些傻眼,微微一笑,自信滿滿地道:‘讓誰中進士。我是沒什麼辦法,想要走後門的人太多;若是要讓誰不中。我吳三桂絕對能夠做到!‘
……
今天是個好日子,張力一大早就帶著高元良來到廣渠門前。找了一處茶館坐下。
張力和高元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遼東的風(fēng)土人情,自然張力說得少,聽得多,多半都是高元良在那說話。
張力的心情非常激動,因爲(wèi)就在今天,分別一年之久的母親——宋秀娘,將會抵達北京!
南京那邊的情況,已經(jīng)通過英國公府積極安排,爭取早日能夠獲得消息。
雖說現(xiàn)在科舉延期。但自己卻不能輕易離開北京。
若是吳三桂隨便說兩句,自己就屁顛屁顛的跑去南京,豈不是中了他調(diào)虎離山之計?
有英國公府幫忙打探消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有確實的消息傳來的。
現(xiàn)在自己其他也都不想了,先將母親安頓好再說。
足足等了大半天,英國公府的馬車隊終於到了廣渠門。
張力立刻迎了上去,果然在第二部馬車上,見到了自己的母親,宋秀娘。
宋秀娘一見張力。立刻抱頭痛哭起來,張力也不由得潸然淚下。
分別之日,當(dāng)初自己還是個小屁孩一般,短短一年來的際遇。恍然如夢!
‘大妹子,你別哭啦!應(yīng)該高興纔對,咱們蓮花屯居然出了個舉人老爺。嘖嘖!‘
這個聲音略顯陌生,張力回頭一看。正是康興安他爹,康大伯。
‘嗚嗚嗚……‘宋秀娘顫抖著摸著張力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道,‘我兒有出息了……我兒有出息了……‘
張力心中高興,將高元良介紹給母親認(rèn)識,而後對康大伯說,安子在南京經(jīng)營醫(yī)館,過段時間讓他過來。
康大伯也知道外面到處打戰(zhàn),故而也沒有多想。
衆(zhòng)人一起來到張力在北京的住處——燈市街上的四進大四合院!
既然母親前來,張力便不方便住國公府的那小宅子了。
故而添置了這一處產(chǎn)業(yè),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宋秀娘和康大伯進了這宅子,早有雜役僕人跪在地上迎接,直把宋秀娘驚得一時間手足無措。
她是在偏僻鄉(xiāng)下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婦人,哪裡見過這些?
這走了一進還有一進的宅子,到處掛著燈籠插著鮮花的佈置,除了手足無措,便是眼花繚亂!
‘我兒有出息了……‘
這是宋秀娘一直掛在嘴上的話,翻來覆去的說著,臉上掛滿了笑容。
張力帶著母親進了房間,伺候母親坐下之後,忽然撲通一聲跪在母親身前,哽咽道:‘母親,孩兒不孝,遲遲未能將母親接來身邊享福,實在是大不孝啊!‘
宋秀娘一驚,歡喜的眼淚奪眶而出,將張力一把扶了起來,道:‘先前在海船上,我也聽說了一些關(guān)於你的事情。唉,真真是爲(wèi)難我兒了!‘
張力又將這一年發(fā)生的事情詳細(xì)給母親說了,兩人不由得一陣唏噓。
良久之後,宋秀娘輕輕摸著張力的手,小聲道:‘這次來接我們的是國公府的人,我聽說……聽說你想娶國公府的大小姐?‘
張力點點頭道:‘是啊,娘,國公府的若晨小姐,心地善良,人也很好,正是孩兒心中最佳的妻子!‘
宋秀娘有些惴惴不安地道:‘她家可是國公府呢,你爹死得也早,咱們出身也……唉,我尋思著,娶個縉紳老爺家的媳婦也就行了,這國公府……‘
看著母親有些不安的神色,張力心知肚明,母親窮苦了大半輩子,自己眼下這個舉人身份,已經(jīng)讓她無比滿足了。
若晨家的英國公府,實在是老人不敢想象的高門大戶——
母親有些擔(dān)心,更準(zhǔn)確地說,是有些自卑。
這不怪母親,乃是人之常情!
張力緊緊握住母親的手,非常有力,面帶微笑地道:‘娘,你還記得麼?我那次跌下山崖醒來之後說過——我必要母親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宋秀娘聽到這話,不由得也動了情:‘先前我還以爲(wèi)是我兒安慰我的話呢,沒想到……‘
張力點點頭,堅定地道:‘豪言壯語孩兒也不再說了,母親睜大眼睛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