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泰的心情很不好。剛剛接連收了兩個消息,全部都是壞到不能再壞。
一個是,就是昨天夜里,儲存在雁門關的火油,在起運之前發生了爆炸,所有的火油毀于一旦。這就意味著,自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攻破玉門城的城門。現在攻城的唯一方法,就是讓草原漢子們扛著云梯,頂著對方的各種器械的輪番轟炸,強行爬上城頭。
若是以前這個方法興許管用。但樓蘭的援軍來了以后,這么做就沒有意義了。現在玉門城內,除了原有的兩萬黑旗軍,還加入了五萬的樓蘭援軍。再算上數萬從平民中臨時征募的數萬兵丁,粗算下來守城軍隊有十萬之巨,幾乎達到草原人的一半,可謂兵強馬壯。
這仗還怎么打!要知道攻城一般都是五倍圍之!
緊接著另外一個消息傳來:就在剛剛,被阻在伶仃河對岸的西楚國主力,突破到河北岸了!
目前夏汛還沒有結束,但水位已經降低了許多。鑒于玉門城的緊張局勢,在月皇的支持下,兵馬大元帥顧天波率部強行渡行,一舉突破了天險!
消息發過來的時候,西楚國已經建立了穩固的橋頭堡,主力正源源不斷跨過河水。也就是說,守在河邊的部隊已經反攻無望了。
在近兩個月的時間內,顧天波手下已經聚集了近三十萬軍隊,而且還有援軍不斷加入。西楚國擁有千萬人口,戰爭機器一旦運轉起來,其力量是可怕的。
朵泰一臉頹然。原來他想在對方渡河之前拿下玉門城,掠奪大量財富,再掉頭與楚月決戰,即使不敵還可退回草原,現在的情況則被動許多。
如果楚月的主力直接推進到玉門城下,到時候朵泰腹背受敵,應該是最差的情形了。
一邊的國師說道:“依屬下看來,西楚國的援軍雖然已經上路,但漢人軍隊輜重繁雜,行動緩慢,主要到達玉門城下至少需要月余的時間,在此期間玉門城并非沒有攻破的希望。”
朵泰精神一振,說道:“哦?愿聞其詳。”
國師清了清嗓子說道:“首先糧食問題,估計城內的存糧應該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這次說樓蘭國的援軍一共入城五萬人,加強了城防。可是屬下看來,那是五萬張吃飯的嘴。”
“屬下推測,這五萬樓蘭騎兵,支援的時候為求速度快,并沒有攜帶過多的給養。按照之前的情報,玉門城作為邊防要塞,補給都是按照被圍一年的標準來貯存的,應該可以堅持可久才對。”
“可是西楚國在計算的時候,是按照守軍兩萬人,常住百姓兩萬人來計算的,合計不過四萬人。但是現在,加上樓蘭的騎兵,玉門城內已經擠下了近四十萬人!現在玉門城門關閉已經一個多月,期間來自外部的補給幾乎沒有。所以,過不了多久,玉門城內就會斷水斷糧了!”
朵泰搖了搖頭,說道:“我們這次圍城,其實只圍了三面。面向樓蘭國的那道關卡還是暢通的,對方隨時可以運進糧草。”
國師說道:“玉門城出關之
后便是沙漠,道路難行,若想保證四十萬人的大規模補給,樓蘭國應該力有未逮。而且如果樓蘭國真的運輸輜重到玉門城,必然行動緩慢。即使我北楚無法控制大漠,但想辦法破壞還是可以做到的,甚至都不需要我們親自動手。”
朵泰若有所思地說道:“你說的是,大漠飛鷹?”大漠飛鷹是活躍在邊境地區的一伙悍匪,專門打劫過往客商,之前與北朝在女奴貿易上合作頗深,雙方算是有一定的交情。
看到國師點點頭,朵泰說道:“之前賺錢是一碼事兒,可是現在涉及三國的戰爭,這大漠飛鷹真的敢插手嗎?”
國師笑了笑,說道:“皇上莫要低估了人性的貪婪。搶劫樓蘭國的輜重隊本身就是一件有利可圖的事情,如果皇上再修書一封,告訴他玉門城攻破之時,他可以帶手下同步入城掠奪,我相信大漠飛鷹一定樂意效勞。”
“玉門城內若沒有了糧食,大不了殺馬吃唄,這五萬騎兵的馬,都可以吃上幾個月。”朵衛在一旁插話道。對于國師,他有一種莫名的厭惡感。
這次北朝出征西楚國,除了朵泰想要恢復昔日帝國榮光,爭霸中原以外,國師的慫恿也有很大的關系。這個神神叨叨的家伙十幾年前來到草原傳教,直到現在坐上了國師的位子,頗受朵泰器重。
就連這次與貴霜帝國交易,換來火油和色目工匠,也是國師一手促成的。雖然這些都對草原人異常重要,朵衛還是不喜歡他。在他的心目中,國師終究是一個外人而已。
聽到朵衛的疑問,國師解釋道:“馬肉性燥,偶爾食用尚可,久食容易得敗血之癥。而且關鍵不在于食物,而在于水。目前城外的水源都已經落入我手,而城內雖然貯存有清水,但現在天氣炎熱,每日人畜用水量驚人,應該比糧食更快地消耗完畢。沒有了水,玉門城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朵衛看著國師,有些不屑地說道:“國師大概提前沒有做功課吧。莫非你不知道,玉門城內其實還有一個湖泊么?玉門關之所以建在這個位置,最主要的其實并不是它的地理位置,而是水源。”
臨近大漠地區普遍干旱,缺水成為常態。而玉門關作為重要的邊塞城市,在被敵人包圍時如果被掐斷水源,很容易被攻破。
所以當初玉門關在選址的時候,優先考慮的是圍城的情況下,清水能夠自給自足。現在玉門城內包裹著一個湖泊,名叫玉門湖,成為城內居然飲水的主要來源。最關鍵的是,玉門湖連著一條地下暗河,終年不會干涸,也斷絕了敵人切斷水源的可能。
國師說道:“我當然知道玉門湖的存在,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我們無法為其斷水,但去可以投毒,將水源污染!”
“投毒?”朵衛先是一愣,隨即用略帶諷刺語氣地說:“國師難道以為那么大的湖泊,扔里面一包蒙汗藥便會有效果?就算能夠找到那么多的毒藥,誰去投?難道要我們的士兵強行攻入城內,再大批投擲毒藥物?”
國師說道:“用投石機
!雖然火油沒有了,但是那些色目人和他們的投石機還在。那些投石機不是以精準著稱么?我們需要做的便是將尸體準確地投入玉門湖中,反正那個湖也沒有加蓋兒。現在天氣這么熱,尸體在湖水中之很快會腐爛,整個玉門湖都無法飲用了。”
朵泰和朵衛都目瞪口呆,居然用尸體當毒藥?戰場之上,最不缺的,便是尸體,無論是士兵的馬匹的。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病毒的存在,只知道這東西腐爛以后極易染病,是最廉價的毒藥了。
不過國師對于投石機的理解遠高于兩個人。草原人看到的只是投石機能夠投擲火油或者水袋,而國師看重的卻是它的精準。一旦能夠精確地操控落點,那投石機的用途將大大拓寬。
朵泰感到后背有些發冷。這種滅絕人性的做法,也就國師能夠想得出來。對于漢人這種異教徒,國師恨不得他們全部死絕才好。
國師接著說道:“而且很可能因此引起時疫!四十萬人的玉門城一旦疫病流行,將在很快的時間內傳播開來,到時候崩潰只在旦夕之間。”
朵衛還是嘴硬地說道:“尸體那么大,需要將投石機推到很近才能投得進去。難道不怕玉門城上的投石機反噬嗎?”
“切成小塊,分開投擲。”國師冷冷地說道。
朵衛想象著士兵們的尸體像牛羊一樣被肢解成小塊,血淋淋地投進玉門城內,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朵泰遲疑了一番,說道:“好,就按國師所說。給大漠飛鷹的書信由國師草擬,就按剛才你說的寫。關于投尸事宜自明白開始,務必要讓玉門城在短時間內斷水。另外,每日攻城不能停,需要對敵人保持足夠的壓力。”
將細節交代一番,國師出去準備了,大賬內只剩下了朵泰父子兩個人。
朵衛面色蒼白,壓低聲音說道:“父皇,您不覺得有些奇怪么?這人國師平日里導人向善,現在卻給出如此狠毒的計策。
哪怕真的在玉門城中引起了時疫,那我們也進去不了啊。攻破玉門城還有什么意義?”
朵泰苦笑一聲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一次出征,我們只能勝不能敗,這關系到北楚的國運。”
朵泰說著,抬起頭望向帳外,士兵們還在為繼續攻城忙碌著。僅僅兩個月前,草原軍隊出征的時候,是何等意氣風發。一舉下雁門關,再戰滅黑旗軍主力,然后一鼓作氣直插伶仃河。
怎么剛剛過去兩個月,形勢便急轉直下了呢?一切轉折都是從伶仃河畔那場屠殺開始。用了三天天夜將難民屠戮干凈后,老天都不再幫自己,伶仃河水暴漲,奇襲計劃失敗。
之后便是攻打玉門城受挫,樓蘭國倒向敵人,庫存火油被毀以及西楚援軍提前渡河,戰爭節奏已經被徹底打亂了。
莫非真的是由于那幾十萬的冤魂,上天在懲罰自己?這些話朵泰不敢說出來,再想到接下來玉門城可能發生的災難,凄慘程度會比伶仃河畔還要嚴重,朵泰的眉宇間刻上了深深的憂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