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尚義滿臉堆笑,自動忽略了他話中不切實際的部分——反正又不同朵泰親口說的,不承認的話自己也沒有辦法吧。
他知道脫脫的意思其實是讓自己處置俘虜。
張尚義點了點頭,向著身后的官員們望過去:“誰想與我共同為北楚效力的,站到我這邊來。”
官員們面面相覷。他們本來就是跟隨張尚義一起投降的,但現在發生了剛剛的事情,他們需要再投降一次,以表明愿意追隨張尚義一起做北朝的走狗。
有人深諳其中門道,立即向走到了張沿義身邊,爭先恐后地說道:“末將愿意誓死追隨張將軍,報效泰皇,效命北楚!”
張尚義暗自點頭,算你們識時務!
還有一些猶疑不定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大部分人都站到了張尚義的身邊,這才挪動腳步,向著他走過去。
不過迎接他們的不再是微笑,而是刀劍。動手的也不是張尚義本人,而是剛剛走過來的那些人。
即使張尚義能夠用摔破骨灰壇來表達自己的忠心,也總得給他手下們留一些機會吧。
這些人一邊對后來人進行砍殺,一嘴里罵道:“你們若是真心要追隨將軍,哪里要考慮這么久!分明是想渾水摸魚,日后必生異心!我們要為民除害!”
至于那些不想再次投降的官員,更成了走狗們表達愿意做狗的靶子。現場又變得血流成河。一群人為了表示做狗腿的夙愿,表現得義憤填膺,以后降將張尚義的手下,將只有真小人的存在。
這幫人的嘴臉實在是讓人想吐,連脫脫都看不下去了,對著張尚義說道:“張將軍先處理內部事務,脫脫還有城防要移交,先走一步。”
張尚義表示理解,心頭卻巴望著這位觀眾趕緊離開,省得自己這幫人表演得這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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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關天險被破,前去和親的皇子和公主不知所蹤,黑旗軍一觸即潰,張尚義帶頭獻城,一條條壞消息傳過來,不斷沖擊著人們的神經。
尤其是張尚義的叛變,令人尤其不安。作為十幾年鎮守邊關的封疆大吏,張尚義對于河湟境內的軍事布放和人事安排了如指掌。有了他作臂助,草原人拿下河湟剩余的三十余城,只是時間問題。
他的父親,兵部尚書張議潮,已經主動請辭兵部尚書一職,并向月皇請罪。張尚義的突然叛變,將整個張氏家族放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張議潮不得不考慮家族的生存問題。
月皇則表示張家個人的叛變,與宗族無關,但考慮到張議潮近來“情緒波動較大”,身體疲勞,月皇準許他回家休養,兵部事務暫時由他的副手全權負責,很快又換成了其他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切不過是月皇考慮大局穩定的緣故,未來帝國的權力版圖中再無張家一席之地。
河湟局勢糜爛如斯,西楚國朝野震動。今日的朝堂之上,一片肅殺之氣。所有的議題都擱置,
全力討論抗擊胡人問題。
此時一名軍事主官正在通報最新的情況:“據最新線報,狗賊張尚義在獻出肅州以后,已經幫助蠻胡降十城,屠三城,其余城池也無力抵抗,預計十日內將盡數陷落。現在我河湟軍民,盡數涌入郡西北的玉門城,作最后一搏。若是無法及時解玉門之圍,后果不堪設想。”
眾臣齊齊發出一陣抽氣之聲。雖然預料到有了張尚義,北朝的行動會順利很多,但如此快的速度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若是草原人出了河湟郡,到京師雖然還有近千里路,但期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除了在京師繞行的石河,唯一的一條可以稱作屏障的就是伶仃河了,那條河平緩處甚至可以徒步涉水而過,
而且草原人生性暴戾,一旦出了河湟郡,便如同野狼出了籠子,在廣闊的平原上縱橫捭闔,靠著騎兵的機動性大殺四方,百年前凄慘的歷史又將重演。
楚月說道:“如今我西楚國遭逢百年未遇之大危局,各位臣工還請暢所欲言,如何抵御蠻胡主侵,保我西楚萬世基業。”
眾臣面面相覷。如今北朝一日千里,仿佛戳破了西楚國強大的肥皂泡,這個時候誰又敢輕易給建議?
月皇見沒有人說話,目光瞥向武官隊列為首的一位將軍,正是當朝兵馬大元帥,顧天波。在收到雁門關被破的第一時間,月皇便命令他星夜兼程,趕回京師。他昨天夜里剛到,現在臉上還止不住疲倦之色。
顧天波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說道:“末將有卻敵三策,若認真實施可解當下之急。”話一出口,便令眾人側目。自己這邊一策都想不出來,大元帥一下子就來三策?
“其一,圍魏救趙之策。草原地廣人稀,每次入侵中原,必然會全體動員,但即使如此,兵力仍稍嫌不足。我方須以重兵火速逼近伶仃河,一方面就地建立防線,防止敵人進一步深入;另外一方面,給敵方以壓力,使之顧此失彼,可以相應減輕對方對玉門城的威脅。”
月皇點點頭。這次北朝突然起兵,西楚國倉促應對,截止目前,各地駐軍還在集結之中,即使集中到一起了,還需要將帥磨合,直撲河湟郡并不現實,先抽出部分士兵前出伶仃河還是可以做到的。
顧天波接著說道:
“其二,借力打力之策,玉門城與玉門關實為一體,位于河湟郡西北,為防范沙漠諸國所設。百年前起沙漠諸國分裂,早已無力對中原構成威脅,玉門關的重要性也隨之下降。如今我西楚國與臨近沙漠諸國平靖百余年,雙方商貿頗為密切。”
“末將認為,我國應盡快派人出使各國,說服其出兵求援;退一步講,即使不出兵,也至少要保持中立,與讓其與蠻胡沆瀣一氣。否則玉門城頃刻易手!”
月皇再次點點頭,他現在最怕沙漠之國趁火打劫,到時候玉門城腹背受敵,守住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這顧天波不愧為自己的肱骨之臣,提出的計策個個切
中要害。
“其三,知已知彼之策。此次我軍敗北,很大程度上源于敵人使用火油這種新型武品,我軍措手不及。對于該武器的來源以及操作,我方尚一無所知。末將建議派小股人馬秘密潛入敵人后方,盡早摸清武器詳情,并盡可能進行破壞,削弱敵方戰力。”
“另外三皇子和六公主不知所蹤,而蠻胡也未以此要挾我國,可以斷定其處于逃亡之中。或是我方能夠及時接應,或許可以救皇子公主于囹圄。”顧天波說這些話的時候還帶上了一點私心,他只知道自己的兒子顧南風也率領部分黑旗軍退入了陰山之中,有人接應的話,說不定還能活下來。
“好!”月皇一拍龍椅,站起身來說道:“愛卿三策甚妙!接下來,還請元帥坐鎮軍中,全權指揮西楚軍隊,抗擊蠻胡,文武百官須通力配合,若有刁難者,殺無赦!”
百官心頭凜然,紛紛應諾。月皇接著說道:“出使沙漠諸國人選尚未確定,眾愛卿可有自愿前往的?”
沙漠諸國與西楚國的官方關系并不算好,而且現在西楚國遭遇危局,談判前景更是不明朗,而且需要跋涉千里,穿越敵占區,并非一個好差事。
沈錯上前一步,說道:“臣愿意說服沙漠諸國,與我西楚國共御蠻胡。”關鍵時刻,還是當年的鐵三角給力。
月皇說道:“愛卿此去,可行使臨機決斷之權,必要時刻可許之以利,一定不要使玉門城腹背受敵。”無論是誰,光憑一張嘴也說服不了別人的,主要還是利益交換的問題。只要不是涉及領土等核心利益,一切都可以談。
至于潛入敵后的人選,并未在朝堂上直接宣布,月皇心中早已有了人選,那便是自己的四兒子楚風——論膽識,論冷靜,論能力,只有他最適合了。
有人定了調,接下來就好辦了,眾臣就計劃的細節又紛紛提出意見,包括糧食的調配,軍械的使用,以及征發民夫的問題,一一安排妥當。
其中又有人提出西楚國火器的問題。這些年來,西楚國軍方一直在試制火器,代表作品便是霹靂彈,已經在月老會上“露過臉”,威力得到認可——雖然這件事兒很不光彩。
目前火器僅小規模進行裝備,即衛戍京帥的火器營,也被稱作神機營。月皇最終決定在神機營的基礎上進行擴編,達到現在四倍的規模,成為戰場上的一支奇兵。
各項細節敲定的時候,已經是日近正午。朝臣就此解散,各司其職。沈錯被月皇單獨召見,就出使的人選和可以讓步的條件逐一敲定,同時丞相之職也由大學士暫管。
一切妥當,沈錯回到沈府的時候,已經是日近黃昏。明日一早,沈錯便會踏上通往西北的征途,跋涉千里,開始艱難的游說工作。
西北的天空上,晚霞染紅了半天邊。沈錯凝視了好久,長嘆一口氣,說道:“闊別二十截載,終究還是要回到那片土地了么?美景應當依舊,只是伊人卻已不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