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累了,倦了,在醫院的緊急逃生通道里坐了很久,但身上還是乏力。她把頭靠在冷硬硬的墻壁上,汲取不了半點溫度,徹身的冰涼。她還能做些什么,媽媽不愿她陪,簡然不理她,嚴駱他又……
上一次,她走到絕境了,只有這個地方,還能容她有安靜的一席之地,這一次也是一樣,她倔,滿腹的委屈不想在他們面前表現就全都在這通道里哭個痛快。頭痛欲裂,淚眼模糊間好像有人坐在她旁邊的,溫華?不對……怎么會是他,這里是醫院啊……好溫暖,她心里終于有塊地方覺得暖了一些,身子騰空,這懷抱,好像是唯一一次,她敢安心就這么睡過去。
這里好黑,她什么都看不到,她不想再往那無知的深處走去,可這身體像不是她的,控制不住。滿心害怕,空覺渾身濕膩。有些細碎的響動,她順著響動往下看,一切清明,她孤零的站在只有一步之距的,尖銳封頂,下面則是萬丈深淵,在往前一步,她就沒命了。
這里只有她,驚恐之后,她突然又覺得安心。沒有誰糾纏她,周圍清靜,只是,好冷。
“曉沐,你醒醒啊……曉沐,我其實早就不生你的氣了……曉沐,我求求你了……”誰在喚她,眼皮很重,曉沐幾次想睜開眼睛看看,那聲音她熟悉,那人對她很重要。
“醒了!醒了,曉沐!”她才動動眼皮,微睜開一條小隙,簡然就撲了過來。
自己又病倒了么?曉沐邊想著邊把手伸過去,與簡然的握在一起。身上的痛都不算什么,好在,簡然原諒她了,對嗎?
“……”曉沐張張嘴,卻沒有聲音。
“你想說什么?慢慢來,不急,不急。”簡然勸曉沐不要急,她自己卻急得火燒眉毛,小臉通紅。曉沐搖搖頭,她其實并沒有什么想說的,只是想輕輕喚她一聲:“然?!蹦氵€在我身邊,真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該罵你,你都病成這樣的了,我還罵你,你被我氣病了。你肯定比誰都著急,可是我,我就是……”曉沐接著搖頭,她在心里反復使勁的說,沒事,然,我病倒了,怎么可能是因為你。
簡然看著曉沐皺著眉頭,自己反倒破涕為笑,“你的木紋又出來了,看到你這樣,我就知道,你沒有在生我的氣,對不對?”曉沐也笑了,她鮮少對誰生氣,更別說是,簡然那個小丫頭。
簡然怒她,曉沐那時只是害怕,怕連簡然都要拋下她,再不睬她。
“嗯?!?
張庭醫生站在病房外面一陣子了,看見曉沐和簡然和好抱作一團,他嘴角上也露出了輕松的弧度。禮貌的性的敲了兩下門,他推門而入,“我明明交代護士了,不準放你進來,你是怎么進來的?”張醫生故意對著簡然頗有微詞。
簡然抹干凈眼淚,得意得回他:“你是交代過了,可是我有‘美男計’啊,陶書航比你的命令好用多了。”
曉沐躺在病床上半日了,即使不知道來龍去脈,聽這兩人辯嘴,也能明白一二。她被逗得輕輕笑出聲。
張醫生目光全全放在曉沐身上,眼底深處有說不清的,情愫滾動?!澳阈α恕?
“哎呦喂,我還在這里是不是多余了?”她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找書航,他一個人深陷敵營太久了,我開始有點擔心敵人會不會把他怎么樣?!焙喨徊恢_得哪門子心,一溜煙的跑了,還躡手躡腳關上病房門。
張醫生嘴角含著笑目送簡然離開,轉回頭,看曉沐望著窗外?!翱茨憔窈眯┝?,我要開始批評了。”他打開手里的病歷夾,翻開第一頁,慢慢的說:“白血球三萬六,中性粒細胞數目,百分比,血小板都高的離譜,營養科那邊說,你身體里缺乏很多種維生素和金屬元素,你的身體已經微弱得連抗生素都不能給你用了。這些天,”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有意指的是哪些天?!澳愣紱]有好好吃飯吧?”
曉沐點點頭。
“我不會瞞著你,夏阿姨那邊情況是非常不好,但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能自暴自棄自己的身體。”曉沐聽他說道媽媽的病情,胸口一緊,點頭,又搖頭,生澀澀說出三個字:“我沒有。”
張庭看她執拗的想解釋,合上病例,“這個點滴打完之后,護士長給你熬了粥,多喝點兒,后面還有好幾瓶點滴等著你呢?!彼D身就要走,有些惱自己剛才心里突然漾出來的感覺。
“張……張醫生,”她的聲音細軟,小小的,卻已足夠讓她停下腳步,轉回頭,她便接著說:“謝謝你?!?
早就明白曉沐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張庭心里豁然就開朗了,他羞澀一笑,“不謝?!彼f服自己,那是本著一個醫生的本分,看她暈倒氣虛,他怎會不救?
粥,曉沐喝下了,可剩下的點滴她卻是偷偷下床,推著輸液架跑到夏媽媽病房里滴完的。還是簡然有辦法,夏媽媽這次并沒有轟走曉沐。曉沐以為,夏媽媽就當她是團空氣。曉沐也不急于一時就讓夏媽媽原諒她,就這樣能時刻陪在媽媽身邊,就很好了,曉沐這樣想著,想著很困,就伏在床邊,睡著了。
又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夏潔,其實早就不極怨著她的女兒,她巴不得趕快見到曉沐,可她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曉沐不在,簡然拙劣的謊話,讓她本就涼透失望的心,再次搓踩得生疼。
曉沐,你又去哪里了?媽媽,你當真不要了?
心生郁結,氣滯血瘀,病情一夜就加重,張醫生他們的一番搶救過后,雖無氣色,但她強撐過來了,為的就是要聽曉沐親口說出她的解釋。她醒來之后看見曉沐守在床邊,看見曉沐幾天便瘦尖的小臉,那張化驗單不知怎么的又冒出來就在她眼前飄。夏潔在心里原諒一萬遍自己的女兒,可是倫理上那關她總是過不去。她想不明白自己向來乖巧懂事的曉沐,怎么會做出用身體去換錢的事情。
曉沐被她趕走,不抗一聲。夏媽媽在等的,那句解釋呢?她想著曉沐要是肯軟下來叫她聲,媽媽,她可能便會留她下來。又閉上眼睛,夏媽媽想得明白,如是會那樣,那便不是她的曉沐。
過了不久,簡然風風火火的跑進病房,哭花著小臉,求夏媽媽不要再厭怨曉沐。夏潔問她為什么哭,簡然的眼淚就又停不住,她用哭聲說,曉沐暈倒了,在搶救。