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離瀟灑自然的走了,只留下罌粟花面色複雜的停在原地,在她的身旁,一顆需兩人合抱的大樹幹中間卻出現了一個洞,一個大而光滑的洞;但偏偏大樹樹幹卻沒有從中折斷,反而是威風凜凜的屹立在微風中,良久,罌粟花慨然一嘆,美麗的鳳目盯著夜漸離走的地方落下了兩行清淚!
夜漸離說的很對,罌粟花是苗女,苗疆確實排外,但也很庇護苗人;罌粟花默然無聲地拾起自己的兵器,這不只是她的兵器,也是她的一條手臂!
罌粟花也走了,走的卻是與夜漸離截然不同的路,原地只有那顆粗大的樹幹卻空出來了一個大洞的大樹屹立在那兒,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夜漸離從未有想過這在這荒郊野林裡除了第一女殺手外竟然還有人能追蹤到他。
這人用的方法很奇特,每每在離夜漸離數十丈遠的地方他都會留下一個字。
第一個字——取。
第二個字——你。
第三個字——性。
後面本應該還有第四個字的,只是很可惜在他準備刻上第四個字的時候,夜漸離已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人面貌絕不俊,一道刀痕自右額斜斜向下拉到左肩,可以肯定,當時那一戰想必只差一點就將他給劈成了兩半!
他的武器也就是他刻字的用具——刀!
一把並不特長並不奇厚的刀,他有一個很雄渾的名頭——刀王!
刀王姓胡,名一刀,一談起刀王,夜漸離絕不陌生,只因爲妙手郎君與他一席而談,席間妙手郎君對這位刀王可說是推崇備至,以至於,就連夜漸離都少不得要利用情報網去察探一番。
因此,胡一刀的一些陳年舊事也被翻了出來。
胡一刀,是與白衣神相、罌粟花、吳鉤赤煉等同一時期的人物。
誰也不知道胡一刀師承何處,但誰都知道這人一手九九連環刀使出來,猶如山蹦地裂、萬馬奔騰,聲勢極爲浩蕩,威力絕倫。
白衣神相就曾坦然過:“若我遇上刀王,在氣勢上便弱他三分,在狠厲上又要覷他三分!”
白衣神相出道二十餘載,幾經沉浮,厲過諸般滄桑,他的武功可說已是反璞歸真;可饒是如此,他還是得默然興嘆、承認自己並不是刀王的對手。
刀自古與劍相對,這也是刀王找上他的原因。
刀王四十餘歲的年紀,面目滄桑,五官大氣,身材魁梧,一把月華刀掛在腰帶上,銅鈴般的大眼滿是笑意地盯著夜漸離。
刀王道:“你很快。”
夜漸離道:“我快!”
刀王道:“你夠資格!”
夜漸離道:“我夠格。”
刀王道:“你可還有話說?”
夜漸離道:“有。”
刀王道:“說。”
夜漸離道:“是月華刀?”
刀王道:“不錯。”
夜漸離道:“古刀譜里居第三,削鐵如泥、吹毛可斷髮的月華刀?”
刀王道:“正是。”
夜漸離笑了笑,沉默了。
刀王道:“可問完了?”
夜漸離道:“是。”
刀王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夜漸離道:“非要如此?”
刀王道:“非要如此不可!”
夜漸離沉吟著,道:“如此也好,久仰刀王幾可問鼎刀之鼻祖,今日相見,若不見識一番實在是人生中的一大憾事!”
刀王哈哈大笑,笑得那條刀疤更加凸顯了,道:“我必不會讓你失望——”
他面帶柔情的摸了摸腰
間月華刀刀柄,突然冷聲道:“你也莫要讓我失望!”
夜漸離微微一笑,卻是無人能發現他笑容中的苦意,道:“我非但不會讓你失望,我還有許多事要做,非做不可!”
此時萬木蔥鬱,綠葉緊簇,偶有光線透過綠葉的縫隙照射進來,照在兩人的身上,陽光是和煦的,然而兩人之間卻一點也不和煦,隱隱間有凌厲的氣息在兩人之間肆意的亂躥。
平地無風卻起了風,風揚起了人的衣袂,也揚起了人的髮絲,更揚起了兩人那四道凌厲的目光。
四道目光終於相遇,就似火鐮火石遇上了火紙般,爆出一片火花。那道氣息更加的凌厲、更加的肆虐了。
那是殺氣!
無邊的殺氣蔓延開來,將兩人的身子都罩了進去。
兩人的面色凝重了起來,他們不得不凝重,只因殺氣越來越盛,兩柄武器也似因爲是宿敵般強烈的爭鳴了起來。
劍乃百兵之主,刀乃百兵之粗,刀與劍相遇,劍之君主的尊嚴不容刀來挑釁,刀的霸氣也不容劍在一旁贄伏。
這一戰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戰鬥,也是兩種武器之間的戰鬥。
風更猛烈了,周圍的樹木也在瑟瑟的發著抖,發出陣陣嗚咽之聲,似也在爲兩人之間的決鬥而嘆息而流泣。
月華刀已出鞘,甫一出鞘,樹林內似乎劃過了一道閃電般,閃電一閃即逝,而月華刀也出現在了胡一刀的手中,月華刀通體雪白,果然如月之精華般閃耀刺眼!
“嗆!”
泣血劍也已出鞘,它果然是君主,只是閃過一道神秘而幽深的幽光,卻不能忽略了它一出鞘的凌厲氣勢;這就是劍,這就是兵器中的王者,尊嚴就是它的一切,容不得其他兵器來挑戰!
胡一刀也已動容,驚道:“好劍!”
他已出手,月華刀中正規矩的劈出,使的乃是正宗刀法的起手式;一道閃電快速閃過,卻被一道幽光攔住了。
只聽“格”的一聲,泣血劍已用齒棱卡住了月華刀,這一刀雖然中正,胡一刀卻用處了十成的力道,夜漸離只是單手舉劍,自然抵擋不住!
“啪!”
夜漸離已被這一勢若奔雷的一刀給壓得單膝觸地!
胡一刀一聲獰笑,一式掃堂腿快而狠地掃向夜漸離的另一條腿,同時手中月華刀突然揚起,已連劈了十刀之多。
夜漸離唯有退,胡一刀一式掃堂腿太過毒辣,更爲陰毒的卻是他一連劈出的十刀,這十刀一刀比一刀凌厲,一刀比一刀沉穩,夜漸離除了退實在別無他法。
但是他不能退,他若退了,先機就已全失,勢必會一直被胡一刀壓著打,那時他已是必敗無疑。
夜漸離突然動了,手中泣血劍飄飄揚揚,人已翻身而起,在空中連接下胡一刀狠辣的十刀。只是他的人卻仍然在空中。
胡一刀的刀詭異的而上,直斬夜漸離腰腹。這一刀若是斬實,夜漸離勢必會看到自己的腸子,那麼他也敗了!
夜漸離的手法突然一轉,而後他的身子莫名的一側,泣血劍“叮”的一聲竟是抵住了月華刀。
泣血劍、月華刀,一黑一白,天生對立,終於再次交擊在一起,這一次,會是分出勝負的時候麼?
胡一刀一聲狂吼,月華刀在他的手中幻起重重刀影,這重重刀影在剎那間竟包裹住了夜漸離。
原地只留一片雪花花的刀影,夜漸離的身影卻已不見。
夜漸離去了哪裡?胡一刀也正在尋找中,本來他的九九連環刀已將夜漸離罩住,可是事實卻讓他無奈的發現夜漸離並沒有此重重刀影中。
那他到底在
哪裡?
胡一刀已不再疑惑,夜漸離在上空!
因爲已有一道劍起刺到了他的頭頂,胡一刀驚駭之餘就地一滾,狼狽地躲過這一殺招,夜漸離的泣血劍轟然在原地擊出了個大洞。
但胡一刀畢竟是躲過了。
所以他抓住了一閃即逝的機會,手中月華刀如閃電一般飛出,只是這次卻比閃電更快更短促。
月華刀幾乎只亮了一瞬間就已湮滅。
湮滅之後,夜漸離已被月華刀刺中腹部,此時夜漸離面色蒼白,月華刀仍然插在腹上,自刀口出血流如注。夜漸離無聲地笑了笑。
胡一刀也笑了,笑得震天響,笑得暢快,笑得都流出了眼淚,他的刀已刺中夜漸離的腹部,入肉三分三!他很明白,但是他卻無法在刺進哪怕是一寸。
只因他的胸口處正插著一把劍。
泣血劍!
生死關頭,泣血劍畢竟是刺中了胡一刀的胸膛。
所以夜漸離笑了。
胡一刀也笑了,他是在笑什麼?是笑夜漸離?還是在笑他自己?
這些都已不重要,他沒有遺憾,只因他是笑著死的;他的身子如一塊大石頭般沛然到底,砸出了響聲!
月華刀並沒有被拔出來,夜漸離面色蒼白的倚樹而立,面上豆大冷汗滲出一顆又一顆。
他的嘴脣已白,蒼白,蒼白的青慘慘的。
最後關頭,他畢竟還是勝了,勝得卻是那麼的淒涼,不久前,胡一刀還能狂笑,如今,他卻變成了一具屍體。
不久前,他自己還能有說有笑,但是現在他卻已連話都說不出,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了;他也笑不出來,不是不想笑,而是笑不出。
這一切都是決鬥的結果?
難道這都是決鬥的錯?
既然決鬥會有這些過錯,又爲什麼要決鬥?
爲什麼江湖中人都爭著想要決鬥?
夜漸離雖笑不出,卻還是勉強牽扯出一個笑容,無聲道:“還有中秋試劍涯,明年還有世家排名,這些都是決鬥,豈非每次都要這樣?”
夜漸離突然厭倦了,他實在受夠了這種感覺,他本是殺人如麻的殺手,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如今他竟然厭倦了?
真是可笑!
可是夜漸離卻真的不習慣看著一個活生生的生命自眼前慢慢地潰散。
偏偏他自己卻無能爲力,他生在了夜家,生在了這混沌不堪的江湖裡,他的一切行爲都已不能自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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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離幽幽一嘆,是在嘆蒼天的不仁?還是在嘆自己到最後也終難逃這一劫?
胡一刀已被埋葬,他沒有墓,所以也沒有墓誌銘。
他生前乃是一代刀王,幾可被人認爲是刀之鼻祖;但他死後除卻一掊黃土,陪伴著他的就只有那一柄在他生前就陪著他走過了許多風風雨雨地月華刀。
他是死在誰手上的?
沒有人會知道,只因爲給他掘墳的人是誰,誰也不知道!
他雖死,威名卻猶在,那一把雪白閃亮的月華刀就是見證。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夜漸離知道刀王是死在自己手上的,但他肯定不會說。
他如今也和逃命差不多,只不過不是人在追殺他,而是索命閻王看上了他。
他腹部上了傷口依然在滲血,儘管已被他用了點穴手法,只是那血卻依然滲個不停。
幸好這裡離賽華陀的住處並不遠。
夜漸離掙扎到賽華陀門前的時候,就暈倒在了雨水裡——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